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病美人被邪神缠上后 作者:长野蔓蔓 内容简介 身为天师世家的继承人,林煜自幼体弱多病无法修炼,且因体质特殊,时刻被黑暗中蠢蠢欲动的鬼祟所觊觎。 更糟糕的是,他从小就会梦见一团黑影,那东西总变着法子在梦里恐吓欺负他,即便用林家最厉害的法器也镇不住。 虽然梦里发生的一切,不会对他造成实质性伤害。 但最近,那邪祟的欺负突然变得难以启齿 *** 新学期开始,林煜宿舍里搬进来一位新室友。 新室友高大英俊,风度翩翩,周身充斥着一股冰冷神秘的气息。 林煜偶然发现,只要新室友在他身边,他就不会受到恶鬼的侵扰,晚上也不会梦见欺负他的邪祟。 他开始粘着新室友,好在贺沉温柔耐心,牵手拥抱夜里睡一张床,两人不知不觉中越过了普通室友的界限。 林煜日渐依赖贺沉,也把梦中邪祟充满占有欲的威胁警告抛诸脑后。 直到有一天,贺沉将他抱在腿上,耳畔响起那道阴森熟悉的嗓音:乖宝,真不认识老公了吗? 林煜瞬间面色苍白,却只能更深地躲进男人怀里寻求安慰 表里不一疯批邪神攻天然钓系病美人受 1、平行架空世界,大家要相信科学 2、通篇胡扯,请勿模仿作品中的行为 3、攻大型精分现场,各种意义上的不是人 4、其实是谈恋爱甜文,不吓人,作者胆子也小 第1章 林氏宗祠。 以林氏现任家主林正扬为首,一行人神色肃穆地立于祠堂内。 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小男孩跪在神龛前,似模似样地三叩三拜,随后小心翼翼拿起案台上的蜡烛。 香炉里插着三炷香,他就着烛火点燃了中间的一柱香。 一缕青烟缓缓升起,众人不由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柱香。 几秒后,似有一阵风拂过,香灭了。 “唉……” “可惜了……” “烧了多少啊?” 祠堂内响起一阵窃窃私语,林正扬微一抬手,开口道:“先把小景领下去。” 家主发话,祠堂内重新安静下来。 等小男孩下来后,林正扬又道:“阿煜,你来。” 话音刚落,人群中再度躁动起来,纷纷将目光投向林正扬身后的青年。 身形清俊的青年只穿了衬衫西裤,垂首低眸站在那里,微长的刘海搭在额前,遮住了眉眼,只能看清苍白瘦削的下颌,以及左耳耳垂上一颗殷红如血的小痣。 如此严肃的场合,他却像是不小心睡着了似的,对外界声音毫无反应。 片刻后,林正扬沉声唤道:“阿煜?” “嗯……”林煜极缓地掀开长睫,从喉咙里挤出不太情愿的模糊应声。 倒还真像是一觉刚睡醒。 在众人神色各异的视线中,林煜迈开一双长腿,不紧不慢地走向供奉台。 当他在神龛前跪下时,不知怎么的,林正扬心下猛地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在心脏上重重敲打了一下。 两侧的长老显然也不太舒服,脸色变幻一番,但谁也没开口。 与此同时,在场的小辈们突然感到心慌腿软,差点没跟着供奉台上的人一起跪下去。 而林煜对台下的情况并无知觉,三叩三拜后,熟练地拿着烛台靠近香炉。 烛火舔。舐着中间那柱香,神奇的一幕发生了,立香仿佛变成了一朵高岭之花,任由火苗如何殷切,它自岿然不动。 “果然……” “不行就是不行啊……” 林正扬眼底深处中升起几分隐晦的失望,但他掩饰得很好,声音丝毫听不出异样:“下来吧。” 林煜微一耸肩,放下烛台走下去。 家主和两位长老留下议事,其余林氏族人有序离开宗祠。 林煜慢悠悠地走在后头,刚一出门就听不远处传来两道刺耳的声音。 “说真的,我们林氏从来没出过点不燃香的族人吧,这林煜该不会不是……” “嘘!别瞎说,让人听见你就完了!” 八百年前,林氏祖宗开创独立门派,此后八百年间,林氏香火绵延不绝,直至今日依然是天师中最有威望的一脉。 林氏所有子孙后代都要在六岁时,于宗祠内举行点香仪式,以此来判断是否适合修行。 因为不论是法器或是符咒,都需要将天师自身的灵力注入,而灵力一看天赋,二看修行。 天赋极高者,可以点燃三炷香并燃尽,林氏每一任家主皆是如此。 天赋一般者,可以燃尽一柱香,再差一点的,也可以烧上一小截。 唯有林煜,他点不燃香。 八百年里林氏都没出过这样的人,但偏偏这人还是现任家主的儿子,只能说一句造化弄人。 “呵呵……”先前说话的人笑了几声,压低嗓音道,“要说投胎可真是门技术活儿,他要不是家主的亲儿子,就他这么个纯种废物,能留在林家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还敢瞧不起我们?” 另一个人疑惑道:“他哪有瞧不起我们?” “你没看见他那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吗?每次跟他说话,他都拿鼻孔对着”林武的话音戛然而止。 迎面走过来的青年,鸦羽般的长睫掩着一双凤眸,鼻梁秀而挺,嘴唇淡红饱满,本该是明艳昳丽的长相,却因苍白如纸的脸色,变得病气森森。 但这并无损于他的容貌,看起来反而有种病态的美感。 虽然心里不耻林煜靠爹,但林武一看见本人,眼神就变得直愣愣。 等人走近了些,他下意识切换成一副笑脸:“小煜,你要去哪里?” 然而林煜看也没看他一眼,步调从容地从他身旁走过。 尖尖的下颌微抬,长睫掩映下的眼神毫无波动,似乎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他留下眼角余光。 直到人走远了,身后才传来林武咬牙切齿的声音:“看到没?他一直就是这副样子对我的!” * 正是暑气最盛时,夜里的风也没变得凉快一点。 林煜打开浴室门,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往落地风扇前走。 这时青梅正好端了一杯牛奶走进来,大惊小怪地喊道:“我的小少爷,湿着头发可不能吹风扇呀!” “啧……”林煜手上动作微顿,语气有些不满,“空调都不让吹了,还不能吹吹风扇?” 倒不是家里舍不得那点空调费,只是他自幼体弱多病,普通的感冒发烧都能要了他半条命,消暑向来只用原始手段,在卧室各个角落里放上冰桶降温。 等到成年后身体没那么弱了,在他的强烈要求下,父亲才勉强同意给他一台电风扇。 “没说不让吹风扇呀小少爷,你先把头发吹干了。”青梅放下牛奶,一脸跃跃欲试,“你要是嫌手酸,我来给你吹!” “算了吧。”林煜瞥她一眼,似笑非笑道,“还真把自己当成古代的小丫鬟了?” “怎么不是呢?”青梅眨了眨眼睛,“多少人想当少爷的小丫鬟还当不上呢!” 韩青梅七岁时,父母死于一场车祸,贪婪的亲戚独吞了遗产和保险金,狠心将她送去孤儿院。 离世的父母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年幼失孤的女儿,始终徘徊于人世间不肯离去。 那时林煜机缘巧合之下见到了他们,在他们的苦苦哀求下,最终将青梅带回林家,和自己一起长大。 没错,虽然他无法点燃立香,但他能看见鬼。 普通道士一般要靠法器来判断阴邪之物,部分天赋高的天师修行到一定程度可以开天眼。但还有一种人,他们天生阴阳眼,从出生起就能看见寻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很不幸地,林煜就中了这个头彩。 不仅如此,他至阴至纯的体质是滋养邪祟的最佳养分,对那些魑魅魍魉来说无异于唐僧肉,什么妖魔鬼怪都想伺机啃上一口。 黑暗中,每时每刻都有东西蠢蠢欲动。 幸好他生在林家,即便自己无法修炼,但自幼各种顶级法器法宝从不离身,邪祟难以近身。 然而,有那么一个例外的东西…… 想到这里,林煜微微蹙了蹙眉。 青梅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的话不高兴了,连忙岔开话题:“对了少爷,你最近还会梦见那个东西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林煜眉心拧得更深,转身往床边走,嗓音冷下来:“行了,你先去休息吧。” 喝完牛奶又吹了会儿风扇,林煜躺在真丝面料的床单上酝酿睡意。 意识朦胧间,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浓稠的黑雾,他立即意识到,那个东西又进他的梦里了。 从一开始的恐惧到如今的淡然,谁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他在梦境中经历过什么。 不过那东西也只能在他梦里进行威胁恐吓,无法真正伤害到他。 林煜冷笑一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打算就这么熬到醒来。 但那东西显然不允许他这样挑衅自己,下一瞬,从黑暗中凭空探出数道黑雾。 那些黑雾如同一条条粗壮的黑色触手,急速翻滚扭动着朝他袭来,瞬间就缠上了他的四肢和脖颈,将他呈大字型吊在半空中。 “咳咳……”林煜咳嗽起来,也不做无谓的挣扎。 但捆缚他的黑雾仿佛有了实体,黏腻湿滑的触感实在是恶心,他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恶不恶心?” 话音刚落,缠着他的黑雾似乎变得狂躁起来,脖子上的那道黑雾更是猛然收紧,扼住了他的喉咙。 林煜的呼吸渐渐变得困难,单薄的胸膛本能地挺起,又被裹在胸前的黑雾强行压下,微弱地来回起伏。 这种窒息的感觉他并不陌生,但这东西每次都会在紧要关头放过他,好似只是享受他的恐惧和挣扎,并不会真的要他的命,而他醒来之后一切也都会烟消云散。 简直就像是某种恶趣味…… 林煜阖上双眸,下颌被迫高高扬起,露出纤长脆弱的脖颈。 近乎献祭的姿态,又美又绝望。 十几秒后,扼住咽喉的黑雾松开,林煜的心跳停滞了一瞬,剧烈咳嗽起来。 他的皮肤本是苍白如雪,却因咳嗽显出病态的红,与缠绕在周身的黑雾形成了一种诡异又和谐的画面。 美得令人心惊。 喘匀气后,林煜以为今夜的噩梦到此结束了,下一瞬,纤瘦的身体蓦地绷直了。 他贪凉,洗完澡穿的是真丝睡袍,拢上后只在腰间松松系了个结。 而此刻,缠在他腰间的那道黑雾竟然…… “滚开!”林煜咬紧牙关,骂道,“滚!” 那黑雾置若罔闻,灵活地钻了进去。 脸上好不容易消褪的红再次浮现,林煜狠狠心,用力咬破自己的舌尖。 三尖血可以驱邪,以舌尖血阳气最盛,他没有灵力无法用咒,但他可以咬破自己的舌尖,百试百灵。 果不其然,舌尖血喷出的下一秒,林煜骤然睁开了双眸。 黑暗中,涣散的眸光尚未聚焦,他慢慢喘着气平复心绪。 良久后,林煜用手背擦了擦额侧渗出的汗,轻声骂了一句:“变态。” 骂完又觉得喉咙不舒服,他正准备下床喝口水,上半身一动,察觉有哪里不对。 动作顿住,林煜垂眸望向自己散开的睡袍,倏又掀开了眼睫。 厚重的窗帘阻隔了月光,卧室里陷入一片死寂的漆黑。 但在他的目光注视下,角落那团墨黑隐约像是涌动了起来。 第2章 林煜目光微凛,撑在床单上的那只手迅速往后摸,紧紧握住压在枕头下的雷击木驱邪剑。 松垮的睡袍随着他的动作散得更开,一条笔直修长的腿半隐半露,光裸的肌肤如同质地上好的羊脂玉,在黑暗中似乎也能折射出莹润透亮的光泽。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团漆黑,僵持了数十秒却毫无动静,仿佛刚才的躁动只是他的心理作用。 “呼……”林煜轻轻呼出一口气,松开驱邪剑,这才发现掌心渗出了一层薄汗。 没错,那东西在梦里吓了他十几年,却从来没影响过现实世界的他。 所以应该是他睡觉时嫌热,自己蹭开了睡袍…… “啪”的一声,水晶灯亮起,驱散了一室的黑暗。 林煜闭了闭眼,抬手拢上睡袍,慢条斯理地系好带子,下床去喝水。 喝完水回到床上,他开着灯继续睡觉。 他第一次在梦里见到那东西,是在六岁那年,刚举行过点香仪式。 那时他还小,很长一段时间都被吓得不敢睡觉,生生熬出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最后实在撑不住才昏睡过去。 父亲以为他是被梦魇缠上了,然而什么法器咒语都用遍了,他依然不停地做噩梦。 林氏现任家主想尽办法也无法除去儿子梦中的东西,这对于天师世家来说,无疑是个响亮的耳光,说出去会令人笑掉大牙的那种。 好在那东西无法出现在真实世界中,这么多年林煜也习惯了,该睡就睡。 不过最近半个月那东西没进入他的梦里,他本以为长达十几年的噩梦终于要结束了,谁想今晚一上来就掐他…… 光刺得眼睛有些不舒服,林煜干脆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 不知过了多久,雪亮的卧室里凭空出现了一团黑漆漆的东西。 那东西由无数道张牙舞爪的黑雾凝成,黑雾互相挤压不断变化,最终形成了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形。 自那黑雾出现,卧室内的温度就降了好几度。 林煜半梦半醒间轻哼一声,就着突如其来的凉意沉沉睡去。 * 翌日清晨,林煜洗漱好下楼时,父亲坐在餐桌前看报纸,青梅正在给他冲泡牛奶。 “小少爷起来啦?”听见熟悉的脚步声,青梅扭头冲他露出灿烂的笑容,“昨晚睡得怎么样呀?” 林煜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地回道:“不怎么样。” 青梅:“……” 林正扬放下手中的报纸,看了他一眼,沉声招呼道:“来吃早餐。” 三人各自占据餐桌一方,安静吃早餐。 吃着吃着,林煜冷不丁开口问道:“父亲,您说那东西有可能凝出实体吗?” “那东西”三个字一响起,林正扬的脸色瞬间变得有点难看:“你又梦见那孽畜了?” 青梅也瞪圆了一双大眼睛:“难怪刚才你说睡得不怎么样,原来是那东西又来骚扰你了!” “嗯。”林煜应了一声,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我感觉它好像变得更强了,如果” “没有如果!”林正扬重重放下手中的茶盏,在桌上砸出“嘭”的一声响,“它胆敢凝出实体,我就要它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林煜不自觉一抖,身体往后仰了仰。 林正扬这才意识到自己弄出的动静有点大,铁青的脸色缓和下来,压低声音问道:“那孽畜昨夜又干了什么?” “掐我的脖子……”林煜抬手在脖颈处比划一下,迟疑几秒后,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毕竟在梦里被一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脱了衣服瞎摸这种事,听起来实在是很诡异。 林正扬沉默了片刻,出声安抚道:“阿煜,你放心,有林家在,绝不会让那孽畜真正伤害到你。” 林煜心中持怀疑态度,连让他睡个安稳觉都办不到,假如那东西凝成了实体,林家真的能保护他吗? 但他并没有将自己的担忧说出口,只是微微一笑,应道:“好的,父亲。” 吃过早餐后,林煜本想回房间躺一会儿,家里却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林伯伯。”林武一改昨天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恭恭敬敬地鞠躬行礼,又笑着向林煜打招呼,“小煜,你在看什么书?” 林煜懒洋洋地靠坐在沙发上,修长如玉的手指翻着一本书,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林武脸上的肉抽了抽,当着家主的面不好发作,只好继续说明自己的来意。 原来是几天前他们接的任务出了点问题,一直没能找出作恶的鬼祟,结果昨天单主的儿子也出了事,现下半死不活地躺在医院里,他们这才开始急了。 林氏族人年满十八岁后即可出任务,但考虑到能力和经验都有限,初期经常是几个人组队驱邪捉鬼。 这几人正是以林武为首的小队,一着急也顾不上别的,直接上门来求助家主。 比起面子,林氏的名声威望才是最重要的,万万不能毁在他们手里。 “莫慌。”林正扬抬手示意,“将你们遇到的情况详细说来。” 那边林煜懒得再听下去,踩着拖鞋往院子里走,找了个阴凉地方躺着继续看书。 过了一会儿,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后,院子里响起刻意压低的嗓音:“林佑谦!你刚才什么意思?” 林煜眉心微动,默不作声地听着。 林佑谦低着头,声音弱不可闻:“我没、没……” “你竟敢在家主面前内涵我不负责任?”林武的怒气值蹭蹭往上直冒,等不及出门就要发难,“要不是我看你可怜带着你做任务,你早就像条狗一样被一脚踢出林家了,你怎么敢反咬我一口?” 林佑谦连忙用力摇头,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我我只是、说说、说出我知、知知道的情况,我想、想……” “你知道个屁!”林武粗暴地打断他的话,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往上拎,“你个天煞孤星命,也就比林那谁强上一星半点,轮得到你来对我指手画脚?” 林佑谦脸憋得通红,却不敢挣扎,只能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林武。 但林武在气头上,正想狠狠给他个教训,却听身后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其他几人看向声源处,脸色皆是一变。 林武跟着转过头,一张苍白冷淡的脸映入眼帘,手一抖就松开了林佑谦,尴尬地笑了一声:“小煜,你怎么” “小什么煜?”林煜冷冷暼了他一眼,“我跟你很熟吗?” “你”林武被他一句话噎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跟个变色龙似的。 林煜下颌微抬,目光自左往右扫了一圈:“你们几个,很闲吗?” “不不不!” “我们要去解决任务了!这就走!” 这几人很有眼力见儿,拖住僵在原地的林武快步往外走,唯恐小少爷一时心血来潮找他们麻烦。 林煜的眼神落在留下的那人身上:“你不走吗?” “谢、谢谢你又、又帮了我……”林佑谦头低得更厉害了,双手无措地在衣摆上蹭着。 林煜静静看着他:“其实我有点搞不懂,你为什么会跟欺负你的人搅在一起?” “我……”林佑谦张了张嘴,“我想、想锻炼自己。” 林煜微一挑眉,但也没多说什么:“那就祝你好运。” 他刚一转身,一只手猝然抓住了他的胳膊。 “林、煜……”林佑谦似乎鼓足了毕生的勇气,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也考、考到了A大,开学后、我、我可以去找你吗?” “恭喜啊。”林煜微微侧过脸,回答他的问题,“可以,但最好不要。” 林氏人丁兴旺,支脉繁多,常在本家走动的小辈也多,林煜向来记不住那些人,也懒得去记,对林佑谦有点印象,只是因为自己曾经顺手帮过他。 林佑谦幼时父母相继去世,不久后双胞胎哥哥也死于非命,渐渐林氏内部就有传言,说他是天煞孤星的大凶之命,克父克母克兄,最终会克死所有身边的人。 可偏偏,林煜最不信的就是命。 所以当林佑谦的叔伯要将他赶出林家,林煜见他实在被欺负太惨,就和父亲随口提了几句。 家主发话,自然没人敢再轻举妄动,林家人也不缺口吃的。 “我、我知道……”林佑谦触电般松开手,小声强调道,“我不、不会打扰你的。” 林煜点点头,脚步不疾不徐地往里走。 在他身后,林佑谦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背影,一直到他消失在拐角处,方才转身离开。 * 夜半时分,林煜蓦地从梦中惊醒。 这次倒不是那东西兴风作浪,似乎是他自己做了一个噩梦,但醒来后却想不起来究竟梦见了什么。 缓了好半晌,林煜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才发觉背后已被冷汗浸湿,睡袍紧紧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开灯下床,他光着脚往浴室方向走。 黑色丝绸睡袍贴着莹白的肌肤滑落,层层堆叠在浴室门前的地砖上,如同一朵盛放的黑莲。 打开花洒,温热的水兜头浇下。 再热的天气林煜也不敢用凉水洗澡,浴室里很快蒸腾起丝丝缕缕的白雾。 但诡异的是,那些白雾竟像是活了过来,无声无息地往他身边聚集。 四周温度陡降,花洒里的水落在身上变得有点凉,林煜疑惑地睁开双眸。 下一瞬,一股冰冷阴邪的气息袭来,他眉头一皱,转身就要去拿浴袍。 可他还是迟了一步,浴室里突兀地弥漫起黑雾,将那些白雾彻底同化。 一条儿臂粗壮的黑雾探出来缠住他的腰,将他摁在洗手台前。 心跳骤然加速,林煜下意识屏住呼吸,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 怎么可能,那东西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他的浴室里? “呵……”耳畔响起似叹非叹的声音,说是声音其实并不准确,更像是一道阴冷的气息。 如附骨之疽,无孔不入地钻进身体里。 林煜瞳孔骤缩,心底生出一股熟悉的恐惧,并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骇,令他一动也不能动。 他就这样被摁在冰凉的大理石洗手台上,病弱的身体受不住般细细颤抖起来。 这细微的颤抖似乎取悦了那东西,黑雾中再度伸出一条触手,掐住他的下颌,强迫他抬起脸来。 于是林煜从镜子里看见他身后那团化不开的浓重黑雾,竟然凝成了一个人的形状。 比他高,比他壮,比他大了一倍不止…… 极端恐惧之下,林煜艰难地找回一丝理智。 他张口就要咬破舌尖,谁知那东西提前预判了他的动作,黑雾趁机探进他的口腔里。 “唔……”冰冷黏腻的触手几乎瞬间占满了他的口腔,压住他的舌苔,阻止他咬下去。 生理性眼泪霎时涌出眼眶,生出的津液顺着唇角滑落,镜子里的人眉心紧蹙,眼角通红,看起来有种被凌虐后的美。 身后那团黑影一点点逼近,凝结出的人形也越来越清晰,只是依旧没有五官。 很快,林煜察觉有什么东西,湿漉漉地舔上了自己的左耳耳垂。 第3章 一瞬间,林煜如坠冰窟。 阴冷的气息顺着耳垂侵入肌理渗进骨髓,单薄的身体战栗得更厉害了。 并不仅仅是因为彻骨的阴寒,他感知到了身后那东西周身涌动的狂躁暴戾。 它生气了。 林煜对邪祟的感知力也是天生的,若不是体内毫无灵力,他比林氏任何人都适合成为天师。 但此刻林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黑影反复舔。舐着他的耳垂,舌头像一块冻在冰天雪地里的冷铁,一贴上柔软的耳垂就狠狠粘住了,要想挣脱,必须得连皮带血地撕开才行。 “呵……”阴气森森的叹息钻入耳膜中。 林煜被嘴里的黑雾哽得说不出话来,喉咙无意识吞咽,被呛得差点窒息。 那东西像是终于良心发现,戏弄般搅了搅无助的舌尖,缓缓收了回去。 林煜呼吸剧烈起伏,语气绝望:“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你。”那东西在他耳畔一字一顿地回道,嗓音低沉沙哑,诡谲可怖,充斥着难以形容的疯狂和执拗。 林煜怔住了:“你要什么?” “我要你。”第一次开口后,它的发音越来越熟练了,“我要你,我要你,我要你,我要你,我要你,我要你……” 浴室里一声声回响起鬼魅的嗓音,犹如幽冥地狱里传出来的索命曲,在万籁俱寂的深夜中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你……”林煜拧起眉心,一时没明白它的意思,“你要我干什么?” 这次,那东西没再回答他,缠在身上的黑雾骚动起来,阴邪的气息自耳垂往下滑去。 林煜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条件反射偏开脸,哑声骂道:“你变态?” 那东西凝滞了一瞬,浴室内的温度遽然再降。 林煜心下暗道不好,果不其然,瘦削的下颌上出现五指形态的黑雾,幻化出来的大手掐着他的脸强行掰了回来。 “啊……”脖颈一疼,那东西毫不客气地咬了他一口。 “滚开!”林煜心底的惊惧变成出离的愤怒,用力挣扎起来,“变态!你别以为你是鬼,就可以为所欲为咳咳咳……” 然而他越挣扎,缠绕在他身上的黑雾就收得越紧,从镜子里看俨然已彻底将他罩住,宛如一个量身定制的黑色囚笼。 “呵……”那东西满意地笑了一声,就着刚才咬的那一口,辗转吸。吮起来。 林煜呼吸不畅,脑海里昏昏沉沉地想着,它是要吃了我…… 噩梦缠身十数年,难道这就是他最终的结局吗? 不,他不甘心。 他不信命! 涣散的瞳孔骤然紧缩,林煜毫不犹豫地狠狠咬下舌尖。 鲜红的舌尖血滴到黑雾上,那些黑雾霎时扭曲膨胀起来,甚至隐隐能听见它们痛苦的尖叫。 “嘶……”那团黑影闷哼一声,依旧死死抱着他不松手,用阴沉可怕的音调不断重复着一句话,“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一字一句,仿佛要啖他的肉,饮他的血,吮他的骨,将他也拖入万劫不复的地狱深渊。 短短几秒后,成型的黑雾四散开来,渐渐变成透明的水汽。 “呼……”林煜惊喘着从梦中醒来。 劫后余生,他努力地呼吸新鲜空气,好半天才缓过神,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还在床上。 按下床头开关,雪亮的灯光下,他垂眸看了一眼,连睡袍都好好地穿在身上。 什么情况?难道他做了一个梦中梦? 林煜有些茫然地坐在床上,口腔里后知后觉传来一阵刺痛。 吐出一小截嫣红的舌尖,他舔了舔干燥的上唇,确认刺痛来自舌头。 不对,他以前也在梦里咬过舌头,但从来没反应到现实世界里,为什么这次真的咬破了舌尖? 可假如刚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那他为什么会躺在床上醒来? 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明白,林煜一脸烦躁地起身下床,准备去洗掉一身的热汗。 下一秒,梦中浴室里的场景以及那东西疯了似的“你是我的”一起闯入脑海,令他生生顿住了脚步。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万一他还是在做梦…… 想到这里,林煜调转方向,坐到了桌子前。 这一夜,他是不会再睡了。 * “咚咚咚”,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苍白到浮现出青血管的眼皮底下微微动了动,漆黑茂密的眼睫缓缓掀开,露出一双睡意朦胧的凤眸。 “我进来啦!”青梅拧开把手,一进门就发现她家小少爷正以一种很不舒服的姿势坐在椅子上,脑袋往后枕着椅背。 “咦?”青梅有点惊讶,“你起来了怎么不下去吃早餐?” “我……”林煜开口,发现自己嗓子哑了。 青梅望着他活动肩颈:“我的小少爷,你昨晚该不会是在椅子上睡的吧?” 林煜清了清喉咙,正准备站起来,一阵头晕眼花让他又坐了回去。 “哎!”青梅连忙走过去,“你这是怎么” 她的目光触及修长玉白的脖颈,忽然瞪大了双眼:“小少爷,你脖子怎么了?” 林煜微微蹙了蹙眉:“什么?” “这里。”青梅比划着颈侧的位置,“有好大一块红斑,你是不是过敏了?” 林煜抬手摸了摸脖子,脸色一下子冷了。 他扶着椅背起身,脚步不太稳地走进浴室,偏过脸对着镜子查看自己的颈侧。 一块鲜红色的印记落在雪白无瑕的皮肤上,异常显眼,又有种说不出的旖。旎。 林煜既惊且怒,一只手撑在洗手台上,葱白似的指尖用力揉搓着那东西留下的痕迹。 但林小少爷自幼被养得娇皮嫩肉,哪里禁得住这样粗暴的对待,一大块皮肤都红肿起来,看起来触目惊心。 “天!你在干嘛?”青梅跟着走进浴室,急忙阻止他的动作,“快停下,过敏得擦药不能硬挠呀小少爷!” 林煜没过敏,他感冒了。 大概是一身冷汗坐在椅子上睡了半宿,又被梦里那东西狠狠吓了一通,当天下午就发起了低烧。 林家上下登时乱成一锅粥,林正扬亲自诊脉后,开了药方让人去煎药。 这会儿林煜意识是清醒的,只不过头昏脑胀,咽喉肿痛,眼皮子也很重,躺在床上薄薄一片,连呼吸声都不怎么听得见。 林正扬神色凝重地站在床前,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终只是俯身给儿子掖好被角,转身离开房间。 等林煜完全痊愈时,已经是暑期尾声了。 如今是现代科技社会,天师世家自然也要跟上时代的发展,林氏一脉大隐隐于市,他们这些小辈都要读书上大学。 天分高的林家人以驱邪捉鬼为主要任务,混个大学毕业证就行,天分低的就要努力读书,争取在其他领域给林氏争光。 所以一年前林煜考上了A大,不过他学的是计算机专业,跟天师行业可以说是风马牛不相及。 林正扬并没有干涉他的选择,只是仍然没有放弃让他测试灵力。 “东西都收拾好了?”林正扬坐在主位上,沉声问道。 林煜小口小口喝着鸡汤,闻言应声道:“嗯,收拾好了。” 林正扬还是有点不放心:“灵玉戴好了没?” “戴好了。”林煜从衣领里拽出红绳,露出一枚玉牌。 那玉牌成色极佳,温润清透,正反面都刻着极为复杂的符文,仔细看会发现里面沁着几丝血色。 “好。”林正扬满意地点了点头,“只要有这玉在,什么鬼祟都近不了你的身。” 林煜默默握紧了灵玉,感受着上面一点余温。 不知道是不是这灵玉的作用,自从他生病后那东西就没再出现了。 以前他的体质太弱,抵挡不住灵玉上的煞气,如今年满十八,父亲又在玉牌上施加咒法,寻常鬼怪根本不敢靠近。 不过这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一件遗物,对他来说意义远不止于驱邪避鬼。 * A大开学报道第一天,骄阳似火。 林正扬身份特殊不便出面,家里司机将林煜连人带行李送进宿舍里,这才离开。 A大规定大一新生必须住校,当初林正扬本想动用点特殊关系让儿子出来自己住,再让家里从小跟着他的人继续照顾他。 但思前想后,以林煜的特殊体质,一个人出去住还不如住男生宿舍,毕竟十八九岁的年轻人正是阳气旺盛的时候,一群男生聚集在一起,什么妖邪鬼怪都得怯上三分。 假如当中有几个体质特殊的人,甚至还能帮儿子挡一挡煞。 林煜来得算早,简单收拾了一下书桌,其他两个室友才姗姗来迟。 “小煜!哥回来了!来给哥抱一个!”身材高大的李彦辰一脚踢开行李箱,扑上去就想给他一个熊抱。 “拥抱免了。”林煜提前闪身避开,“来得正好,一起打扫卫生。” 李彦辰显然早就习惯了他的风格,一点也不介意,往上撸了撸并不存在的袖子:“好嘞,这就来!” “林煜。”身后的魏书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面无表情地打了个招呼。 林煜看了他一眼:“你也一起来吧。” “哎,小金怎么还没来?”李彦辰望向最里面的床铺,严肃批评道,“开学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啊!” 一直到天黑,最后一个室友都没出现。 李彦辰忍不住给小金发了条信息催促他快点来,这才得知他这学期转专业换宿舍了。 “怎么这么突然,也不跟我们提前说一声?”李彦辰皱了皱眉,又嚷嚷道,“那我们宿舍以后岂不是只有三个人住了?少个人多不习惯啊!” 魏书语气冷漠:“我觉得三个人也挺好。” 李彦辰嘟嘟囔囔道:“哪儿好了?打麻将都四缺一……” 林煜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吹干头发后爬上床,开口问道:“对了,你们今晚还出去吗?” “应该不出去了。”李彦辰转头看向他,“小煜,你这就要睡啦?” 宿舍里开了空调,林煜老老实实拉上被子:“先睡一会儿,一个小时后叫我。” 眼睛闭上还能感知到头顶的光亮,以及室友们刻意放轻的悉索动静,给他带来了一丝安心。 他躺在床上酝酿睡意,但不知从哪一刻开始,他惊觉宿舍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心下一跳,林煜掀开长睫,果然眼前只剩一片诡异的黑。 他张口就要喊,又被什么东西塞了满嘴。 “怎么就,学不乖?”阴沉低哑的嗓音突兀响起,黑暗中浮现出一团更浓重的人形黑影。 “唔……”林煜气得想咬它,那条粗壮的黑雾便又往他喉咙更深处探去。 “你以为让他们叫你,你就能醒?”那东西伏在他身体上方,潮湿阴冷的气息流连在脖颈处,“呵……” 林煜想起睡前让室友叫醒自己,被子里光裸的脚用力蹬向床尾:“滚开唔……” “是不是以为,能逃离我了?”那东西似乎被他的剧烈挣扎惹怒了,一只手掐住他的脖颈逼他仰起脸来,变态般细细舔着他的脸颊,“我说过,你是我的。” 与此同时,一条条黑雾开始四处乱钻,比往常的任何一次都要放肆。 仿佛要将他生病期间缺席的凌虐,一次性都补回来。 林煜内心的绝望达到了巅峰,几欲作呕。 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找上他,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他! “……同学,同学醒一醒。”就在这时,一道低沉悦耳的嗓音穿透了层层黑暗,清晰地在他耳畔响起。 林煜喉头一紧,察觉似乎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压在身上的黑雾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他拼尽全身力气睁开双眸。 一张陌生英俊的脸就这样撞入眼底,头顶灯光均匀洒在他脸上,勾勒出深邃的眉眼和立体的轮廓。 “抱歉,我看你像是做噩梦了,这才自作主张叫醒你。”来人见林煜醒了,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没弄疼你吧?” 林煜回过神来,抬手拂开汗湿的额发,撑起虚软的上半身,嗓音沙哑柔软:“没有,谢谢你。” 这是第一个将自己从噩梦中叫醒的人,连父亲都做不到的事,他竟然做到了…… “那就好。”青年微微一笑,礼貌地伸出一只手,“你好,我叫贺沉,是你的新室友。” 第4章 林煜体质特殊,向来不与外人亲近,即使是和同住一年的室友也极少有肢体接触,更别提初次见面的人。 但新室友一来就将他从噩梦中唤醒,让他对这人抱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好感。 他怔怔地望着眼前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很快便伸出了自己的手。 他方才被那东西塞了满嘴呼吸不畅,又激烈挣扎一番,苍白的脸颊难得泛起淡淡红晕,额角和鼻头渗出晶莹剔透的小汗珠,平添了几分昳丽之色。 贺沉就那样站在床边,眸色黑沉,唇角含笑地等待着他。 林煜努力从上铺探出上半身,纤长柔软的手指握住对方,汗湿的手心轻轻蹭过微凉的大掌,一触即分。 贺沉倏地眯了眯眼眸,修长好看的手指几不可见地抖了抖。 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似的。 “你好,我叫林煜。”可惜林煜并没有察觉这点异样,说完后目光四下扫了一圈。 贺沉似乎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主动解释道:“其他人应该是出去了,我也是刚到。” “嗯。”林煜掀开身上的被子,打算下去再冲个澡,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睡衣领口都快扯到肩膀了。 梦里那东西放肆的动作浮现在脑海里,他用力咬了咬下唇,动作略显粗鲁地一把拉回衣领。 雪白可爱的肩头被睡衣藏起来,贺沉的瞳孔不易察觉地缩了一下。 浴室门关上,花洒喷流的水声清晰可闻,贺沉慢慢转过身,凑近掌心仔细嗅了一下。 上面隐隐残留着一股极淡的幽香,那是林煜与他握手时留下来的。 唇角缓缓扬起,他露出一个堪称愉悦的笑容,英俊的面孔却忽然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不一会儿,买饭的两个室友回来了。 李彦辰一手拎着一份饭,声音洪亮地喊道:“小煜,快来欸?怎么多了个人?” 贺沉正在整理床铺,闻声回首:“你好。” “卧槽!”李彦辰一惊,“兄弟你走错门了吧?” “没走错。”贺沉转身淡淡回道,“我今天刚搬过来。” “哦哦哦!欢迎欢迎!”李彦辰反应过来,非常热情地欢迎新室友,“我还怕突然少了个人不习惯呢!” 与他的态度完全相反,魏书盯着新室友看了好几眼,面无表情地回到自己位子上。 李彦辰放下手中的饭盒,自我介绍道:“我叫李彦辰,是咱们宿舍年纪最大的,他叫魏书,排行老二,还有林煜你见到林煜了吗?” “见到了。”贺沉抬手指了指浴室,“他在洗澡。” “害,小煜这人就是爱干净!”李彦辰忍不住吐槽一句,“我们都是学计算机的,你应该也是吧?” “不是。”贺沉笑了笑,“我学法律。” “失敬失敬!”李彦辰双手抱拳,“难怪我看你帅得一脸正气!” 贺沉笑了笑,不置可否。 这时,林煜推开浴室门,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黑发走出来。 李彦辰给他带了晚饭,他坐到桌子前,掰开一次性筷子。 正准备张口,他敏感地察觉身后有一道难以忽视的目光,不由扭头看过去。 贺沉正支着长腿,靠在床边看着他。 林煜面露疑惑:“有事吗?” “没有。”贺沉眼神上移,“我看你头发很湿,吹空调容易感冒。” 林煜觉得新室友说的有道理,自己确实不能再生病了,就起身去储物柜那边找吹风机。 整个宿舍就他一个人有吹风机,其他人有时候会借用他的,最后一次用的人估计是李彦辰,给他放到了最顶格上。 在南方人中,他的个子并不算矮,但明显比不上李彦辰这个正宗北方人。 他蹙了蹙眉,踮着脚去够,试了好几次后有点生气了,微微提高音量:“李彦辰,你过来” 刚一转身,猝不及防撞上一堵人墙。 “啊……”他低呼一声,下意识抬起头,又听头顶上方传来一声闷哼。 他迅速往后退,清瘦的脊背抵着柜子,拉开两人的距离:“你怎么不出声?” “抱歉,不是有意吓你。”贺沉捂着鼻梁揉了揉,好脾气地解释道,“只是想帮你拿一下吹风机。” 他个子很高,五官是很有距离感的英俊,但当他垂眸凝视面前之人时,长睫下的一双极黑瞳孔,显得专注又温柔。 林煜这才意识到自己误会新室友了,有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没事,下次别不声不响。” “好。”贺沉应下,长臂一伸,轻轻松松拿下吹风机递给他。 “谢谢。”林煜接过吹风机,微抬下颌示意。 贺沉又笑,往后退了两步:“吹头发吧。” 在吹风机的“嗡嗡”响声中,林煜心想这个新室友看起来很好相处,不仅将他从噩梦中解救出来,还这么热心地帮他拿吹风机。 吹干头发后,林煜还是觉得过意不去,忍不住问道:“鼻子撞得疼吗?” 贺沉转身看他,两人对视片刻后,摇了摇头:“不疼,这种小事就别放在心上了。” 临睡前,思来想去,林煜给父亲发了条信息。 * 刚开学事情比较多,一晃就过去了大半个月。 自从那天被新室友从噩梦中叫醒后,这大半个月里,林煜都没再梦见过那东西。 当晚他和父亲大概说了一下情况,略去了那东西在梦里欺辱他的部分,只说贺沉叫醒了他。 林正扬又惊又喜,立即命人去查这个贺沉的资料。 但查出来的结果,却令他大吃一惊。 贺家世代经商,在本地也算是个大家族,如今家族里掌权的是贺家长子贺向明,而贺沉则是他的私生子,从小养在外面,前两年才被接回贺家。 奇怪的是,从那以后贺家就开始接二连三地出事。 不过林正扬并不关心这个,他测算了贺沉的八字命格,竟算出来八字大凶,乃是夭殇命。 但眼下此人还活得好好的,也许是机缘巧合之下有了特殊体质,可以抵挡林煜梦中那邪祟,又或许当时完全是偶然。 究竟如何,必须再等待时机验证。 如此相安无事地继续过了半个月,开学后的第一个假期国庆小长假来了。 放假前一晚,306男生宿舍相当热闹。 李彦辰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也不在意有没有人搭腔,一个人跟说相声似的。 贺沉偶尔会回应他几句,他就抓着贺沉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架势。 已经快到林煜睡觉的点了,他被吵得有些头疼,不由瞪了一眼对面床铺上的人。 贺沉接受到他的目光谴责,低低笑了一声,开口打断道:“我有点困了,下次有空再聊?” 李彦辰这才作罢,意犹未尽地砸了咂嘴:“那我关灯了嗷!” 灯熄灭后,阳台外的月光倾泻而入,宿舍内一切变得昏暗朦胧。 林煜躺回床上,盖好被子闭上眼睛。 十月初,夜里还是有一点燥热,宿舍又住着几个大男生,都很怕热,所以还在开空调。 林煜体质差不能受凉,但集体住宿不能让其他人都迁就自己,只能盖厚一点的被子。 然而这天气实在烦人的很,盖着被子热,不盖被子又冷,闹得他翻来覆去睡不着。 过了好半晌,宿舍里响起熟悉的呼噜声,他才终于平静下来。 意识逐渐放空时,一股阴冷的风从阳台吹来,冷得他打了个寒颤,重又清醒过来。 林煜拧起眉心,下意识望向阳台处。 这一看,神色登时变了。 他的床铺靠近阳台,此刻能清晰地看见阳台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黑色人影。 不对,那不是人! 林煜抬手握紧贴着心口的灵玉,打算当做什么也没看见继续睡。 但下一秒,阳台上的“人”转过头来。 身体一动不动,脖子咔咔作响,项上头颅转了一百八十度,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看向他。 握住灵玉的手指骤然收紧,林煜倒吸一口气,难以置信般睁大了双眸。 陈森森? 怎么会是他? 他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张清秀的面孔就在他眼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塌了。 额头凹陷下去,两只眼睛处是空荡荡的血洞,鼻梁也被折断了,整张脸就像是被压路机压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肉饼,血合着肉一片片哗啦啦往下掉。 “啊”林煜控制不住尖叫一声。 “林煜?”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贺沉第一时间翻身跃下床,“发生什么事了?” “有、有……”林煜低头捂住脸,声音抖得不成字句。 从小到大,他见过很多鬼,大多数形状可怖,开肠破肚的也不在少数,虽然每次都会亲眼看到都会害怕和恶心,但他早就逼自己学着视若无睹。 然而这一次,他再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惊惧。 站在阳台上的那只鬼,是他的同班同学,以那样惨烈的死状出现在他面前。 贺沉站在床边,大手握住他的手臂,安抚般捏了捏,低声问道:“有什么?” 林煜抬起颤抖的手,指向阳台:“阳台上有……” 贺沉眉头紧锁地看向阳台,除了晾晒的几件衣服什么也没有。 “啪”的一声,头顶的大灯亮了起来。 其他两个室友也被惊醒了,李彦辰探头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林煜抬起脸,那血肉模糊的鬼消失了,仿佛骇然的一幕只是他的错觉。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把阳台上晒的衣服看错了!”李彦辰恍然大悟,语气调侃道,“小煜,你的胆子还是这么小啊!” 室友们早就发现了,林煜从来不会单独睡在宿舍里,必须有其他人在场。 林煜不知道该怎么跟这几个大学生解释自己是阴阳眼的事,更不能说他刚刚看到的鬼是他们的同班同学,干脆重新将脸埋回掌心:“没事了……” 其他两人睡了,贺沉再次确认他没问题后,这才回到自己床上。 过了好一会儿,林煜一点点抬起脸,又与那双空洞的血眼对上。 这次他努力将惊叫咽在喉咙里,只发出“呜”的一声低鸣。 “林煜?”对面床铺立即传来压低的呼唤声。 只一秒,阳台上又恢复了正常。 林煜这才想起对方疑似有特殊体质,默默从床上爬下去,放轻脚步走到对面,悄声询问道:“今晚我……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昏暗中,那双如墨的眼眸中骤然浮现一抹兴奋的猩红,转瞬间又被漆黑淹没。 贺沉侧过脸,声音温柔得滴水:“怎么了,还是害怕?” “嗯……”林煜轻轻哼了一声,很小声地强调道,“我只占你一小块床。” 贺沉没立即回答,似乎是在思考他话里的真实性。 林煜一颗心被吊了起来,有些忐忑不安。 虽然贺沉人很好,对他也很温柔,但他们毕竟才认识一个月而已,室友关系好像也没有好到可以同挤一张床…… 清瘦的肩膀泄气般往下落,就在他准备放弃时,那道曾将他从噩梦中解救出来的好听嗓音再度响起:“上来吧。” 第5章 得到许可,林煜不禁松了一口气。 他抬手抓住扶梯,动作轻巧地爬上去,如同一只优雅且谨慎的小猫,只发出几下轻微的“咯吱”声。 宿舍的床并不大,很难正面躺下两个男生,只能侧着睡。 贺沉侧身靠近床栏,给受惊的小猫挪出足够的空间。 然而下一秒,他发现林煜顺势躺在了他腿边的角落里,紧紧贴着墙壁蜷缩成一小团。 还真是只占一小块地方。 贺沉眉峰微挑,低声问道:“这样就行了?” “嗯。”尽管对方看不见,林煜还是点了点头,“贺沉,谢谢你啊……” 他刚受过惊吓,嗓音有点变调,听起来又软又可怜,像是再大声点就能把他吓哭似的。 贺沉不自觉想起某些画面,遏抑住将人一把抓过来的冲动,舌尖舔了舔上唇,语气温柔:“没事,睡吧。” 片刻后,他直起腰身:“我们换一头睡。” 林煜有些发懵:“啊?为什么?” “你不是怕吗?”贺沉凝视着他,“床头离阳台远一点。” 林煜这才明白他的意思,爬起来和他交换位置。 “小心点。”贺沉口中贴心叮嘱,眼神却死死黏在那一截晃眼的雪白上。 林煜正塌着腰,双膝跪在床上一点点往另一头爬,动作间不小心将睡衣的上半截往上扯,但因为是在黑暗中也就没有在意。 两人顺利调换头尾,怕挤到贺沉,他更往墙上贴紧一些,小声说道:“晚安。” “别怕,我就在这。”贺沉掀开薄被,分了一半给他,“晚安,做个好梦。” 林煜抓住被角,心底悄悄升起一股暖意。 以前他在宿舍也见过鬼,但其他室友的反应都是笑他胆子小,根本没人会当一回事。 毕竟大学生大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尤其是学计算机的男大学生。 也许贺沉也是不信的,但他太温柔了,不仅没有拒绝他提出的不合理要求,还反复安慰他。 林煜盖好被子,忍不住翘起脑袋往阳台上看了一眼。 这次什么也没看见,鬼魂真的走了。 又是一次巧合吗,还是贺沉真的有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特殊能力? 还有刚才出现的鬼魂,意味着陈森森已经死了。明明白天他们还在一起上课,怎么会突然…… * 翌日清晨,林煜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眸。 意识尚未完全清醒,他感觉双脚像是被什么东西抵住了,一道微热的气息喷在脚心,有点麻也有点痒。 他试着抽回自己的脚,结果一只铁钳子似的大手一把握住了他的脚踝。 林煜不耐烦地拧起眉心,条件反射般用力踹了一脚。 什么东西,扰人清梦…… 下一秒,耳畔响起一声熟悉的闷哼。 林煜大脑放空了几秒,蓦地撑起上半身,望向自己脚边。 他的两条腿架在宽阔结实的胸膛上,一只脚踩着线条优美的下颌,而贺沉正抬手捂着鼻子和他对视。 昨夜的记忆涌入脑海,林煜顿时有点慌神:“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踹你。” 完了,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恩将仇报了,贺沉肯定要生气了。 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里漾出几分无奈的笑意,贺沉开玩笑似的问道:“林煜,你是不是看不惯我的鼻子?” “当、当然不是!”林煜难得结巴起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事实上,贺沉的鼻子长得很好看,山根饱满,鼻梁高挺,无论从正面还是侧面看都很完美。 李彦辰还开玩笑说,长了个这样优越的鼻子,那啥能力一定很强…… “好了,知道你是不小心。”贺沉淡淡开口。 林煜迅速将自己跑远的思绪拉回来,目光下垂,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脚踝还在对方手里。 但他不敢再用力,底气不足地小声提醒道:“那个……你先放开我的脚行吗?” “嗯?”贺沉像是才发现自己握住了他的脚,指腹有意无意蹭过凸起的腕骨,随即若无其事地松开了大掌。 林煜迅速收回腿,被蹭过的皮肤微微发热。 “难怪昨天夜里,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往我怀里钻。”贺沉笑着问道,“你很怕冷吗?” 一想到自己把脚塞进室友怀里捂了一晚上,林煜耳根子有点发烫,垂着长睫不敢看他:“我洗干净了的。” 白玉无瑕的耳尖泛起一层红潮,与那颗殷红的小痣交相辉映,显出一种莫名的妖异之色。 贺沉瞳孔微缩,那粒红似乎瞬间也印到了黑沉的眸底。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终于还是难以忍耐,凑过去捻了捻小小的耳垂。 热烫的耳垂手感极佳,柔软得不可思议,仿佛稍一用力就能将其碾碎。 林煜微微一颤,下意识偏头躲过那只带着凉意的大手。 “我以为你耳朵上沾了什么东西。”贺沉随即放下手,温声解释道。 “这个啊……”林煜也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不是的,这是痣。” “原来如此。”贺沉笑眯眯地看着他,“听说耳珠上长痣是有财的象征,看来你以后会发财呢。” “假的。”林煜笑了一声,“要是这么简单就能看出一个人的运势,那专业的” “出事了出事了出大事了!”门外响起李彦辰火急火燎的大嗓门,打断了他的后半句话。 林煜心下一跳,立即想起昨夜出现的鬼魂。 李彦辰一把推开宿舍门,气喘吁吁道:“出人命了!” 林煜表情出乎预料的镇定:“谁出事了?” “陈森森!我们班陈森森!”李彦辰歇了一口气,噼里啪啦的一顿倒豆,“我不是买了早上的车票吗?我一早刚出宿舍楼就听隔壁班王晨说警车来了,我就忍不住去看了一眼,这才知道是我们班陈森森跳楼了!昨晚从科技楼顶楼跳了下来,早上才被人发现后报警!” 林煜抵在床上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嗓子也有些发哑:“现在是什么情况?” 科技楼是A大最高的建筑,从顶楼跳下去,难怪死壮那样惨烈…… “警察已经封锁科技楼了,还好现在是国庆,不然绝对会引起混乱!”李彦辰抓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神色凝重地叹息,“好端端的怎么会跳楼自杀……” 陈森森人很内向,平时总是独来独往,虽然有流言说他是gay,但又没影响到别人,大家顶多就是私下里打趣几句。 一个活生生的同班同学,而且就住在他们楼上,人突然就这么没了。 “等等,该不会”李彦辰猛地一激灵,压低了声音,“会不会是有人推他……” 林煜脑海中浮现出昨夜见到的鬼魂,只说了一句:“等警察的调查结果吧。” 民间关于自杀者有许多说法,人们听得最多的一种就是自杀者会下地狱。 事实上不论以什么方式死去,人一死灵体就会脱离肉身,进入轮回。 假如怨气极重或执念极深的灵体徘徊人间,则成为鬼。 鬼也分好坏,如青梅的父母般放不下孩子的鬼是好鬼,只要帮他们了结生前夙愿,自会离开人世。怨气缠身的厉鬼,或寻仇索命或找替死鬼,这时就需要天师出马了。 而昨夜林煜就在陈森森的鬼魂上看见了怨气,这也意味着他可能不是自杀。 究竟是什么人,敢在学校里杀人? 林煜怔怔地想着,直到感觉手上覆了东西。 低头垂眸,只见一只大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贺沉关心道:“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林煜轻轻摇头:“我没事。” 李彦辰放下水杯,目光在上铺的两人之间扫了一圈,忽然瞪大了双眼:“什么情况?你们俩怎么会睡在一张床上?” 林煜有点难以启齿:“我……” “昨晚我做了噩梦,醒来后有点害怕,就让林煜过来陪我睡了。”贺沉淡淡解释道,正经的语气听起来没有丝毫异样。 “噗”李彦辰差点一口水喷出来,“不是吧?贺沉你?” 贺沉面色沉静如水:“怎么?” “你这么人高马大的会害怕做噩梦?”李彦辰搓了搓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你胆子比小煜还小?” “谁告诉你身高和胆量会成正比?”贺沉笑了笑,“我打小胆子就小,天生的。” “服!”李彦辰冲他竖起大拇指,“真正的爷们儿敢于面对自己的弱点!” 这话说的,林煜的耳根子又热了。 * 过了一会儿,李彦辰拎着行李箱走了。 林煜简单洗漱一下,和贺沉一起去食堂吃早餐。 国庆第一天,大多数学生已经回家了,留下的都被班主任命令待在宿舍,食堂里一片空空荡荡。 林煜随便吃了几口,忽然开口道:“我想去科技楼那边看看。” 贺沉丝毫不惊讶,点头应道:“好,我陪你去。” 计算机专业平常就在科技楼上课,此刻大门前被警察拉着警戒带封锁住了。 因为体质特殊,尽管随身携带灵器,平常林煜也不会主动靠近各种事故现场,毕竟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 但这一次,他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望向地上的尸体痕迹固定白线,试图在脑海中还原当时的场景。 恍惚间,他看见一道瘦弱的身影从顶楼一跃而下,短短几秒后“砰”地一声砸在地上。 脸朝下触地的一瞬间,脖子先扭断了,然后是四肢和全身的骨头,咔嚓咔嚓碎成数断。 地上那堆零散的人,以一个诡异扭曲的姿势抬起头来,冲他露出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啊!”林煜一惊,下意识转身闭眼,撞进身后人的胸膛里。 “怎么了?”贺沉似乎犹豫了一下,缓缓抬手覆上圆润的后脑勺,轻轻揉了揉。 林煜深呼吸一口气:“我刚才……忍不住想了一下陈森森跳楼的场景。” “没事,别想太多。”贺沉扣着他的后脑勺,轻声细语地安抚着,目光则投向地上那堆烂肉。 下一瞬,那双空洞血眼骤然瞪大,里面流出两行血泪,地上的碎肢也疯狂蠕动起来,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 “你再仔细看看,什么都没有。”贺沉又摸了摸柔软的黑发,低声说道。 林煜将信将疑地看过去,正对上那令人作呕的一幕。 他动作飞快地转回头,几乎本能地将脸埋在了贺沉的肩上。 “又怎么了?”头顶上方传来疑惑的嗓音。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形状优美的薄唇分明扬了起来,形成一道愉悦又诡谲的弧度。 第6章 “哎!那边两位同学!”一道洪亮的嗓音远远响起,“这里不让来,要抱去别的地方抱啊!” 林煜瞬间回神,欻地一下抬起脸来,身体由于惯性直直往后仰倒。 “小心!”贺沉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将人带回自己怀里。 手里的那截腰实在太细,一只手几乎就能完全掌握,甚至能透过白衬衫薄薄的布料,感受到藏在底下的皮肉。 雪白的,温热的,柔软的,稍微碰一下就会留下痕迹…… 黑眸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贺沉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他的掌心温度明明并不高,甚至有点凉,但林煜却像是被烫着了,腰身一颤,下意识抬手去推他的胳膊。 两人站在原地拉拉扯扯,身穿制服的警察同志一脸无语,忍不住再次开口喊道:“两位同学,快回去!” 现在的大学生,怎么这么不注意场合呢? “你先站稳了,我就松开你。”贺沉抬眸看了一眼警察的方向,低声笑道,“快点,不然警察叔叔要把我们当作可疑人物,抓回去审问了。” 林煜:“……” 他努力调整姿势,伏在胳膊上的手又推了一下:“可以松开我了。” 贺沉依言松手:“走吧,我们先回宿舍。” 回去的路上,林煜脑海里一直重复着方才的那一幕。 陈森森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他让自己看他跳楼的场景是什么意思?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想让自己帮他做点什么。 每一个天生阴阳眼都可以看到鬼,同样的,鬼魂也会感知能看到他们的人。 对于林煜来说,林家是最安全的保护罩,除了那东西在他梦里肆无忌惮,其他任何妖魔鬼怪都进不去林家,或者说不敢自投罗网。 但他要正常上学,在外面就难免会经常遇见鬼,只是他随身携带的灵器令寻常鬼怪无法靠近。 他没有灵力,没有修为,大多数时候都会无视那些盯着他的鬼,只有极个别情况下,他才会出手。 而这次死的是他的同班同学,虽然平时并无太多交集,但是曾在一次下大雨的傍晚,一脸腼腆地将自己的伞递给他,自己冒着雨跑回去的同学。 陈森森是带着怨气死的,不管是要他查清真相,亦或是让他完成未了的心愿,他都做不到视若无睹。 所以他决定推迟回家,先留在学校里。 “贺沉。”想到这里,林煜试探着问道,“你今天什么时候回家?” 贺沉正坐在桌子前看手机,闻言转过头来:“我都行,你呢?” “我暂时不打算回去。”林煜面不改色道,“我想留校学习。” 贺沉笑了:“这么好学啊?” “嗯。”林煜应了一声,接下来的话有点难以启齿。 他该怎么开口,才能让贺沉愿意留下来陪他? 林小少爷从小到大在林家横着走,堪称娇生惯养,但凡是他提出的要求,林正扬都会毫无例外地满足,就差没把唯一的儿子宠上天。 尽管在外他已经努力改了不少,以适应集体生活,但他还是非常不习惯求人。 昨晚主动要求贺沉带他睡已经是极限了,叫他再求一次的话…… 眼见着整齐洁白的牙咬住下唇,漂亮的小脸流露出一副纠结的神色,贺沉估摸着差不多了。 “啊,我突然想起来”他冷不丁开口道,“国庆后我们要考试,我书都还没背。” “真的吗?”林煜不由松了一口气,“太好了。” 贺沉挑眉看着他:“嗯?” “我是说”林煜顿了一下,试图蒙混过关,“这几天你好好背书,没问题的。” “哦……”贺沉微微拖长了尾音,也不知到底信还是没信。 总归接下来不是自己一个人,林煜放心下来,耐心等待。 新死的灵体一般很弱,即便因为怨气化作鬼,也暂时无法离开自己死亡之地,所以陈森森一定会再来找他。 但不知怎么回事,他等到了半夜,也没等来陈森森的鬼魂。 “又睡不着了?”黑暗中,对面床铺传来熟悉的嗓音。 林煜靠在床头,眼睛盯着窗外:“嗯,有点。” “那……”贺沉拍了拍床,“要不要过来一起睡?” “不用。”林煜想也不想地拒绝道,“我马上就睡了。” 昨晚他是因为毫无心理准备突然被吓得厉害,再加上想测试贺沉究竟有没有特殊体质,才会和他挤一晚上。 但今天在科技楼发生的事又说明,贺沉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 而且,宿舍这床两个人睡实在太勉强,他到现在还觉得腰有点不舒服…… “好吧,如果害怕的话就上来,我会给你留位置。”贺沉似乎笑了一下,补充道,“前提是你不许再踢我的鼻子。” “那只是意外。”林煜立即反驳道,“我平时睡觉姿势很正常。” 他家里两米的床,他可从来没滚下去过。 贺沉不置可否:“是吗?” 话说到这里,宿舍重归安静。 林煜无声地打了个哈欠,实在是熬不住了,倒头睡下。 陈森森今晚应该是不会来了,还是等明天再说吧。 * 然而这一夜,林煜睡得并不安稳。 他在梦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陈森森坠楼的过程,他看见陈森森身体破碎地趴在地上朝他伸出手,张大的口型仿佛在说“救我”。 “……林煜,林煜……醒一醒。” 温柔好听的嗓音由远及近地响起,林煜费力睁开双眼,失焦的眸底倒映出一张神色关切的俊脸。 “又做噩梦了?”贺沉站在床边,微凉的大手覆盖他的前额,“没事,醒来就没事了。” 鸦羽般的长睫颤了颤,林煜微微仰起脸,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的额发被汗水打湿了,脸上几乎没什么血色,整个人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脆弱感。 贺沉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轻声问道:“梦见什么了,能和我说说吗?” “我梦见……”林煜侧过脸,“梦见陈森森向我求救。” 贺沉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你和他关系很好?” “不是。”林煜摇了摇头,“点头之交,但陈森森曾经帮过我。” 他自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很难有机会接受别人的帮助,所以他受过的每一份好意,都会牢牢记在心里,并找机会加倍还上。 毕竟非亲非故,别人没有义务帮他。 “原来如此。”贺沉叹了一口气,“那真是太可惜了……” 陈森森不来找他,林煜只好主动出击。 他带着贺沉再次去到科技楼,却惊讶地发现警戒带已经被撤了,有学生正在往科技楼里走,像是什么事故也没发生过。 林煜微微蹙了蹙眉:“怎么回事?” “可能是已经调查出结果了。”贺沉说出自己的猜测。 林煜立即打开微信群,果然见禁言的班群里出了新通报。 他迅速扫了一眼,通报上说警方调查结果显示:陈森森原先就有抑郁倾向,最近生活压力过大,导致一时想不开轻生跳楼,并且学校紧急组织了心理疏导课程,有需要的同学务必主动前往,寻求老师的帮助。 “这就结案了?”林煜眉心越拧越深。 每年各大高校都会有大学生轻生,年轻人本就是高自杀风险群体,大众对此好像已经习以为常。 可以想见,除了一段时间内同学们会私底下议论几声,不久后这件事就会随风而逝,了无痕迹。 “科技楼到处都有监控,我们应该相信警察的结论。”贺沉温声安慰道,“假如他真的抑郁,也许死亡对他来说反而是解脱。” “不是的……”林煜闭了闭眼眸,“我不是不相信警察的办案水平,只是” 就算陈森森真的是自杀,也一定另有隐情。 可现在鬼魂不见了,他该去哪里找线索?难道要去借用林家的力量? 贺沉沉吟片刻:“你觉得另有隐情?” “对。”林煜心下一动,抬眸望向他,“我认为这件事充满了疑点。” 贺沉也没问他疑点究竟是什么,提出建议:“要么,我们先从他的室友入手,问问情况?” 林煜点头:“只能先这样了。” 他先是在宿舍群里询问李彦辰,陈森森有哪几个室友,问到后又从班群里添加了他们的微信。 林煜平常在学校很低调,没人知道林家究竟是做什么的,只知道他家非常有钱,还有传言说他爸爸给学校捐了一栋楼。 但林小少爷惯不爱搭理人,顶多跟同住的几个室友走得近点,从不参与班里的活动,让人想跟他套近乎都套不上。 这会儿他主动加人微信,对方相当受宠若惊,几乎一秒通过。 林煜:[你好,是陈森森的室友吗?] 赵孟尧:[陈森森自杀完全跟我没关系啊!] 林煜:[没说跟你有关系。] 林煜:[我只是想问问你,陈森森自杀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赵孟尧:[异常?他这人就没正常过!] 赵孟尧:[呸呸呸!我的意思是,他不怎么和我们交流,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 林煜想了一下,继续问道:[那你知道,他有什么比较亲近的朋友吗?] 赵孟尧:[他平常都独来独往,能有什么朋友啊?] 问不出来一点有用的信息,林煜有点烦了,正打算换个室友试试,对方又发来一条消息。 赵孟尧:[对了!我想起来了!他好像有个地下男友!] 放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微顿,林煜快速打字:[叫什么名字?] 赵孟尧:[这就不清楚了,但应该就是我们学校的。有一次我无意中听见他在外面打电话,不过没听几句就被他发现了。] “手机里肯定有线索。”一旁的贺沉轻声提醒道,“但手机应该作为证物被警方拿走了。” 林煜用指骨轻敲桌面:“那就得想想别的办法。” “想什么办法?”贺沉和他对视,语气一本正经道,“林煜同学,你可不能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哦,忘了你学法律。”林煜怔了一下,忽然有点想笑,“你放心,我不会的。” 事实上,最快捷的方法无疑是借林家人之手再次召唤陈森森的鬼魂,但眼下他想自己解决这件事。 一旦牵扯上林家,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 贺沉微一挑眉:“那你说说,你打算怎么办?” “不一定非要手机,有通话记录就行。”林煜正色,打开笔记本电脑,“这个就好办多了。” 贺沉站在一旁,见他一脸严肃认真,瞳孔深处的颜色似乎变得更黑了。 他暗自磨了磨后槽牙,视线落在雪白耳垂的那颗红痣上。 什么东西,也值得你费这么多心思? 第7章 经过一番操作后,林煜顺利登录手机运营商app,通过账号查到了陈森森的语音详单。 他的最近通话记录很少,几个正常号码中间夹杂着一些骚扰电话。 最近一通电话显示是和本地的一个号码,通话时长十秒。 “你要一个个打电话确认?”贺沉靠坐在桌旁,低声问道。 林煜拿起手机,输入一串数字:“如果幸运的话,不用。” “嘟嘟嘟”几声后,电话接通了,对面传来一道陌生嘶哑的男声:“哪位?” 林煜没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开门见山问道:“陈森森自杀前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请问他跟你说了什么?” 电话那头呼吸一窒,随即哑声吼道:“我不是都跟你们说了吗?他自杀跟我没关系!” 林煜与贺沉对视一眼,语气冷静地继续逼问道:“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要见我我没去,就这么简单到底还要我说几百遍?”对面那人似乎暴跳如雷,情绪极为激动,“你们警方不是都已经结案了吗!” “一个人自杀之前,最后想起的人,一定是他最重要的人。”林煜丝毫没被他影响,自顾自地继续问道,“所以,你为什么不去见他?” 一句话,对面陡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林煜没有挂断电话,耐心等待对方的回答。 良久后,电流将那人充满痛苦的声音传递过来:“我没脸去见他……” 林煜正要继续追问,电话挂断了。 林小少爷第一次被别人挂电话,眉心微微拧起,表情看起来不太高兴。 “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人应该就是那个所谓的‘地下男友’。”贺沉抬手摸摸他的后脑勺以示安慰,“他这反应明显是心虚,看来我们调查的方向对了。” 很快,林煜就顺藤摸瓜查出了这人的身份。 陆朝,A大土木工程大二学生,目前有一个在谈的系花女友。 “嗯?”林煜看着宿舍群里弹出的最新消息,一脸疑惑不解,“搞错了?” 贺沉微微眯了眯眼眸:“未必,再看看别的信息。” 继续往下查,林煜又发现陆朝高一、高二上学期和陈森森就读同一所县城高中,高二下学期才转回A市。 “果然有故事。”贺沉笑了,“我们去会一会这个陆朝?” 林煜点头同意:“我也是这么想的。” 不确定陆朝国庆有没有回家,两人打算先去土木工程的男生宿舍找人。 来到门口,他们发现里面的灯是亮着的,看来宿舍里有人。 没白跑一趟,林煜果断抬手敲门。 下一秒,里面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随后响起略显惊慌的嗓音:“谁?” 林煜正准备开口说话,一根修长的手指抵住了他的唇。 他一愣,嘴唇还保持张开的形状。 “嘘……”贺沉微微俯身,在他耳根处用气声说道,“先别开口。” 林煜的耳根很敏感,被温热的气流轻轻拂过,不由痒得往后躲了躲,反倒是像主动靠近身后的怀抱。 唇角微弯,贺沉并没有松开他,只是抬起另一只手敲了敲门。 “谁?”宿舍里的声音渐渐暴躁起来。 过了几秒后,贺沉再度敲门。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宿舍门被人从里面猛地拉开。 然而走廊上一片空旷,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陆朝脸色一变,用力关上门并反锁。 就在拐角处,一道高大的身影将清瘦的青年挤压在墙上,从背后看,完完全全将人覆盖住了。 林煜趴在墙上,脑海中不知怎么竟浮现出噩梦中的一幕,身体蓦地僵住了。 那东西从身后困着他,肆意玩弄他的舌尖,吮吸他的脖颈,如同一座黑色人形囚笼将他死死困住,挣也挣不开,逃也逃不掉…… “怎么了?”贺沉贪婪而不动声色地深深嗅着他的气息,低声询问道,“弄疼你了?” “没……”耳畔响起熟悉的嗓音,林煜绷直的脊背放松下来,“可以了,人进去了。” 太荒谬了,他怎么会把贺沉拿来和那东西进行比较? “好。”贺沉依言往后退了一步。 林煜转过身,调整呼吸:“怎么回事?” “大白天开灯,心里有鬼。”贺沉淡淡解释道,“先击穿他的心理防线。” 林煜掀开长睫,用一种说不上来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贺沉笑吟吟地问道:“怎么?” “学法律的人都像你这么……犀利吗?”林煜挑选了一个比较中性的词汇。 “你是想说我缺德?”贺沉面上笑容不变。 “没有。”林煜矢口否认,“我是在夸你。” “哦……”贺沉毫不客气地收下,“谢谢。” 林煜:“……” 不得不承认,贺沉的方法缺德但有效。 在这个科技高度发达的时代,大部分人都不会相信有鬼的存在,那些高价求林家出手的人,无一不是亲自经历过厉鬼缠身。 老话说冤有头债有主,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但若是做了亏心事,一点风吹草动,亦会心惊肉跳。 天色渐黑,贺沉又敲了几次门。 里面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却始终没再打开门。 贺沉让林煜留在门前,自己下楼去找配电室,拉下电闸。 年久失修的灯泡闪了两下,悄无声息地熄灭了,宿舍里登时陷入一片黑暗。 就在这时,门上再次传来敲门声。 “啊啊啊啊”陆朝终于忍不住叫起来,抓起手边的东西疯狂往门上砸,“滚!滚啊!” 黑暗中,突然响起一阵有节奏的“砰砰”声,仿佛有人正在拿脑袋撞门。 陆朝瞬间想起他看见的那张照片,陈森森趴在地上,整个脑袋都砸扁了。 “不是我!不是我害你的!”他吓得魂飞魄散,眼泪合着鼻涕横流,“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是要自杀啊!” 砸门声更激烈了,像是有什么东西下一刻就要破门而入。 “高中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但那时我还小,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这么多年你还没走出来……”陆朝崩溃地号啕大哭,“陈森森你放过我吧,以后逢年过节我都给你烧纸,求你别来找我……” 砸门声戛然而止。 贺沉将木制椅子扔到一边,慢条斯理地将卷起来的衬衫衣袖放下去,恢复一副斯文英俊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来刚才单手抡着椅子暴力砸门的是他本人。 林煜神色有些复杂,他这位新室友的战斗力,好像比他想象中更强一点。 “怎么这样看着我?”贺沉微微一笑,语气温柔地问道。 “没什么。”林煜挪开视线,再度敲门,提高嗓音喊道,“陆朝同学,你在里面吗?” 人类的声音对于此刻的陆朝来说无异于天籁,他连滚带爬地冲到门口,手抖了好几下才打开门。 “同学你好。”贺沉主动开口关心道,“我们刚才听见里面传来响动,你没事吧?” 陆朝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人,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勉强回道:“没什么事。” 这时电力恢复,走廊上和宿舍内的灯光同时亮起。 陆朝看着面前那张苍白清俊的脸:“你们要进来吗?” 林煜点头:“好的。” 宿舍里一片凌乱,像是什么案发现场,但三人都默契地当作没看见。 “我之前和你通过电话。”林煜站在中间过道上,“我来,是想当面问你关于陈森森的事。” 陆朝脸色骤变:“我不是说了跟我无关!” “我没有说跟你有关,我们相信警方的结论。”林煜目光坦然,“我们只是想知道他自杀的真正原因。” “你问我?”陆朝猛地转过身背对着他们,“我怎么知道!” “我们家那边有一个说法,说是自杀的人鬼魂会被困在原地,重复经历他死亡的过程,不得解脱。”林煜语速不紧不慢,“除非了结他死前的心结,才能去轮回投胎。” 陆朝浑身一震,强撑道:“胡言乱语!我根本不相信这些封建迷信的事!”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贺沉接话,目光四下打量了一圈,“也许陈森森的鬼魂现在就在这里也不一定,毕竟他生前想见的最后一个人是你。” 像是在配合他说的话,头顶的白炽灯忽又闪了两下,阳台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阵阴风吹进来。 陆朝两条腿控制不住抖了起来,惊恐地大叫道:“别来找我……别来找我!” 林煜拉过一把椅子:“说吧,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好半晌后,陆朝语气艰涩地开口:“四年前,我和家里发生激烈冲突,我爸一怒之下把我扔到一所县城高中,让我自生自灭。” 但他的日子过得依旧潇洒,因为陆母心疼儿子,偷偷把自己的积蓄塞给他,他不缺吃也不愁穿,很快就在县城高中混成了不良少年的头头。 “那时候我跟陈森森在同一个班,但他很孤僻,总是独来独往,同学们也都不喜欢他。”陆朝似乎陷入了那段回忆中,“有一次,他踩脏了我的限量版球鞋,我很生气,决定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 在陆朝的默许下,那帮不良少年开始给陈森森点颜色看看。 他从小混惯了,根本不知道真正的校园霸凌是怎么一回事。 直到过了很久,他都已经完全忘记那双限量版球鞋了,在男生厕所里遇见被揍得鼻青脸肿躺在地上的陈森森,这才突然良心发现。 陆朝轻飘飘一句话,长达一年的霸凌就此结束。 “我当时真的没想到后果会那么严重,所以后来我就想补偿他……”陆朝痛苦地佝偻起腰身,“我对他好,我罩着他,不让别人欺负他,他也越来越信任我,直到、直到” 直到学校里不知怎么传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流言,说陈森森是同性恋,跟陆朝在搞对象。 几年前的小县城,人们对于同性恋还处于妖魔化的状态。很快,同学们就用各种意味不明的眼光上下左右打量着他们。 陆朝很慌,他在兄弟们的逼问下撒谎说是陈森森不要脸缠着他,他根本不可能是同性恋。 于是那帮兄弟就在放学路上,再次堵住了陈森森。 陆朝知道这件事时,已经无法挽回了,他只能慌不择路地逃跑。 “然后你就回到了A市,继续做你的陆家大少爷。”林煜难得真正动气,一双凤眸隐含愤怒的水光,死死捏住拳头,“你就没想过,被留下来的陈森森会经历什么?” 难怪……难怪上了大学的陈森森依旧如惊弓之鸟,将自己缩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我想过,我当然想过!”陆朝不敢抬脸,“但一年前我在学校里遇见他,知道他也考上了A大,我心里就松了一口气……” “再然后呢?”林煜冷冷盯着他,“这一年里,你又对他做了什么?” “我没有!”陆朝急急否认,“高中时是我不懂事,我做错了事我承认,但现在我们都长大了,我以为他也早就走出来了,高中的一切都过去了!” “那他为什么突然跳楼自杀?”林煜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方,“一定是发生了他难以接受的事。” 陆朝满脸泪痕:“我不知道……” “这件事,你脱不了干系。”林煜转过身,“假如陈森森未了的心愿是要你付出代价,那么” 他一定会为陈森森做到这件事。 * 离开土木工程宿舍,林煜一路上越想越生气,连呼吸声都比往常重了几分。 “好了,别生气了。”贺沉抬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捏起的拳头放进手心里,“为那种人,不值得。” 林煜脚步一顿,垂着长睫不吭声。 他的手生得修长白皙,但和托着他的掌心比起来就显得又小又可爱。 贺沉轻柔地拨了拨他的拇指,低声哄道:“手松开,让我看看。” 林煜堵在胸前的那口气蓦地一松,顺从地舒展拳头。 贺沉将手心翻上来,果然见柔嫩的掌心被掐出了几个红印子。 额角的青筋瞬间跳了跳,英挺的眉不自觉皱了起来。 他不喜欢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或任何东西,在林煜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哪怕是林煜自己。 “没事。”林煜察觉到他专注的目光,指尖微微蜷缩,收回了自己的手。 贺沉忍了忍,轻声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林煜深呼吸一口气,目光认真地注视着他:“贺沉,你相信我吗?” “信。”贺沉毫不迟疑地回道,“当然信。” “接下来我说的话可能会有点扯,但我没开玩笑。”林煜继续说,“我刚才从陆朝那里,顺走了他床上的贴身衣物。” 贺沉眉心一跳:“什么?” 林煜一字一句吐字清晰:“我要用他的贴身衣物来做法,召唤陈森森的鬼魂。” 他已经做好被贺沉当做神经病的准备了,但过了好几秒后,贺沉只皱着眉头问道:“你把他的贴身衣物,放哪了?” 林煜下意识从裤兜里掏出揉成一团的黑色背心:“揣兜里了。” 贺沉似乎非常嫌弃地看了那背心一眼:“非得这东西才能召唤鬼魂?” 林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不觉得我在胡言乱语?” 贺沉摇了摇头:“不觉得。” 林煜顿了一下:“那你不觉得害怕?” 贺沉想了想,诚实地点头:“害怕。” 林煜正想着说点什么来安抚他,却见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朝他伸过来,轻轻圈住了他的小手指。 “我说过,我胆子很小的。”贺沉垂眸凝视那双漂亮的凤眸,“但两个人一起面对,总比一个人好,对吧?” 第8章 贺沉的反应完全不在预期内,林煜一时有些拿不准,这人到底是为了哄他才顺着他的话说,还是真见多识广,见怪不怪? 多半心底是不信的,不然不会这样淡定。 不过林煜也并不期待对方真相信他能召鬼,因为他自己也拿不准,究竟能不能把陈森森的鬼魂找出来。 毕竟他从来没有招过鬼,这么危险的事情父亲绝对不允许他尝试,所以这次也只是碰碰运气。 两人回到宿舍,林煜从行李箱底下翻出一个密封的小箱子,打开后,露出厚厚一叠黄符。 他自己没有灵力,画不了符箓,但他家里会画符的人太多了。 假如此刻有个懂行的人见到这一幕,一定会眼红到滴血,毕竟林家一张驱邪符能卖出几千上万的价格,而林煜一掏竟然就是一沓。 不过站在他面前的人,一脸淡定地看着他在里面翻来翻去,最后抽出一张驱邪符,一张镇鬼符。 林煜拿着两张符走到贺沉面前,上下打量一番。 他正思考着该把符箓贴到哪里去,就听对方低低沉沉笑了一声:“要驱鬼吗?” “不是驱你,是保护你。”林煜懒得跟他解释太多,就算说了他也未必会信,干脆直接上手,将黄符塞进他的裤兜里。 塞进去时,不小心碰到了结实的大腿,硬邦邦的充满力量感的肌肉透过薄薄布料传递至指尖,林煜不禁产生一瞬间的怔忪。 没有任何一个雄性生物不渴望强壮的躯体,他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他自幼体弱多病,几乎是抱着药罐子长大,对他来说不生病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不能再奢求更多。 “怎么了?”贺沉眼眸低垂看着他,大腿肌肉不经意间绷得更紧,像是要跟石头比硬。 “没什么……”林煜将脑海中的羡慕念头驱散,抽出手正色道,“待会儿你离我远一点,不要说话,记住了吗?” “好。”贺沉点头,又问道,“你自己不贴护身符吗?” “我不用贴驱邪符,我有灵玉。”林煜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比符箓更管用。” “灵玉?”贺沉似乎有点好奇,“我能看看什么样子吗?” 林煜想也不想地拒绝道:“不能。”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好像太生硬了,便主动解释道:“这灵玉是开了光的,生人不能碰,一碰灵气就散了。” “原来还有这种说法。”贺沉笑了笑,英俊的面容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悦。 林煜知道他大概还是不信,也没多话,开始干正事。 招鬼一般有两种方法,第一种是引幡招魂,第二种是符咒招魂,这两种都需要鬼魂生前的生辰八字或是贴身衣物。 但假如陈森森的执念真是陆朝,那么理论上他也可以将其鬼魂召唤出来。 场地有限,没那么多讲究,林煜随手找到一个铁盆,把顺来的贴身衣物扔进盆里,然后又点燃一根香,最后将一张召鬼符凑近长香点燃,扔进铁盆里。 那黄符一碰到黑色背心,蹭得一下熊熊燃烧起来,火舌舔舐着衣物,短短几秒后就化为了一堆黑色灰烬。 而那黄符却还没有燃尽。 林煜眉心微蹙,神色凝重地等待结果。 一秒、两秒、三秒…… 就在他以为第一次招鬼以失败告终时,一阵阴冷的风从敞开的阳台门吹进来。 他倏然抬起脸来,望向阳台的方向,不出所料地和一双空洞的血眼对上。 林煜眉头一松,目光直视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好像也没一开始那么令人毛骨悚然了。 但陈森森似乎对屋内的某种东西有所畏惧,不敢再往前一步,七零八落的躯体不安地蠕动着。 林煜下意识朝后看了一眼,直直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站在门口的贺沉微微一笑,牢记他的叮嘱,用口型问道:“怎么了?” 林煜摇了摇头,摘下灵玉放到床头,自己主动往阳台处走去。 刚成型的鬼不能开口,只有怨气积累成为厉鬼,或者借活人上身,才能说话。 当然,大多数时候天师并不需要与鬼讲道理。 但林煜不一样,他与鬼有特殊的沟通技巧。 一只修长如笋的手缓缓抬起,静止在半空中。 缠绕在陈森森周身的黑气忽然涌动起来,其中一缕黑气径直钻进了林煜的指尖。 一霎那,琥珀色眼瞳变黑,他从那一缕怨气中,终于看清了陈森森最深的执念。 尘封的记忆被揭开,故事缓缓拉开另一面帷幕。 与天之骄子陆朝不同,陈森森有着和他完全相反的人生。 幼时父亲赌博酗酒,输了钱回来就拿他和母亲出气,喝醉了也要打他和母亲撒酒疯。于是在他上小学时,难以忍受家暴的母亲头也不回地逃离了人间地狱。 不久后,陈父酒后失足落水淹死,只剩下他和外婆相依为命。 外婆没读过书,年纪也大了,没有赚钱的能力,只能佝偻着腰身捡破烂供他读书。 也许是常年穿着外婆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衣服,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怪味儿,也许是自卑孤僻的性格不讨人喜欢,从初中开始,陈森森就被其他同学孤立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日没夜地努力学习,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因为外婆告诉他,只有读书才能出人头地,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 然而,他却不知道这是他恶梦的开始。 高一开学没多久,他不小心踩脏了陆朝的限量版球鞋。当时他害怕极了,因为那双球鞋可能是他和外婆一整年的生活费,他根本赔不起。 但好在陆朝并没有让他赔,只是脸色不愉地让他以后走路看着点。 没想到过了几天后,他被一群小混混堵在回家的小巷子里要钱,拒绝后又被狠狠毒打了一顿。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被这帮不良少年盯上了,他只知道他一分钱都没有。 从那天起,他无比珍惜的书本上被人写满脏字,外婆挑灯缝缝补补的书包被小刀划得稀巴烂,自己则隔三差五被堵在男生厕所里揍得头破血流。 没有同学愿意帮他,大家好像都在默默看笑话,老师则恨铁不成钢地教育他要好好读书,别学那些不良少年在外面打架。 他更不敢让外婆知道自己的衣服裤子是怎么烂的,只能打落牙齿和着血往嘴里吞。 忍一忍,他想着再忍忍就好了…… 这样痛苦麻木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以为再也不会结束时,有一天,陆朝忽然向他伸出了手。 他该怎么形容那一刻的心情呢? 如同一个掉进深渊的人,于绝望中抓住了一缕阳光,又如同一个跋涉沙漠的人,在即将渴死前见到了绿洲。 在过去漫长而黑暗的人生里,他不是没有祈求过上天,终于,救他的神从天而降了。 那是陈森森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他每天跟在陆朝身后,虽然对方的语气总是凶巴巴的不耐烦,但是行动上却对他很好。 而且,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他了。 他就在这样近乎不真实的幸福中,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陆朝。 所以当那些流言蜚语漫天肆虐时,他瞬间就被巨大的恐慌淹没。然而还没等到他去向陆朝解释,一切戛然而止。 在他被打到住院的那段日子里,陆朝转学了。 后来支撑他在黑暗中踽踽独行的又是什么呢? 是重逢。 他知道陆朝来自A市,他知道陆朝家里希望他考上A大,所以他忘记一切拼命地学习,直到考上A大。 只是再次重逢时,陆朝好像并不惊喜。 他藏起内心的失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一个漂亮活泼的女孩子就打断了他们。 上大学的陆朝,已经有女朋友了。 陈森森瞬间丧失了所有的勇气,重新缩回自己龟裂的保护壳里。 假如事情到此结束,退回朋友的位置,就算是亲眼看着喜欢的人结婚生子,但只要他幸福,偶尔还能见上他一面,那么陈森森也不会绝望地从顶楼一跃而下,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 一场高中同学会策划,无意中揭开了当年血淋淋的真相。 原来他视若神明的人,才是霸凌他的幕后主使,他每逢下雨天就疼痛难忍的骨头是拜他喜欢的人所赐。 陆朝不是将他从深渊中拉出来,而是一脚将他踹进了地狱。 当年的救命稻草,也成了压垮陈森森的最后一根稻草。 仿佛迟暮的老人,林煜动作极缓地垂下了那只手。 在跳楼前,陈森森竟早已如此支离破碎。 林煜望进那双流出血泪的空洞眼睛里,轻声说道:“陈森森,你未了结的心愿,我会帮你了结。” 说完那句话后,陈森森的鬼魂就消失了。 他眼前一阵头晕目眩,身形不稳地晃了晃。 “没事吧?”一只微凉的大手及时托住他,将他按进了温热的怀抱里。 他没力气思考对方动作有多快,靠在贺沉怀里闭上眼眸:“没事,只是有点头晕……” 没有人能轻易承受亡灵生前全部的爱恨与悲喜,这短短的一刹那,他如同亲身经历过陈森森那短暂而苦难的一生,对于他的身体来说,这是完全超负荷的负能量。 所以尽管有这种特殊能力,他长这么大也不过用了两次,这是第三次。 贺沉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张苍白如纸的脸,黑眸中隐隐有森森黑气汹涌翻腾。 宿舍内的气温莫名降了好几度。 林煜本就透支体力,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在他怀里微微蜷缩起来,闭着眼睛嘟嘟囔囔道:“好冷……” 贺沉一怔,片刻后抬手拢住怀里的人:“抱紧点,就不冷了。” 林煜掀开眼睫,这才察觉出不对劲。 他怎么莫名其妙又跟贺沉抱在一起了? “别动。”圈在肩膀上的手往上,牢牢扣住他的后脑勺摁在自己怀里,贺沉低声道,“不是头晕吗?” “晕……”林煜继续有气无力地挣扎,“但我想去床上躺一会儿……” “行。”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里,贺沉不露神色地磨了磨后槽牙,语气温柔,“我扶你上去。” 林煜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爬上扶梯,彻底瘫软在床上。 贺沉站在床边,随口问了一句:“对了,陈森森的鬼魂要你做什么?帮他报复陆朝?” “不是……”林煜双眸闭阖,“他想让我去看看他的外婆……” 从陆朝那里得知陈森森被霸凌的真相时,他也以为对方是想复仇。 陈森森生前的执念的确是陆朝,但当他死后,放不下的却是自己年迈的外婆。 就在跳下去的那一霎那,他后悔了。 生命的最后几秒里,他眼前浮现出那头苍苍的白发,那双捡垃圾养大他的粗糙而温暖的手,那道总是等在家门口盼望着他的伛偻背影。 但一切都迟了。 砸成肉堆时,灵体尚未离开肉身,他感觉自己从内到外都破碎了。 但他只是想着,他就这么死了,外婆该怎么办啊…… “原来如此。”贺沉抬起手,轻轻抚了抚冰凉的额头,“先睡吧。” 林煜无意识蹭了蹭他的掌心,随后在令人安心的气息中沉沉睡去。 * 再次醒来,已经是半夜三更。 林煜的体力恢复了一点,觉得嗓子有点难受,就想爬下床去喝口水。 当他撑起上半身,目光无意中扫向阳台时,浑身血液顷刻间凝固了。 阳台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鬼,贪婪且恶狠狠地盯着他,其中一只贴在玻璃门上的鬼,掀开自己的脑壳,抓了一把红白相间的脑仁塞进嘴里。 林煜忍不住干呕了一声,一把抓住放在枕边的灵玉死死攥在手心里,几乎本能地喊道:“贺沉!” “嗯?”一道含着浓浓睡意的嗓音慵懒地响起,“怎么了?” 与此同时,贺沉睁开双眼,幽冥眸光穿透黑暗看向阳台。 阳台上拥挤的众鬼像是骤然见到了什么比鬼更可怕的东西,齐齐发出凄厉惨叫。 但它们全被一股恐怖的力量所束缚,丝毫动弹不得。 那鬼的哀叫声仿佛能钻人脑髓,林煜头皮发麻,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爬下扶梯,又磕磕绊绊地爬上对面的床铺。 因为腿还软着,一上去就跌倒在床尾。 贺沉伸手将他捞了上来:“又做噩梦了?” 林煜头痛欲裂,一头栽进宽阔坚实的胸膛里,双手紧紧捂住耳朵,试图隔绝阳台上的鬼哭狼嚎。 “啧……”贺沉发出一声极轻的笑声。 所以躲什么呢,现在还不是主动钻进了他怀里? 第9章 贴在胸膛上的这副身躯如此孱弱,好似一只丛林中被猎人追捕的小动物,吓得惊慌逃窜却无意撞入了野兽怀里。 看起来好可怜,但饥肠辘辘的野兽只想将眼前的小东西咬进嘴里。 群鬼发出的惨厉叫声不绝于耳,无论耳朵捂得多紧也无法阻断,林煜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恨不能当场变成聋子。 见怀中人身体颤得厉害,贺沉藏起眸中恶劣的笑意,微凉的大手覆上圆润的后脑勺,低声哄道:“别怕,我在这呢……” 不知什么时候起,耳畔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叫声消失了,头顶那道温柔低沉的嗓音的嗓音变得清晰起来。 林煜睁开紧闭的眼眸,迟疑地放开捂住耳朵的手。 贺沉轻轻捏了一下汗湿的后颈:“到底做了什么噩梦,怎么怕成这样子?” 林煜没有回答,双手撑在他胸前,大着胆子回过头。 阳台上恢复一片平静,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 林煜松了一口气,正想解释两句,忽又惊觉自己正趴在对方身上。 这个姿势实在有点不像话,他试图抬起上半身,撑在胸膛上的手一用力,便听贺沉低低闷哼一声。 林煜以为是自己太重压到他了,有些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爬起来。 “小心点。”贺沉伸手扶了他一把,好心提醒道,“别摔下去了。” “谢谢……”林煜稳住身形,跪坐在他腿边,小声问道,“刚才吓到你了吧?” 贺沉也坐起了上半身:“嗯,有点。” “我刚刚在阳台上见到了”林煜犹豫片刻,简单概括道,“一群鬼。” 他还是不把那群鬼的详细形状描述出来了,免得让贺沉夜里也做恶梦。 贺沉语调微扬,似是有点惊讶:“一群鬼?” “对。”林煜点点头,继续解释道,“其实以前我也经常见到鬼,只不过从没见过这么多鬼。今天可能是因为晚上召唤陈森森的鬼魂时,不小心泄露了踪迹。” 他终于理解父亲为什么禁止他使用驱邪镇鬼以外的符箓,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招魂术,竟然引来了这么多鬼。 贺沉沉吟了一下,低声问道:“所以你之前不是在做恶梦,是撞了鬼?” “其实你应该不信这些吧,毕竟当代大学生从小接受马克思唯物主义熏陶。”林煜用手背胡乱擦了一下额角的汗,“算了,你就当我胡言乱语吧。”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世上有很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有什么不信呢?”贺沉笑了起来,“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他的语气听起来太真挚,不像是敷衍,林煜一时怔住了,在昏暗中和他对视。 林家在玄学届的地位自然无可撼动,但到了外面,多半会被当成神棍或江湖骗子。 那是读小学时,有一天林煜在学校里看见他的一个同学,周身缠绕着熟悉的黑气。 他纠结半天后,还是选择告诉那个小胖子,说你被脏东西缠上了,并把自己随身携带的驱邪符送给对方。 结果那个小胖子不仅没当回事,反而大声骂他说他有病,并且把这件事当做笑话宣扬得全校皆知。 没过几天,那个小胖子就失足落水淹死了。 班里的其他同学看他的眼神突然变了,纷纷开始躲着他走,觉得他乌鸦嘴很晦气。 那也是父亲第一次对他发火,命令他以后无论看见什么都不准多管闲事,随后便将他转到了其他学校。 从那件事以后,林煜就再也不跟普通人提起那些怪力乱神之事,让室友以为他胆子小,总比以为他是神经病好。 但贺沉是不一样的,他那样温柔耐心,好像能接受自己所有的样子,所以他才忍不住将自己的秘密告诉对方。 “我……”林煜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我先回去睡了。” 说罢,自顾自地转身往扶梯处爬。 “这就要走了?”贺沉长腿一勾,轻轻松松将他圈住,“这么快就过河拆桥,不太好吧,林煜同学?” “啊?”林煜有些茫然,“什么过河拆桥?” 贺沉微微眯了眯眼眸,语气听起来有股莫名的幽怨:“见鬼时抱着我不撒手,鬼走了,就弃我于不顾。” “我哪有?”林煜下意识反驳,“我只是不想再继续打扰你。” “哦?”贺沉盯着他,慢慢悠悠地问道,“那万一待会儿你再见鬼,爬到我床上怎么办?” 一想到那群鬼可能还会回来,林煜又开始头皮发麻了。 不过他一受惊吓就忍不住往贺沉床上爬的毛病要改了,要是他自己一次次被人从睡梦中吵醒,估计想把人弄死的心都有了。 算了,与其来回折腾,还不如委屈自己挤一挤。 短暂的权衡过后,林煜扭过脸和他商量道:“那我再跟你挤一晚,行吗?” “乐意至极。”贺沉松开长腿,唇角勾勒出一抹满意的弧度。 像之前那晚一样,林煜依旧只占了一小块地方,后背贴着墙壁,尽量不碰到床上的另一个人。 身体和精神都疲倦至极,所以即使睡姿很不舒服,他的意识依旧很快陷入昏沉中。 * 第二天早上,林煜醒来时迷迷糊糊地蹬了蹬脚。 寒从脚底起,由于他体弱多病,一双脚常年是冰凉的,尤其到了冬天,什么保暖措施都得用上。 这会儿脚底踩了一块温热且有弹性的东西,一时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只觉得暖着脚很舒服,便踩着用柔嫩的脚心蹭了蹭。 直到那东西由软变硬,随即一只大手握住了他的脚踝。 “乱蹭什么……”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起,带动紧绷的胸膛微微震动。 林煜小腿一抽,意识清醒过来,脚底下的触感清晰地提醒他,他又双叒叕拿贺沉的身体暖脚了。 下一瞬,他闭上眼眸装睡,打算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自然而然地抽出自己的脚。 然而,那只圈住他脚踝的大手却没给他机会,越收越紧,越收越紧。 “唔……”林煜眉心拧起,再也装不下去,“贺沉。” “嗯?”贺沉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不装了?” “我不就是拿你的身体暖了一下脚。”林小少爷的脾气上来了,胳膊肘抵着床铺撑起上半身,“又不是没洗干净。” 用青梅的话来说,别人想给他暖脚都排不上号呢。 “气什么。”贺沉懒洋洋地笑了一声,“又没说不让你暖。” 话音刚落,大手握着他的脚踝,让他踩着结实的胸肌一路往下:“觉得哪里踩着更舒服?” 脚心传来的温度越来越高,林煜触电般抖了一下:“贺沉!” 贺沉抬眸望向他:“又怎么了?” 林煜努力夺回自己脚的控制权:“我要起床了,你松开我。” “嗯。”贺沉很好说话地松开手,目光落在那截细骨伶仃的脚踝上。 他不过用了三分力气,那上面就浮现了一圈红,手指指痕清晰可见,鲜妍的颜色映衬着雪白无瑕的皮肤,令人生出一股想要将它折断的冲动。 林煜迅速收回自己的脚爬下床,拿衣服进浴室去洗澡。 “啧……”贺沉看着他的背影,语气近乎叹息般,“娇气……” 将身上黏糊糊的汗洗干净后,林煜终于舒服了,坐到桌子前打开手机。 贺沉站在床边整理衣袖,淡淡问道:“今天也要我陪你一起吗?” “要。”林煜条件反射般应了一声,随即又补充道,“如果你忙的话,就不必了。” 贺沉已经陪了他三天,他不能一直浪费室友的时间。 手上动作一顿,贺沉侧眸望向他:“你打算一个人去看陈森森的外婆?” “不是。”林煜冲他晃了晃手机,“我还叫了别人。” “别、人?”贺沉微微笑了笑,“哪个别人?” 林煜如实回道:“是我本家的一个弟弟。” 贺沉笑容未变,语气更温柔了:“哪个弟弟?” “说了你也不认识。”林煜顿了顿,又解释道,“还记得我说过陈森森现在无法离开学校吗?要想带他去见外婆最后一面,得借助特殊道具。” “这么麻烦啊……”贺沉垂下眼睫,遮住眸底的神色,“你确定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林煜想了想,回道:“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毕竟林佑谦算起来只是个半吊子天师,多一重保险总是好的。 “当然有空。”贺沉又笑了,“好人做到底,送鬼送到西。” “好。”林煜认真点头,“其实这也算是行善事,积善德。” 一小时后,两人前往A大校门口。 远远看见一个瘦弱的身影正东张西望,见到他们后立即大声喊道:“林煜!我在这、这里!” 林佑谦一路小跑迎上前去,脸上笑容尚没来得及收起,与那道幽沉平静的视线对上,竟猛地打了个寒颤,脚步也跟着刹住。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自心底涌上来,仿佛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林煜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东西带来了吗?” “带、带来了……”林佑谦极力压住内心的不适,低头在背包里翻找,手却抖如筛糠。 “没事,不急。”林煜以为他是紧张,“我们先去科技楼,到了那儿再找也不迟。” “林煜。”这时,他身后的贺沉淡淡开口道,“不介绍一下吗?” “林佑谦,本家弟弟。”林煜下颌微抬示意,“贺沉,我室友。” 言简意赅,算是给他们俩互相介绍了。 贺沉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哦。” 看起来完全没有跟这位弟弟多寒暄的意思。 三人一起往科技楼方向走,林煜跟贺沉走在前面,林佑谦落在后头。 走了几步,贺沉冷不丁开口问道:“弟弟有了,还有哥哥么?” “啊?”林煜反应了几秒,嗤笑一声,“没有,我不爱这么叫人。” 林家这一辈中比他大的当然多得是,但谁也不敢仗着年纪大让他叫一声哥哥。 众所周知,林小少爷最不喜欢别人跟他套近乎。 “是吗?”贺沉唇角含笑,“可我忽然有点想听,要不” “叫一声贺沉哥哥听听?” 第10章 因为这句近乎调戏的“叫哥哥”,一直到登上大巴车,林煜都没再搭理贺某人。 陈森森老家在隔壁市下辖县,小县城交通不便,既没有飞机也没有高铁,只有一天几班的大巴。 上车后,林煜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贺沉跟在他身后抬脚上车,动作自然地要往他旁边的位子上坐。 “有人了。”林煜将书包放到空位上,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人在哪儿呢?”贺沉似模似样地找了一圈,表情疑惑道,“难道……青天白日见鬼了?” 一句话,车上其他乘客纷纷向他们投来异样的眼光。 林煜不由瞪了他一眼,扭过脸看窗外。 贺沉拎起书包放到行李架上,优雅从容地落座。 林佑谦则默默坐到了他们后面的位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坐下后,贺沉侧过脸,含笑哄道:“刚才逗你的,不愿意叫就算了,我又没逼你。” “哼。”林煜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下次不准占我便宜。” 贺沉微一挑眉:“这就叫占你便宜了?” “怎么不算?”林煜调整了一下姿势,“我俩到底谁大谁小,都还说不准呢。” “那肯定是我大。”贺沉低低笑了一声,语气颇有点耐人寻味,“我远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大得多。” 林煜还想反驳,这时司机师傅通知乘客们系好安全带,大巴车要出发了。 他微微蹙了蹙眉,闭上眼眸不再开口。 过了一会儿,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晕车?” “嗯。”林煜应了一声,“有一点。” 贺沉探身过去,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那你先睡一会儿。” 长途旅行,大巴车摇摇晃晃地开着,林煜睡得并不安稳,脑袋一点一点地直往玻璃窗上磕。 一只大手及时捧住他的头侧,将他拢在手心里,轻飘飘地卸除了撞击的力道。 又过了很久,大巴车停下,林煜拧着眉心:“到了吗?” “还没到。”贺沉起身,“你坐好,我下去买点吃的。” 林佑谦也想下车,但又不想跟贺沉一起,一时间犹豫不决。 “那你给林佑谦也带一份,辛苦了。”林煜指了指他身后的背包,“他带着那东西,最好别乱跑。” 林佑谦连连摆手:“不不不、不用了……” 对方只是瞥了他一眼,他背后的冷汗都快流下来了。 “好。”贺沉收回视线,很好脾气地应声。 他回来得很快,手上拎着一个巨大的白色塑料袋,远远看起来却跟走秀似的。 贺沉买了三份盒饭,林煜打开自己的那份,意外发现菜品还挺丰盛。 此时他如果回过头,就能看见林佑谦饭盒里的青菜配青菜,绿上加绿。 “多吃一点。”贺沉笑眯眯地看着他吃东西,“太瘦了。” 抱起来硌得慌。 吃完饭后,贺沉又从袋子里拿出晕车药,让他就着矿泉水服下。 半小时后,大巴车继续往目的地开去。 下午两人换了位置,贺沉坐在窗边,胳膊肘撑着窗台,半侧过身子,大手掌住身旁的小脑袋,让人靠在自己怀里睡。 指尖似有若无地拨弄着左耳耳垂,像是在抚摸那颗红痣。 后座的林佑谦看着这无比亲昵的一幕,眉头紧锁,自始至终保持着安静。 傍晚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了县城。 林煜意识有些混沌,睁开双眼仰起脸,正好撞进一双极深的眼眸里。 他从未见过这样黑的瞳孔,如同漫无边际的宇宙中的黑洞,会将周遭所有的光吸进去,转化成永夜。 而那凝视自己的眼神,像是这样看了他很久很久,久到他自己都忘记了时间。 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林煜回过神来,下意识抬手推开他。 贺沉身体往后撞到窗台,笑吟吟道:“又用完就丢?” “什么叫用完……”小扇子似的长睫颤了颤,林煜小声道谢,“谢谢。” “不用谢。”贺沉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发,“如果非要谢的话,要有点实际行动。” 林煜有些茫然:“比如?” 贺沉:“叫声哥哥听听?” 林煜:“……” 尽管有晕车药,但下车后他还是感觉有点难受。 “喝口水。”贺沉拧开矿泉水递给他,“忍一忍,待会儿先找个宾馆休息一下。” 林煜咽下口中的水:“别耽误了,先去找阿婆。” 不过陈森森家并不住城里,而是住在下面的小镇子上。 这个点,镇子上的班车已经停了,他们只能在路边随便拦一辆出租车。 三人上车后,出租车很快启动了。 天色昏暗,司机没开灯,缓缓行驶在路上。 林煜鼻尖隐隐嗅到一股血腥气,觉得有些不对劲:“师傅,你没问我们去哪里。” 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从喉咙里挤出僵硬的声音,仿佛某种年久失修的机器,机械地重复着:“陈家坝,去陈家坝……” 林煜瞬间脸色一变:“停车!” 他最近撞鬼撞得太多了,加上今天精神太疲倦,竟一时不察中了鬼的障眼法,上了辆鬼车! 下一秒,司机转过头来,露出一张稀烂的鬼脸:“停不了,上了车就停不了……” “林佑谦!愣着干什么!”林煜一把抓住右边的胳膊,“驱鬼符!” 林佑谦这从惊吓中回神,哆哆嗦嗦地掏出一张黄符朝司机打去,几乎是凭借本能嘴里叽里咕噜地念着咒语。 鬼司机哀嚎一声,黑色双手指甲暴涨朝林煜抓去,结果还没靠近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转而向一旁的林佑谦抓去。 林佑谦连忙闪避,试图再从包里掏出什么法器,却迟迟没能掏出来。 林煜快被他气死了,正准备自己动手去抽剑,另一侧的人突然动了。 贺沉屈起膝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一脚踹向驾驶座椅背。 鬼司机猝不及防被踹得卡在方向盘与椅子里,叫声愈发凄厉。 贺沉面色不变,又重重踹了几下,直把那鬼要断不断的头都踹掉了,咕噜噜滚到车窗外去。 鬼车也跟着停了下来。 林煜眨眨眼睫,一时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贺沉率先打开车门,落地后又俯身向他伸出手:“下来吧。” 林煜条件反射将手放进他的掌心,下车后才堪堪回神,忍不住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打量着他。 “怎么了?”贺沉神色如常,仿佛刚才踹鬼的不是他自己。 “没什么。”林煜收回眼神,真心实意地夸奖道,“你挺……厉害的。” 就……怎么说呢? 他在天师世家长这么大,见过无数种驱邪镇鬼的术法,唯独没见过这种方式。 简单粗暴,但有用。 这时林佑谦终于抽出了桃木剑,结结巴巴道:“林、林煜,你没没没、没事吧?” 林煜侧眸:“你平常跟他们一起出任务时,也像今天这样吗?” 他只是单纯地发出疑问,语气中并无太多情绪,但林佑谦还是羞愧到面红耳赤,“我、我……” “咚、咚、咚……”那颗滚落的头颅在地上跳了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陈家坝,去陈家坝……” 林佑谦握紧手中的桃木剑:“我、我去解决它。” “等等”林煜微微蹙了蹙眉,“先问清楚,他要去陈家坝做什么?” 今晚他们遇见的鬼司机,也被称为“活死人”,多半是由于死后无人收尸,灵体又因执念或怨气迟迟不散,最后重回尸体内,成为一种有实体的鬼。 那鬼司机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一双凸起的眼球直勾勾盯着林煜,一字一顿道:“陈、家、坝,陈、莲、芳……” “陈莲芳。”林煜默默记下这个名字,“你放心,我会把你的……死讯带给她。” 那颗头颅弹动的速度猛然加快,眼眶里有两行血泪流下来。 鬼流不出眼泪,只能流出血。 他还有未说完的话。 林煜迟疑片刻,最终摘下灵玉,缓缓抬起指尖。 几乎同一时刻,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后面握住了他的指尖。 林煜回过头,和那只手的主人对视。 “没事的。”他轻轻摇了摇头,“我有分寸。” 贺沉眸底的颜色比浓重的夜更沉,两人僵持几秒后,到底还是松开了手。 一缕黑气钻进玉白指尖,林煜瞳孔颜色转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数秒后,他阖上眼眸,苍白的面容上褪去最后一丝血色。 与此同时,贺沉自身后牢牢接住了他。 林佑谦的锁魂镜中,又多了一只亡灵。 * 如此一番耽搁,就算连夜赶到陈森森家里,也不方便打扰老人家。 贺沉干脆利落地在附近找了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小旅馆,暂且休息一晚。 林煜早已陷入昏睡中,自然也不知道他是被贺沉打横抱进旅馆的。 身材高大的青年一袭黑衣,面容俊美且冷峻,怀里抱着一个看不清脸的人走进来,前台老板娘的瞌睡霎那间飞得无影无踪。 开好房间后,贺沉动作极轻地将怀中人放到床上。 雪白的床单映衬下,眼前沉睡之人仿佛成了玉琢冰雕,太阳一出来就会融化似的。 贺沉盯了他良久,低低叹息道:“怎么就生了这么一副软心肠……” 俯身在冰凉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小心替他盖好被子,自己则往门口走去。 关上房门,贺沉站在走廊上,左手抬到半空中,张开的五指骤然收拢。 黑暗中响起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随着他的手指再度收紧,传来类似老鼠被踩在脚底碾压的“咯吱咯吱”声。 那些聚集在走廊上蠢蠢欲动的恶鬼,就这样被他硬生生捏碎了灵体。 “滚。”漆黑眸底泛起猩红,低哑的嗓音如同来自幽冥深处,“今晚谁敢接近他,我就捏碎谁。” 第11章 林煜这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其实夜里他曾醒过一次,意识昏沉间掀开眼皮子,隐约可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坐在窗边。 房间里没有光,那道身影纹丝不动,但他心底就是知道那人是谁,随即安心放任自己昏睡过去。 再睁开眼时,天光大亮。 他躺在床上,目光下意识找寻熟悉的身影。 贺沉正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单手撑住额侧,双眸安静闭阖。 没见过这样的人,坐在椅子上睡觉,也能维持这样优雅的姿势。 林煜心下一动,双脚踩进床边的拖鞋,无声无息地靠近他。 他的眼睫很长,几乎没有上翘的弧度,齐刷刷地笔直往下,在眼睑落下一小片阴影。 下一秒,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张开了,瞳孔中清晰倒映出一张苍白漂亮的脸。 贺沉唇角微扬:“看什么呢?” 林煜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不太自然地避开他的视线:“没看什么……” “那你这样盯着我做什么?”贺沉语气含笑,慢条斯理地追问道。 林煜往床边走:“我只是有点奇怪,你为什么不睡床?” 贺沉撑着下颌,似笑非笑:“你不邀请,我怎么好意思上床?” “我又没叫你跟我睡一张床。”林煜白了他一眼,“这家旅馆总不至于只剩一间房吧?” “我这不是……”贺沉站起身,“怕你夜里又做恶梦么?” 林煜一时怔住,好几秒后才回过神,语气郑重地道谢:“贺沉,谢谢你陪我。” “不用谢。”贺沉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洗漱一下,我去买早餐。” 半小时后,林煜擦着头发走出浴室,苍白如纸的面色终于泛起一丝红晕。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传来。 林煜坐到沙发上:“进。” “林、煜。”林佑谦小心翼翼地探出头,“你感、感觉怎么样了?” “还行。”林煜抬眼看向他,“贺沉去买早餐了,等会儿一起吃。” 第一次吸收黑气时他年纪太小,昏睡了几天几夜,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能恢复元气。 但也许是因为他长大了,身体也没小时候那么脆,这两次睡了一觉起来,除了感觉有点疲倦外,并没有太多不适。 “那、那就好。”林佑谦松了一口气,慢慢推开门走进来,“林煜,你、你和那个贺、贺沉,关系很好吗?” “算是吧。”林煜想了想,“他是我室友,对我也很好。” “可、可你们才才才认识一个月……”林佑谦一急,说话更不利索了,“你都不、不知道他到底是是是、是什么样的人!” 擦头发的手微微一顿,林煜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激动,正想告诉他贺沉对自己来说有点特殊,却被敲门声打断了。 贺沉站在门口,笑着开口:“你好,早餐服务。”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究竟听到了多少。 林佑谦身体一僵,似乎不用回头也能感受到对方带来的强烈压迫。 * 吃过早餐后,三人动身前往鬼司机口中的陈家坝。 陈家坝,顾名思义住着全是陈姓的村庄,也是陈森森的老家。 不用问路,林煜凭借从他记忆中看到的场景,找到了那间破落的小瓦房。 瓦房门前站着一道矮小佝偻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来时的方向,在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林煜心中一酸,顿下了脚步。 “大娘,你怎么还站在这里哎!”这时,一个中年妇女脚步匆匆地走过去,扶住阿婆的胳膊,大声喊道,“不是跟您说了,小森学校事情多,国庆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啊……”阿婆依然固执地不肯挪动脚步,“我昨晚梦见小森,他说想回家了……” 林佑谦身后的背包陡然震动起来,锁魂镜中似乎发出了一声哀鸣。 林煜迈开脚步走向那位老人,开口唤道:“阿婆。” “啊?”阿婆那双浑浊而慈蔼的眼睛望向他,“你是哪家的娃娃?” “我是陈森森的同学,我叫林煜。”林煜提高了嗓音,自我介绍道。 “你是小森的同学?”阿婆激动地一把抓住他的手,朝他身后张望,“小森呢?小森没回来吗?” 一旁的陈三嫂一惊,连忙朝他摆手。 “陈森森有事,暂时回不来。”林煜笑了笑,“但他让我们顺路来看看您。” 听说他们是小森的同学,阿婆终于愿意回屋,颤颤巍巍地张罗着给他们倒茶。 “我们没敢跟大娘说小森没了的事。”陈三嫂叹了一口气,“老人家身体不好,唯一的支柱就是孙子,孙子没了让她可怎么活……” 贺沉温声道:“这次我们来,就是想帮帮阿婆。” 陈三嫂抹了抹眼角渗出的泪水,语气带着埋怨:“小森这娃娃怎么能这么不孝顺,大娘辛辛苦苦把他养大,好不容易考上了名牌大学,眼看着日子苦尽甘来,怎么能说跳就” 大约意识到死者为大,最后几个字又打住了。 林煜沉默片刻,开口道:“三嫂,陈森森死前有话留给阿婆,我想跟阿婆单独说几句话。” “好好好……”陈三嫂转身朝门口走去,“我待会儿再过来。” 屋子里只剩他们后,林佑谦从背包中拿出了锁魂镜。 揭开镜面上的符纸,一缕黑气自镜中钻出来,在空气中凝聚成人形。 在场的几人中,有人真看不见,有人在装看不见。 “阿婆。”林煜走上前去,搀扶阿婆坐在桌子旁,“陈森森在学校一切都好,他让我给您带一句话,无论他在哪里,都会一直在心里挂念着您。” “这孩子……”阿婆笑了起来,爬满岁月痕迹的皱纹显得愈深,“阿婆知道你们年轻人都忙,人老了就是喜欢念叨……回头你叫小森别记挂我,我在家里一切都好,让他忙自己的……但是再忙也要顾好自己的身体啊,要好好吃饭……对了,马上天冷了,前几天我给他缝了一件棉衣,本来打算放假让他带走的……” 阿婆絮絮叨叨地拉着林煜说话,陈森森站在一旁,那双空洞的双眼中源源不断地流出血泪,砸在地上汇聚成一滩血泊。 他这双眼珠子是自己抠掉的,他恨自己识人不清,错把魔鬼当天神。 说了半天,阿婆察觉自己话太多了,急忙止住话头:“你们几个娃娃还没吃饭吧?留下来,阿婆给你们做饭吃。” “不了,阿婆。”林煜摇摇头,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小森还让我们给您带了东西,您等我们走了再拆开。” 阿婆一脸欣喜地接过信封,干枯皴裂的手反复摩挲着表面,像是在抚摸孙子乖巧的脸颊。 屋内那道支离破碎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起来,血肉模糊的可怖模样渐渐褪去,露出一张干净清秀的脸。 这一瞬,林煜不由想起了那个暴雨天。 那时他站在教学楼的走廊前,望着外面的瓢泼大雨,正愣神间,一把黑色的伞伸到了眼前。 顺着伞柄看过去,对上一双明亮又羞涩的眼睛。 伞的主人抿了抿唇,小声说道:“给你打。” 他认出这是他的同班同学,却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给他伞。 见他没反应,陈森森鼓起勇气将伞塞进他手里:“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你身体不好,不能淋雨。” 他有些想笑,自己体弱多病难道已经成了大家的共识吗? 还没等他提出一起打伞回宿舍,陈森森就转身跑进了雨里。 明明自己淋过滂沱大雨,却依然想着给别人撑一把伞。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陈森森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那双平静而哀伤的眼睛仿佛在说:“谢谢你,林煜……” 几秒后,陈森森彻底消失了。 林煜闭了闭眼眸,平复内心纷杂的情绪。 身后探过来一只大手,将他的手包裹进掌心,安慰般轻轻捏了捏。 过了一会儿,陈三嫂再次出现,贺沉主动招呼一声。 “你们还没吃饭吧?”陈三嫂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我刚做好了饭,不嫌弃的话就去我家吃一口。”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们马上就要走了。”贺沉拿出手机,“麻烦给我留一个银行卡号,以后我们会定期往里转一笔钱,平时就麻烦你多多照顾阿婆。” 陈三嫂愣了愣,连连摆手:“别别别!大家都是邻居,不用你说我也会照顾大娘的,不用给我转钱!” “老人家没有收入来源,以后可能也会有小灾小病,都需要用到钱,对不对?”贺沉语速不疾不徐,听起来莫名令人信服。 陈三嫂犹豫道:“可你们都是大学生,哪来的钱?”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贺沉微微一笑,“三嫂放心,我们的钱来历正当。” 陈三嫂成功被说服,回家去找银行卡。 她走后,林煜提出疑问:“为什么改成了定期打钱?” “一次性给她那么大一笔钱,你确定她以后还会尽心尽力照顾阿婆吗?”贺沉屈起一根长指,刮了刮挺翘的鼻尖,“我的小少爷,不要轻易考验人性。” 他的动作自然而亲昵,仿佛曾这样做过千百遍似的。 林煜心尖一颤,连指尖都有些微微麻痹。 好奇怪,他竟然一点都没想躲…… 第12章 两人站在老旧的瓦屋门前对视,这一刻,似乎连周遭的空气都变得安静下来。 “林煜!”一旁的林佑谦突然出声,“别、别忘了锁魂镜里还还还、还有一只……” 林煜回过神来,立即往后退了一步,拉开略显亲密的距离。 贺沉用舌尖顶了顶上颚,俊脸上仍含着淡淡的笑意。 但当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林佑谦身上时,那里面藏着的冷意却令人遍体生寒。 没过多久,陈三嫂拿着银行卡回来了。 贺沉记下银行卡号,随手往卡里转了一万。 “哎呀!不用这么多不用这么多!”陈三嫂是个朴实的农村中年妇女,家里一年的收入都没几万,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场推拒起来。 “没事,三嫂你先收着,平时多给阿婆买些营养品。”贺沉语气温和道,“再说阿婆往后需要你照顾的地方,还多得很。” 他们本来打算将阿婆送进养老院,但考虑到阿婆的接受程度,以及养老院时不时爆出虐待老人的新闻,还不如直接托付给邻居。 况且林煜能感觉得出来,这个陈三嫂是心地良善之人,不然也不会主动来看阿婆。 几人又商量了一番,林煜问道:“三嫂,你知道陈家坝有一个叫陈莲芳的人吗?” “莲芳啊?她家就住村东头!”陈三嫂指了个方向,“你们找莲芳有什么事?” 林煜回道:“也是受人所托。” 陈三嫂犹豫了一下,好心提醒道:“你们要去的话,就趁白天去最好!” 林佑谦不解:“为、为什么?” “这……”陈三嫂压低了嗓音,“莲芳是个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多注意一点总没错。” “好的,我们现在就去。”贺沉应声,“阿婆这里有什么情况,麻烦随时联系我们。” 顺着陈三嫂指的方向,三人一起往村东头走。 林佑谦跟在林煜身后,不由嘀嘀咕咕道:“怎、怎么会是寡妇……” 林煜脚步微顿,轻声回道:“他们本来就快结婚了。” 说完这句话,他抿了抿唇,沉默地继续往前走。 十几分钟后,几人在一栋平房前停下脚步。 “我去敲门。”大门紧闭,贺沉上前敲了敲门,里面并没有人应声。 “不在家?”林煜微微蹙眉,“再敲下试试。” 但无论怎么敲,门内都是一片死寂。 陈莲芳确实不在家,他们只能在门口等人回来。 村里没有吃饭的地方,林煜早上又没吃多少东西,这会儿有点饿了。 贺沉似乎早有准备,从书包里掏出一块三明治,撕开包装后递给他。 林煜有些诧异地咬了一口:“就只有一块?” “嗯。”贺沉应声,“先垫垫,晚上带你去吃好吃的。” “不是……”林煜下颌微抬,“那你们俩就饿着吗?” “我不饿。”贺沉淡淡一笑,看着另一个人问道,“你饿吗?” 林佑谦连忙摇头:“我不不不饿!” 话是这样说的,但林煜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用手掰了一块下来:“你尝尝。” 贺沉没接:“我不吃。” 林煜干脆抬手怼到他唇边:“非要我喂你吗,真是” 尾音消失在空气中,小扇子似的眼睫眨了眨。 贺沉将三明治卷进口中时,微热的舌尖不小心碰了碰粉嫩的手指。 指尖传递出又湿又滑的触感,条件反射般蜷缩起来,林煜浑身一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手指。 贺沉咽下口中的食物,喉结滚动了一下,神色如常地评价道:“很好吃。” 林煜有些尴尬,自己最近怎么有点神经过敏了? 无论怎么看,贺沉也不像是那种会故意舔他手指的人…… 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时分。 “怎、怎么还不回来……”林佑谦蹲在地上,“她该、该不会回、回娘家了吧?” “不会。”林煜站起身来,“她跟娘家闹翻了。” 鬼司机本名叫陈忠生,和陈莲芳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 陈莲芳生得极其标志,十里八乡都没长得这么漂亮的姑娘,刚一成年,来家里求亲的人就踏破了门槛。 而陈忠生家里穷,没钱读书,打小就在山上放牛,在田里掏泥鳅黄鳝。 陈父自然看不上陈忠生,说什么也不肯将女儿嫁给他,后来挑了个彩礼最高的婆家,强行做主把女儿嫁了过去。 彩礼则用来给儿子娶老婆,生大孙子。 就这样过了好多年,陈忠生一直未娶妻生子,成了村里有名的光棍。 直到前几年陈莲芳丈夫意外去世,陈忠生无意中得知,婚后这些年她过得非常不好,只因为她生不出孩子,丈夫总是家暴她,还在那方面虐待她。 但陈莲芳长得实在是太美丽了,成了寡妇后村里的男人总是偷瞄她,不堪的闲言碎语也越来越多。 陈忠生一咬牙,把多年攒下来的积蓄拿出来,准备在县城里买一套小房子,求娶心上人,带她离开这里。 但上天,又一次跟他们开了个大玩笑。 “我想我知道她在哪里。”林煜走上一条小路,“她在芦苇荡等陈忠生。” 芦苇荡是他们小时候经常一起去玩的地方,陈莲芳丧夫后,两人不方便正大光明见面,她就每天等在芦苇荡,等陈忠生收车回来,两人静静地待上片刻,说几句话。 秋天的落日很短,晚霞照射在摇曳起伏的芦苇上,一大片金黄色翻涌如浪。 河岸边,果然坐着一个女人。 她身穿小碎花长裙,坐在石凳子上,不知坐了多久,纤细的腰身依旧秀挺,呆愣愣地望着那片芦苇荡。 三人靠近时,林佑谦不小心踩到了枯枝,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 陈莲芳似是从梦中惊醒,一脸欣喜地回过头,在看清来人的面孔时,神色瞬间又黯淡下去。 林煜心想,她和自己从陈忠生记忆中看到的一样美。 “你好。”他轻声开口,“陈忠生有话要我带给你。” “你说什么?”陈莲芳猛地站起来,急切地上前几步,“阿生人呢?他人在哪儿?” “他……”林煜清了清喉咙,“他走了。” 陈莲芳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走了?走去哪儿了?” 贺沉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瞥开视线。 林煜垂下眼睫:“三天前,开车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 “不可能,不可能……”陈莲芳松开他的胳膊,踉跄着往后倒退几步,“不可能,你骗我!” “我没骗你。”林煜掀开眼皮子,直视对方仓惶的眼睛,“警方已经找到他了,只等有人去给他……收尸。” “你骗我!”陈莲芳的眼泪刷地一下流下来,摇头拼命否认,“他开车技术那么好,他开了十年车了,怎么可能会出车祸……” 林煜不忍心说陈忠生是疲劳驾驶,为了避让一条小狗,车撞上护栏,连人带车翻了下去。 他看向林佑谦,示意对方把陈忠生放出来。 林佑谦揭开锁魂镜上的封印符,一缕黑气钻了出来。 就在鬼魂成形的一霎那,流泪的陈莲芳似乎有所感应,泪眼婆娑地盯着那片空气。 陈忠生流着血泪张开双臂,想给心爱的女人一个拥抱,却直接穿了过去。 陈莲芳哽咽道:“他说要我在芦苇荡等他的,他说过几天就娶我的……” 那天她早起,莫名有些心慌意乱,打电话给陈忠生,叫他今天不要跑车了。 但买房的钱就快攒齐了,他没听她的话,哄了几句后一如既往地出车。 到了傍晚,她打电话给他让他早点回来,他答应了,说再跑最后一趟就不跑了。 然后,他的电话就再也打不通了。 “他攒的钱都存在银行卡里,那张卡他就放在床头柜的小盒子里,密码是你的生日。”林煜一字一句,传达着亡灵的遗愿,“他想让你把他看好的房子买下来,住进去。” 陈莲芳瘫软在地上捂住嘴,从指缝中泄出悲恸绝望的呜咽。 “他怕你一直在芦苇荡等他……”林煜看向那只残破的鬼魂,“他想告诉你,以后如果遇见合适的人,跟那人好好过日子,如果没有合适的,就自己一个人过,别委屈自己。” 陈莲芳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不断哭着摇头。 “他这一生中最后悔的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没在那年鼓起勇气带你私奔,第二件事是那天没听你的话好好待在家里。”林煜长长吐出一口气,“现在他只想让你好好活着,十年二十年,他会一直在那边等你。” 最后一丝天光隐去,陈忠生恢复了生前的样子。 他蹲下并不高大的身躯,颤抖着给心爱的女人最后擦了一次眼泪。 * 将哭到晕厥的陈莲芳送回家,贺沉联系送他们来的师傅,接他们回镇上。 送走鬼司机后,林煜的情绪明显很低落,一直垂着眼睫不说话。 贺沉抬手揽住他的肩头:“他们很幸运,能遇见你。” “嗯?”林煜茫然抬眸,“什么?” “你与鬼魂共感的能力,很了不起。”贺沉望进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在死后和最爱的人好好告别。” 不知为什么,林煜忽然觉得这句话有些熟悉。 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曾有人与他说过类似的话。 但仔细追溯,又了无痕迹…… 很快,约好的出租车师傅赶来了。 直到下车后,林煜脑海中仍然盘旋着那句话。 “林煜。”贺沉忽又叫了他一声。 林煜下意识应道:“怎么了?” “你那位弟弟……”贺沉看了一眼落在后面的林佑谦,“是不是看我不太顺眼?” “没有。”林煜矢口否认,“没有的事,你想多了。” 贺沉微一挑眉:“你们早上说的话,我可都听见了。” 林煜:“……” 早上听见的话,现在来翻旧帐? “没事,你维护他是人之常情。”贺沉侧过英俊的脸,佯装正常的语气藏不住失落,“毕竟你们从小就认识,我们俩才认识多久呢?” 第13章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林煜忍不住蹙了蹙眉,“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厚薄,怎么能单以认识时间的长短来衡量?” 说句实话,林氏近亲远亲一大帮子里,他对待林佑谦确实有一点不同。 一来,他不信什么天煞孤星命,二来,对方性格实在太逆来顺受,总是被欺负,他要是遇见了就没法装看不见。 所以当他需要瞒着林家来做点什么事时,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林佑谦,至少不会泄密。 但贺沉对他来说,也是不一样的。 初次见面就将他从噩梦中唤醒,三番两次在他见鬼时安抚他,还牺牲国庆假期陪他东奔西走。 就算是认识多年的好友,大约也就做到这个份上了。 “倾盖如故……”贺沉直勾勾盯着他,眸底闪现一道奇异的亮光,“你的意思是,你和我一见如故?” 林煜哽了一下:“这只是一个比喻。” 贺沉眸光微敛:“那假如我和他不能和平相处,你心里向着谁?” “你是小学生吗?非要我做出个选择不可可?”林煜哑然失笑,“你放心,等我们回去后,你和他就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贺沉追问:“什么意思?” “我平常并不与他们来往,这次是特殊情况。”林煜白了他一眼,“难道你想多来几次意外?” 贺沉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原来如此。” 虽然并非令他满意的回答,但结果大差不差,那就暂且放过那人。 与此同时,磨磨蹭蹭跟在两人身后的林佑谦,谨慎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殊不知就在刚才短短几句话里,自己捡回了一条小命。 * 三人就近找了家小饭馆,准备吃晚饭。 林煜胃口小,但该吃的一顿也不能少,这一天耽误下来,胃已经有点不舒服了。 “先喝点水。”贺沉给他倒了杯热水,“我出去看看。” 林煜捧起水杯,慢慢喝了一口。 “林、林煜……”林佑谦坐在角落的位置,一边观察着门口,一边小心开口道,“我今天早、早上跟、跟你说的事……” “什么事?”林煜眉心微拧,“不要再说那些话,我知道他是什么人。” “他一个普、普通人,却一点不害、害怕鬼、鬼魂,你不觉得很很、很奇怪吗?”林佑谦说着说着又急了,“你身、身份特殊,外面的人都不能轻轻轻、轻易相信” “我需要你来教我怎么交朋友?”林煜放下水杯,语气冷了下来,“贺沉是我的朋友,不要在背后随便议论他。” 林小少爷冷脸时,苍白漂亮的眉眼便显得不近人情,仿佛跟你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他的时间。 林佑谦心底涌起一股恐慌,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对对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我只是、只是……” 贺沉推门而入,微一挑眉:“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林煜收回目光,转而落在他手上,“哪来的橘子?” “老板娘女儿送的。”贺沉笑吟吟地回道。 林煜也笑了:“小女孩都不放过?” “没办法,可能我就是讨人喜欢。”贺沉拉开他身旁的椅子坐下去,“当然,也不是所有人。” 林煜抬眸看了他一眼,不确定刚才的对话是不是又被他听去了。 贺沉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我给你剥橘子。” 修长有力的手指剥开橘子皮,又细心地将粘连在橘瓣上的白丝褪去,这才掰开送到林小少爷唇边。 他的动作太自然,但林煜却偏头躲开投喂,从他手中接过橘瓣自己塞进嘴里。 贺沉面色不变:“甜吗?” “甜。”林煜点头,“汁水很足。” “那就好。”贺沉转手扔了一个给缩在角落里的人。 林佑谦手忙脚乱地接住橘子:“谢、谢谢……” 吃完饭后,他们散步走回旅馆。 林煜走到门口,打开电子锁,将卡插。进卡槽,房间顿时亮了起来。 道完晚安后,正准备关门,一条大长腿却跨了进来,卡住门缝。 他掀开眼睫:“还有事吗?” “昨天我就开了两间房。”贺沉单手撑住门框,“你该不会让我和你弟弟挤一张床吧?” “那你现在去开一间。”林煜有些莫名其妙,“这家旅馆生意又不好。” 总不至于一间房都不剩了吧? 贺沉微微一笑:“你确定?” “确定。”林煜想了想,“还有什么问题吗?” “旅馆可不是宿舍,就算你夜里叫破喉咙,我也听不见。”贺沉好心提醒道。 林煜冷哼一声:“你又不叫破喉咙。” “好。”贺沉应声,松手退出了房间,“晚安。” 林煜关上房门,低头给父亲发了条信息。 刚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等他洗漱完躺上床,莫名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 他以前从不住旅馆,因为这种地方一直人来人往,说不好谁身上就带了点不干净的东西,而且他最近还特别容易撞鬼。 一两只小鬼倒没什么,万一遇见上次那种群鬼挤在阳台上的盛况,那就有点…… 越想眉心蹙得越深,林煜下床从书包里拿出几张黄符贴到门窗上,打算今晚开着灯睡觉。 连续几日奔波,精神和身体都很疲倦,他很快就有了困意。 然而,就在他昏昏欲睡时,头顶的白炽灯忽然闪了闪,随即陷入一片黑暗。 “贺沉?”他瞬间清醒过来,几乎本能地喊了一声。 话音刚落,又意识到自己一个人住。 耳畔传来极其诡异的动静,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贴着地板簌簌爬行。 很快,那动静停在了门口。 颈后的小汗毛倏然直立,林煜抬手紧紧握住胸前的灵玉,希望那东西识相点快爬走。 这时,门口又传来“咚咚”的闷响,那东西开始趴在地上撞门。 人们对于不确定的东西总是充满不安,林煜想象了一下那东西的样子和姿势,打了个冷颤。 但他咬了咬牙,决定自己解决。 他不能总是依赖贺沉,而且他也不确定那些东西是不是真的怕贺沉。 他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咬破指尖,让指尖血滴到驱鬼符上。 那滴血甫一入纸,黄符上散发出一道金光,一闪即逝。 指尖夹着符箓,林煜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口,以最快的速度打开门,将黄符扔到那只鬼身上。 那鬼发出一声惨厉的尖叫,扭曲抽搐着往另一个方向爬去。 他这才看清,那鬼只有上半截,身体上也只覆着猩红的血肉,像是生前被活生生剥了皮。 林煜一阵反胃,差点没把晚上吃的东西都吐出来。 他迅速关上门,靠在门上轻轻喘气。 咬破的指尖隐隐作痛,他却没有力气再管,思前想后,还是拨通了贺沉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低沉慵懒的嗓音,似乎是在睡梦中被人吵醒。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林煜道歉,随即小声问道,“我可以去你房间吗?” “呵呵……”贺沉低低笑了一声,“好啊。” 林煜已经做好了被嘲笑的准备,结果对方竟然什么也没说。 真是…… 贴心又温柔。 按照指引,他敲响了另一间房门。 几秒后,身穿白色浴袍的贺沉打开房门,视线下垂,瞳孔骤缩:“手怎么了?” 抱着被子的手指又细又白,指尖透着淡粉,一点伤口都显得触目惊心。 “没事,不小心弄破了。”林煜随口回了一句。 贺沉又看了他的手一眼,从床头的柜子里翻出一只粉色创可贴递给他。 林煜:“……” 看着他用创可贴裹住指尖的伤口上,贺沉紧绷的背肌悄然放松下来。 “一人一半的床。”林煜主动自觉地爬上床,“我保证不越界。” “是吗?”贺沉走过去,“那你今晚最好乖一点。” * 第二天早上,林煜在手机铃声中醒来。 “谁大清早的打电话……”他迷迷糊糊地摸索着,结果没摸到手机,反而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手感不错,他无意识用力捏了捏,头顶上方传来“嘶”的一声。 林煜蓦地睁大双眼,触电般收回手。 “还有脚。”贺沉哑声提醒道。 浓密纤长的眼睫眨了眨,林煜动作飞速地抽出自己的双脚。 之前他们是头对脚睡在一张床上,这次两人是并排睡的,但他夜里还是把双脚塞进了对方被窝里,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紧紧贴在温热结实的大腿上…… “一人一半的床。”贺沉眼眸半阖着睨他,“保证不越界,嗯?” 雪白的耳根爆红,耳垂上的那颗红痣几欲滴血,林煜底气不足地辩解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半夜……” “强行拽着你的脚,塞进我被窝里?”贺沉接下他的后半句话,语气不咸不淡。 林煜自己都觉得这话很离谱,红着脸下床:“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贺沉撑起上半身:“不会什么?” “不会再跟你挤一张床。”林煜一把抱起被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像个不负责任的渣男。 吃完早餐后,来接林小少爷的人抵达旅馆。 国庆假只剩最后两天,林煜还是要回家一趟,昨晚就提前联系了父亲。 林家一共派来了两辆车,回到A市的地盘后,再兵分两路。 “司机会把你送回学校,如果你也要回家,说路线就行。”林煜坐在车里,和站在车窗边的人告别,“国庆后再见了。” “嗯,很快。”贺沉长身玉立,笑容温文尔雅,“路上小心,再见。” 国庆后再见? 不,我的小可怜,今晚梦里见。 第14章 黑色私家车缓缓驶进林家大院。 一百年前,当时的林氏家主选中此地作为林氏本宅,宅子背山面水向阳修建,藏风聚气,适合修行。 一百多年后,这里也确实成了玄学界人人向往的风水宝地。 司机打开后座车门,恭恭敬敬道:“少爷,到家了。” 林煜下车,穿过长长的回廊走进大门。 林正扬在前厅与长老议事,他简单问候一句,顶着长老们意味深长的目光回自己房间去了。 他知道林家几位长老对他颇有微词,但那又怎么样呢,只要有身为家主的父亲在的一日,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再说了,他就喜欢大家看不惯他,又干不掉他的样子。 “小少爷!”走上二楼,青梅正抱着他的被子往屋里走,一见他就欣喜地叫出声来,“你回来啦!” “当心点。”林煜淡淡提醒一句,一进房门,就跟没骨头似的躺倒在沙发上。 青梅把被子放到床上,凑过去好奇道:“你国庆去哪里玩了,怎么不带我?” 林煜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你不是高三了,还有心思想着去哪儿玩?” “这不是放假嘛……”青梅嘀嘀咕咕道,“而且你高三时也没见你有多用功呀!” 林煜笑着瞥她一眼:“你跟我比?” 他天生没有灵力,但脑子却比一般人好使得多,读书在他看来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边学边玩也能考上A大王牌专业。 “是是是!我们小少爷是天才,我哪儿敢跟你比!”青梅夸张地比划了一下,蹲在他面前,“那你说说,你到底去哪儿玩了嘛!” 林煜抬手捏了捏鼻梁:“就是一个偏僻的小镇子,没什么好玩的。” 真要把这小丫头带去了,准能吓哭。 “偏僻的小镇子?”青梅见他不太舒服,主动起身给他按太阳穴,“这不像你的风格呀少爷……” “嗯哼……”林煜敷衍地应了一声,闭上眼眸假寐,显然没有深入回答的意思。 青梅便不再追问,专心致志帮他按摩。 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林正扬的身影随即出现在门口。 “父亲。”林煜睁开双眸,稍稍坐正了些。 林正扬踏进门槛:“怎么突发奇想去那种地方?” “有个同学老家在那里,去玩了一趟。”林煜轻描淡写地回道。 “胡闹!”林正扬眉头一皱,语气有些严厉,“一个人跑那么远,出了事怎么办?” 从小到大,林煜始终活在林家的视线范围内,一声不吭跑这么远还是头一次。 “我不是一个人去的。”林煜耐心解释道,“我跟同学一起去的。” 林正扬一愣:“哪个同学?” 林煜掀开眼皮子:“贺沉。” “就是那个把你叫醒的同学?”林正扬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阿煜,他究竟有没有特殊体质?” “我也不确定。”林煜摇了摇头,“我从他身上没有感受到一丝灵力,也没有感受到纯正的阳气。” 与他这种至阴的体质相反,这世上也有一种至阳之人,鬼神不近。 林正扬沉吟一番:“这样,你找个时间把这个同学带回来,让长老们看看。” 林煜垂下眼睫:“等过段时间吧。” 虽说他与贺沉也算是睡过一张床的关系了,但毕竟他们认识不久,突然让人来自己家里,还是有些冒昧。 林正扬想再说点什么,目光触及他脖子上的红绳,陡然一变:“你最近撞鬼撞得很频繁?” 林煜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的灵玉,避重就轻地回道:“有几次,还好有灵玉保护我。” “先把灵玉给我。”林正扬走近沙发,“它需要再做一次净化。” “好。”林煜抬手解开灵玉,放到父亲手心里。 林正扬收好灵玉,沉默了几秒,忍不住问出了内心最担忧的问题:“那……那个孽畜,最近有没有再出现?” “啊?”林煜微怔,这才惊觉自己都快忘记那个东西了。 “没有。”他若有所思道,“也许它……终于愿意放过我了。” * 晚上林煜洗完澡,擦着头发走出浴室。 “小少爷,我进来啦!”按照惯例,青梅端了一杯热牛奶送进来。 林煜接过牛奶,窝在沙发上小口喝着。 他小时候每天早晚一杯牛奶,上大学后住宿舍就不再喝,但只要是在家里,还是维持了这个习惯。 “对了,下午我听你和林叔叔说起那个同学,叫……”青梅眨巴眨巴大眼睛,“叫什么来着?” “贺沉。”林煜漫不经心地接话。 青梅忍不住八卦道:“你们都一起出去旅游了,是不是说明你们关系很好?” 林煜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你想问什么?” “没什么呀。”青梅小声回道,“只是这么多年,我都没见你交过什么朋友。” 林煜喝下最后一口牛奶,云淡风轻地撂下一句话:“我只是不想给别人带来麻烦。” “那这个贺沉呢?”青梅来劲儿了,“他真的有特殊体质啊?” “不知道。”林煜不由想起那人在出租车上猛踹鬼司机那一幕,唇角不自觉弯了弯,“反正他不怕那些东西。” 此言一出,青梅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室友更感兴趣了:“那他长得怎么样?帅不帅?” “他长得”林煜止住话头,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青梅故作娇羞地捶了一下空气:“哎呀,你就满足一下女高中生的好奇心嘛!” “女高中生该回去学习了。”林煜站起身来,毫不客气地赶人,“不送。” “好吧……”女高中生充满怨念地走了。 林煜吹干头发,坐到床上准备休息。 还是自己两米宽的大床睡起来舒服。 被子白天刚晒过,散发着一股暖烘烘的太阳味道,人躺在里面,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 十月初,夜里温度正好。 然而没过多久,卧室内的温度陡然降低。 一股极为熟悉的阴寒气息袭来,光裸的手臂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 林煜浑身一僵,睡意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反应速度很快,试图反手去摸枕下的雷击木驱邪剑,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窗帘半开半阖,就着窗外那朦胧的月光,盖在他身上的被子缓缓掀了开来。 随后,一股阴冷的气息缠上他的小腿。 那双腿生得极其漂亮,笔直而修长,多一分则肥,少一分则瘦,莹白如名贵的瓷器,质感又似光滑的丝绸,一碰便叫人叫鬼都爱不释手。 林煜控制不住打了个冷颤,却依旧无法动弹,连声音都被堵在喉咙里。 那股阴冷的气息流连忘返,片刻后,小腿上传来湿冷黏腻的触感。 大脑“哄”地一声,过去被那东西压在浴室镜子前舔吮的记忆争先恐后涌入,苍白的脸色因惊怒而涨红了。 变态! 这变态竟然在舔他的小腿! 林煜有一百句脏字要骂,偏偏一个字也骂不出来,只能任由那道黑雾捆住他的脚腕,将他的一条腿吊了起来。 很快,全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躁动不安的黑雾,在那似有若无的碰触中,清瘦的身躯颤得愈发厉害。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道人形黑影覆在身体上方,指尖呷昵地拨弄着左耳耳垂上充血的红痣。 “呵……”那东西发出低哑的笑声,“乖乖,想我了吗?” 林煜睁大了眼眸,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似乎不满意他的沉默,那东西伸出手指压在饱满的唇瓣上,肆意揉弄几下后,挑开唇缝探了进去。 林煜眼前发黑,想狠狠咬它,但奈何舌尖也动不了,只能被迫承受那东西的玩弄。 无法吞咽的涎液顺着张开的唇角流下来,那东西又笑了一声,凑过去舔他的唇畔。 与此同时,缠在纤细腰间的那道黑雾也急切地来回蹭动起来…… 一瞬间,羞耻、不堪、愤怒、荒唐、恐惧……所有极端的情绪一齐铺天盖地向他涌来。 下一秒,他本能地想起了一个人。 贺沉……贺沉你在哪儿? 求你再来救我一次! “贺沉!”心底的呐喊终于冲破禁锢,林煜几近绝望地喊出了声。 那东西舔吻他的动作一顿,周身的黑雾蓦地疯狂涌动起来。 林煜呼吸急促,嗓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哭腔:“滚!滚开!” “贺沉?”抚摸他耳垂的那只大手,转而掐住他的脖子,那道嘶哑可怖的嗓音在他耳畔阴沉沉地问道,“乖乖,你在叫谁?” 第15章 “滚开咳咳……”林煜边咳嗽边斥骂,生理性眼泪从通红的眼角溢了出来。 那东西周身的气息愈发阴寒,裹挟着极重的戾气,一点一点收紧五指,逼问道:“你在叫谁?” 修长的脖颈绷紧似一张优美的弓,林煜终于清醒地意识到,此时此刻没有人会来救他。 承载的极端情绪过了最高阈值,他反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力睁大一双泪眼,似乎要看清那东西的五官,看清他的噩梦源头到底是什么样子。 可惜他只能看见一团浓重的黑雾,再无其他。 “你是我的。”那东西缓缓凑近他的左耳,舌头舔了一下柔软的耳垂,哑声命令道,“说,你是我的。” “你最好……咳咳……你最好真弄死我。”林煜被迫高高扬起下颌,一字一顿道,“否则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呵……”那东西噙着他的耳垂,仿佛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我怎么舍得弄死你,乖乖?” 林煜差点被它恶心吐了,一个字都不想再说。 “但我一点也不介意,弄死几个无关紧要的人。”那东西突然恶劣地将他顶了起来,语气森寒,“不如就从那个贺沉开始,乖乖觉得怎么样?” “你敢!”林煜心脏骤紧,厉声喝道,“你敢动他试试!” “那我们就”那东西冷笑一声,话中藏着的杀意令人胆颤心惊,“拭目以待。” 缠绕在身上的黑雾如潮水般褪去,林煜倏地睁开双眼,急促地喘气。 来不及缓口气,他迅速打开壁灯,抓起手机拨通贺沉的电话。 由于手颤得厉害,好几次差点摁错。 “嘟嘟嘟……”语音响铃声如催魂曲,他心急如焚,握住手机的指尖用力到发白。 “喂……”电话终于接通,一道低沉微哑的嗓音响起。 林煜浑身力气一松,瘫软在床上。 “林煜?”电话那头的人清醒了一些,“发生什么事了?” 林煜阖上眼眸,有气无力地回道:“没什么……” 他不愿意多说,贺沉也就没再追问,语气温柔且耐心:“睡不着?那我陪你说说话?” 林煜应了一声:“嗯。” 他刚才太慌了,没意识到那东西只能出现在他的梦里,不可能会真的伤害到贺沉。 事实上,当他和贺沉在一起时,那东西根本就不会出现。 而他才离开对方一晚,就又开始陷入噩梦。 “回家的感觉怎么样?”贺沉似乎在认真找聊天话题。 温润磁性的嗓音带来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林煜呼吸渐缓,心跳也恢复正常, “不怎么样。”他翻了个身,将尖尖的下巴埋进枕头里,“你回家了吗?” “没回家,我在宿舍里。”贺沉躺在床上,单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拿起放在床头的丝质睡衣,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愈发温柔,“一个人,有点无聊。” 林煜叹了一口气,嘟嘟囔囔道:“早知道我也不回家了……” 这次绝对不是巧合,贺沉身上肯定有什么令那邪祟畏惧的东西。 贺沉低低笑了一声:“那你现在回来?” “现在?”林煜拿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亏你说得出口。” 骨节分明的手指反复揉捏着睡衣,鼻尖深深嗅着床的主人身上残留的味道,贺沉缓缓开口道:“不管多晚,只要你想回来,我就去接你。” 林煜心尖微微一颤,朦朦胧胧中总觉得又在哪里听过类似的话。 沉默片刻后,他悄悄呼出一口气,将脸整个埋进枕头里,瓮声瓮气地回道:“不了,我还是继续睡觉吧。” “好。”贺沉又笑了一声,“那你继续睡。” 两人一时无话,唯有彼此的呼吸声透过电流交换。 “睡着了吗?”半晌后,贺沉试探着唤道。 “没……”林煜用商量的语气道,“你先别挂,等我睡着了再挂好吗?” 与白天那副冷冷淡淡的嗓音不同,夜里他的声音听起来又轻又软,带着噩梦中惊叫后的沙哑,听起来格外挠人心肝。 贺沉几乎可以想象出乖乖现在是什么姿势,用什么样的表情和他说话。 他抬手将睡衣盖到脸上,高挺的鼻梁放肆地在睡衣上蹭动,仿佛在蹭温软滑腻的肌肤,口中沉沉应道:“好,我不挂。” 林煜小声向他道谢:“谢谢你,贺沉。” “你把手机放到枕头边,打开免提,别砸着自己。”贺沉贴心地提醒道。 林煜照做,又说:“晚安。” “晚安。”贺沉声声有回应,“做个好梦。” 林煜阖上眼眸:“我希望别再做梦了……” * 第二天早上,林煜醒来后拿起手机,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关机了。 充上电开机,他看见昨夜那通语音一直持续到了早上六点,最后大约是电量耗尽才结束通话。 他握着手机,发了条信息过去:[昨晚谢谢你陪我。] 对方几乎秒回:[醒了?] 林煜:[不醒怎么给你发信息……] 贺沉:[哈哈。] 贺沉:[什么时候回学校?] 林煜:[下午。] 发完这条后,林煜放下手机去洗漱。 林正扬一大早有事出门了,他自个儿打发了上午的时间,吃完午饭就打算回学校。 青梅也要返校,司机正好一道送两人。 “小少爷,让张叔先送你回学校吧,我不急。”青梅从副驾驶转过身,笑眯眯地看着自家小少爷。 “绕这一大圈做什么?”林煜掀开眼睫,“你很悠闲?” 青梅趴在椅背上:“哎呀也不差这一会儿,我就想看看你们学校嘛!” 林煜耐不住她来回磨,干脆就随她去了。 黑色私家车停在A大门前,正值学生返校高峰,校门口人来人往。 林煜下车,目光不经意间扫向人群,一眼就锁定了那道鹤立鸡群的身影。 他微微一怔:“贺沉?” 与此同时,贺沉也看见他了,隔着人潮冲他露出一个熟悉的笑容。 短短一瞬,他的心沉静下来。 “贺沉?哪儿呢哪儿呢?”青梅立即捕捉到了那个名字,从车窗里探出头来。 林煜回过神,试图强行把人塞回去。 “贺沉!你就是贺沉!”青梅眼前一亮,努力扒拉着窗户不松手,“长得好帅啊啊啊啊!” 林煜有些无奈:“你到底回不回去?” 青梅抱着他的胳膊控诉:“室友长得这么帅居然藏着不给看!你太不讲义气了小少爷!” 这时贺沉已经走了过来,视线落在他左臂搭的那两只手上。 青梅莫名打了个寒颤,不自觉松开双手。 “你好。”英俊的面容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我叫贺沉。” “嗯嗯我知道!”青梅一下又忘了刚才冷嗖嗖的感觉,“我听小少爷提起过!” 林煜眉心一皱,用眼神示意她别乱说话。 “是吗?”贺沉笑着看了身旁人一眼,“请问我的小少爷,是怎么说我的?” 林煜抿了抿唇,不自在地垂下眼睫。 “小少爷”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总带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更何况他还总是加上“我的”作为前缀。 就好像…… 是特意为了与别人区分开来似的。 青梅倒也不是真傻,没敢把自家少爷的秘密说出去,随口糊弄道:“没说什么,夸你呢!” 好在贺沉也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习惯,只是低声笑道:“下次再夸我,可以当面夸。” “行了,你该回学校了。”林煜踢了一脚车门。 青梅只好不情不愿地和他们告别,私家车缓缓驶离校门口。 两人转身往学校里走,走了一会儿,林煜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我不知道。”贺沉侧眸解释道,“出来买东西,刚好遇见你。” 林煜也没多想:“真巧。” 贺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啊,真巧。” 当天晚上,林煜刚想拿睡衣去洗澡,却敏感地在床上嗅到了一丝不属于自己的气息。 他从小抱着药罐子长大,身上常年带着一股淡淡的药草香。 但眼下,这种独特的味道里混入了另一股气味,闻起来是冷冽的木香,有点熟悉,有点像…… 他忽然回过头,看向对面的贺沉。 “怎么了?”贺沉察觉到他的目光,温声问道。 “没事。”林煜摇了摇头,暗道自己想多了。 贺沉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床,怎么可能会趁他不在偷偷睡他的床? 倒是他自己,三番两次挤上人家的床…… 但很快,林煜又发现不对劲,他的睡衣竟然失踪了。 贺沉见他在床上摸来摸去,主动关心道:“你在找什么?” “睡衣不见了。”林煜眉心紧蹙,“我记得走之前放在床上了。” 李彦辰插嘴道:“不会吧?难道宿舍进小偷了?” “小偷?”林煜神情诧异,“不偷别的,偷我的睡衣做什么?” 贺沉失笑:“我一直在宿舍,哪来的小偷?” “那小煜的睡衣怎么不见了?”李彦辰也很迷茫,“凭空消失?” “是我昨天不小心把睡衣弄脏了,就放洗衣机里洗了一下。”贺沉指了指阳台,“抱歉,给你晾起来了。” 林煜转过脸,果然见阳台上挂着自己的睡衣。 贺沉好心提议道:“要不你先穿我的?” “没事,我还有好几件睡衣。”林煜转身从衣柜里拿出一套新的睡衣,“换一套就行了。” 贺沉唇角含笑,意味不明地轻“啧”一声。 怎么都不问问他,睡衣究竟是怎么被他弄脏的呢? 第16章 林煜洗完澡,爬上床后忍不住又皱着鼻尖嗅了嗅,但这次几乎闻不出来那股味道,果然是他自己多心了。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贺沉想睡他的床也没什么。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看向对面床铺。 贺沉正靠坐在床头看书,高挺的鼻梁上架了一副无框眼镜,目光专注地落在书上。 那副无框眼镜中和了高眉深目带来的攻击性,愈发显出优雅斯文的气质。 贺沉冷不丁开口道:“想上来?” 林煜一怔:“嗯?” 贺沉侧过脸:“你这样看着我,难道不是想上我的床?” 林煜耳根一热,莫名生出一种偷看被抓包的心虚来。 “不是你们俩什么情况啊?”李彦辰探出头来,一脸惊讶,“这才短短一个国庆假期,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坐在桌子前的魏书推了推眼镜,虽然没有说话,但显然对这个问题也有兴趣。 贺沉淡淡回道:“没什么情况。” “不可能!”李彦辰斩钉截铁地下结论,“我们跟小煜住了一年多,他抱都不让我抱一下,怎么就愿意跟你挤一张床了?” “是吗?”贺沉似笑非笑地盯着那只染红的耳尖,“原来我是特殊的啊。” 林煜抬手捂住半张脸:“别说了,我要睡了。” 李彦辰还想再说什么,他抢先打断:“国庆那次只是意外,我没有和别人挤一张床的爱好。” 说罢,往床上一躺,拉起被子蒙住脸。 其实之前他是有一点犹豫,万一那东西今晚再来,睡一张床还能让贺沉及时叫醒他。 但被李彦辰这样一说,他就拉不下脸了。 好在一夜无梦。 翌日,林煜神清气爽地醒来,确定自己终于找到了梦中邪祟的克星。 他暗自下定决心,以后贺沉去哪里他就跟去哪里,直到他找到真正解决那东西的方法。 * 国庆小长假后,陈森森跳楼事件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了,他本来就是没有存在感的人,如今更没有人会记得一个死去的人。 但没过多久,A大又出了个不大不小的新闻,土木工程专业大二的陆朝疯了。 据他们同宿舍的室友说,陆朝神神叨叨地说自己能见到鬼,每天疯疯癫癫的,严重影响了其他人的学习和生活。 辅导员找他谈了几次话,但都没有改善这种情况,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告知陆朝父母。 几天后,陆家派人来学校接走了陆朝,具体的细节不得而知。 就在同一天,林煜接到了一通电话。 “陆、陆家找到了我们,说是有、有鬼魂缠着他们儿子,请我们去驱驱、驱鬼。”林佑谦努力复述事情的经过,“可、可是陈森森的鬼魂明明……明明已经走、走了。” 是他们一起送走的。 林煜冷笑一声:“陈森森当然已经走了,是他心里的鬼还没走。” “那、那现在怎、怎么办?”林佑谦的语气听起来很为难,“我们要拒、拒绝这单吗?” “干嘛拒绝?”林煜望向阳台外郁郁葱葱的香樟树,“有钱不赚是傻子。” 林佑谦还没反应过来:“啊?” 林煜没有多加解释,只是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去驱鬼?” “就、就今晚。”林佑谦老老实实地回道,“陆家很、很着急。” “加我一个。”林煜说完,听见身后传来敲门的声音,回首撞上一双幽沉的眼眸,又补充道,“加两个。” 挂断电话,他转身靠在阳台上。 “跟谁打电话?”贺沉推开阳台门走出来,随口问了一句。 林煜也没想瞒:“林佑谦。” “又是他?”贺沉皱了皱眉,“你不是说回学校后就见不到他了?” “还要再收个尾。”林煜几句话简短概括那件事,轻声问道,“你要陪我一起去吗?” 贺沉一如既往地给了肯定的回答:“嗯,陪你去。” 林煜不自觉松了一口气,又承诺道:“你放心,这次没有鬼,就是走个过场。” 两人到达陆家别墅区外时,林武一行人正等在门口。 尽管对于林煜莫名其妙横插一脚的行为感到非常不爽,但林武还是不得不笑脸相迎:“小煜,你来啦!” 林煜看都没看他一眼,直奔主题:“可以进去了?” 一向被无视惯了的林武竟然得到一句回答,一时有些受宠若惊:“是的,就在等你了!” 这时他才发现林煜身旁站着一个高大陌生的青年,立即问道:“他是谁?” 林煜没搭理他,抬脚往别墅门口走。 “等等!”林武一个箭步上前,“他不是林家人,不能跟我们一起进去!” “你好。”贺沉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我叫贺沉,是林煜的室友。” “我管你是室友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你”林武骂到一半,脖子突然像是被人掐住了似的,只能发出“阿巴阿巴”的奇怪声音。 其他人看着他怪异的样子,有点想笑又不太敢笑。 林佑谦偷偷看了一眼贺沉,情不自禁缩了缩脖颈。 “打扰了。”贺沉面上挂着温暖和煦的笑容,“我会紧紧跟在林煜身后,不会给大家添麻烦。” 林煜冲他招了招手:“走吧。” 林武慌忙跟上前去,一只手捂住脖子,嗓子里依旧发不出正常的声音。 陆家别墅一派豪华,管家一路将他们引入正厅。 陆父背着手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听见通报的声音,神情一松:“来了?” “你好。”林煜站定脚步,开门见山道,“陆朝人在哪儿?” 出于商人的习惯,陆父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眼神中透露出不信任:“林家就派你们几个小辈来?” “你陆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林武发现自己能正常说话了,马上气势汹汹地反问道,“既然信不过林家人,又何必请林家出手?” “我没有不信任林家。”陆父尴尬地清了清喉咙,“关心则乱,见谅。” 林煜有些想笑,看来林武倒也不算完全没用,至少能怼得陆父哑口无言。 但他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带路吧。” 一行人上了二楼,老远就听到尽头的房间里传来歇斯底里的喊叫声。 “看了最权威的医生,查不出来毛病。”陆父重重叹了一口气,“除了中邪,想不到还有其他可能。” 林煜率先走过去,一把推开门。 “不是我害你的啊啊啊!”门内的叫声变得清晰,随即一个东西迎面飞来。 林煜低呼一声,但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如期到来,而是被人一把抓住手腕,撞进一堵熟悉的胸膛里。 玻璃杯落地的声音响起,他在贺沉怀里抬起眼眸,瞳孔微缩:“你流血了!” 贺沉抬手摸了摸耳后的位置,低声回道:“没事,小问题。” “不是我!”陆朝又嚎叫起来,“陈森森!求求你放过我啊啊啊啊……” 林煜面色冷下来,看向蜷缩在角落里的人。 短短大半个月,当初那个阳光帅气的男大学生已经完全不见了,眼前只有一个蓬头垢面、惶惶不可终日的精神病人。 然而,林煜一点都不同情这个人,因为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陆先生,请你回避一下。”他开口赶人,“我们要开始驱鬼了。” 陆父唉声叹气地离开,林佑谦默默关上房门。 林武从背包里掏出罗盘,在屋内四处走了一圈,指针却始终一动不动。 “咦?”他疑惑地挠了挠后脑勺,眼神转向一边,碘着脸问道,“小煜,你在陆少身上看见了什么吗?” 林煜冷冷回道:“没有。” “那就怪了……”林武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既然没鬼,这陆少为什么” “你随便弄个法术。”林煜指示道,“待会儿告诉陆先生,缠着他儿子的鬼已经被驱走了。” “啊?”林武更懵逼了,“可问题是现在没有鬼啊!” “陆少口、口中的那个鬼魂,早就离、离开了。”林佑谦小声解释道,“他应该只、只是被吓疯了……” 林武瞪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陈森森是我亲手送走的,你有意见?”林煜回头瞥他一眼,“收钱走人。” “但陆少还是这样疯疯癫癫的,我们怎么跟陆先生交代?”另一个林家人忍不住问道。 “当然是如实相告。”贺沉微微一笑,“既然陆朝疯了,那就应该尽早送去治疗,不能耽误病情,不是吗?” 林煜不由看向他,目光落在颈侧半干的血上,眉心紧紧拧了起来。 林武弄晕吵闹的陆少,装模作样地烧了一张驱鬼符,又把灰烬装起来,打算让陆父喂儿子喝下去。 离开房间前,林煜脚步一顿。 他忽地回头望向房间,似乎从昏迷的陆朝身上发现一丝熟悉的黑气。 但再定睛看去,那黑气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林煜?”贺沉跟着停下脚步,“怎么了?” “没什么。”林煜摇了摇头,“让我看看你的伤。” “没事。”贺沉开玩笑道,“再过一会儿都结痂了。” 林煜没相信,走到他面前,想看他的耳后。 贺沉故意不让他看,躲着他:“真没事。” “贺沉!”林煜微微抬高嗓音,命令道,“不许动。” 贺沉无奈妥协:“好,不动。” 他站在原地,低下头颅,乖乖让他检查。 林煜终于如愿以偿看见了还在流血的伤口,心脏瞬间抽了抽。 他抬起手,指尖小心碰了碰周围的皮肤:“去医院处理一下。” “我不喜欢医院。”贺沉依旧低着头,“我妈妈就是在医院去世的,我讨厌消毒水的味道。” 林煜想起父亲调查的资料,一种类似心疼的情绪丝丝缕缕地缠绕住心脏。 “那怎么办?”他的声音软下来,“回宿舍我帮你处理可以吗?” “去我家吧,家里有医药箱。”贺沉轻轻蹭了蹭他的指尖,“不是贺家,是买的小公寓,就在附近。” 林煜有些犹豫:“可是……” “嘶……”贺沉倒吸一口气,“好像有点疼了。” 话音落地,林煜就发现那道伤口流出了新鲜的血液,又急又多。 他急忙从口袋里摸出纸巾压上去:“你家在哪里?我们快点去。” “嗯。”贺沉应声,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唇畔勾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第17章 两人下楼时,林武正在跟陆先生解释鬼祟已除,但陆少已经被吓出病来,建议尽快送去就医。 他收钱时并没有一丝心虚,既然确定没有鬼祟缠着陆少,那他们收费也就是理所当然。 结束任务后,一行人往外走,林武主动套近乎:“小煜,我们送你吧,你要回学校还是回林家?” “不用。”林煜淡淡提醒道,“今天的事,不要跟林家其他人提起。” “必须的,我保证守口如瓶!”林武做了个给嘴拉上锁链的动作,忍不住好奇道,“不过小煜,你认识这个陆少吗?” “不认识。”林煜语气冷漠,“贺沉,我们走。” 他们从学校出发才下午四点,离开时已是华灯初上。 出租车司机将车停到公寓楼大门外,两人一前一后下车。 贺沉在前面领路:“不常来住,比较简陋。” “这不重要。”林煜一心记挂他后脑勺的伤,“只要能处理你的伤就行。” “好。”贺沉按下电梯,走进去时脚步一顿,身形不稳地晃了晃。 林煜疾步上前,一把搀住他的胳膊:“怎么了?” “没事。”贺沉闭了闭眼眸,“可能是失血过多,头有点晕。” 林煜抬起那条修长的胳膊,架到自己肩上:“我扶着你。” 但不知是他太瘦弱,还是对方太高大,当贺沉将半边身体重量放到他肩上,他几乎被压得动不了。 简直像被一座沉重的山压在身上。 苍白的脸上渐渐浮起一层血色,他咬了咬下唇,暗自提起一口气,摇摇晃晃地扶着贺沉走进电梯。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十八层。 在贺沉的指挥下,他艰难地将人扶进公寓里,再扶到沙发前坐下。 林煜终于松了一口气,连鼻尖都渗出一点汗水。 但他顾不上休息,微微喘着气问道:“医药箱在哪里?” 贺沉抬手指向客厅:“在橱柜里。” 林煜踮着脚从柜子里翻出医药箱,又回到沙发前。 他单膝跪上沙发,一只手拿着医用棉签,另一只手扶上肩膀固定位置:“我轻一点。” “没事。”贺沉安慰道,“我不怕疼。” 从伤口处流出来的血已经凝固成条状,他用酒精棉签一点点擦掉血迹,然后拨开耳侧的头发。 这么长时间没处理,露出的伤口显得有些狰狞了。 “嗯……”就在棉签擦过伤口时,贺沉从喉咙里发出极低的闷哼。 “是不是弄疼你了?”林煜手上的动作一下僵住,“对不起,我没什么经验……” 贺沉笑了笑:“不疼,你继续弄吧。” 林煜想了想,放在肩膀上的手滑落下去,递到他面前:“疼的话,握住我的手。” 贺沉微怔,黑眸中有道异光一闪而逝。 他抬起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握住那只伸过来的手。 掌心干燥而温暖,覆上手背的一霎那,一股细微的电流顺着皮肤刺啦刺啦地炸开。 林煜微微一颤,下意识想抽回自己的手,结果那只手紧了紧,将他牢牢抓在手心里。 原本也是自己主动递过去的,他只好放弃挣扎:“疼的话告诉我。” 给伤口清洗消毒,涂抹消炎药膏,再贴上医用无菌敷贴,伤口终于处理好了。 过程中贺沉一声不吭,只是几次三番揉捏他的手,大概是疼又不好意思说。 “真的不需要去医院缝针吗?”林煜还是有些担心,“万一感染了怎么办?” 贺沉偏过脸,语气含笑:“这么担心我啊?” 温热的呼吸扑面而来,两人视线对上,林煜这才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有多近。 他条件反射般往后退去,却忘记自己正跪在沙发边缘,身体往后仰倒去。 幸好交握的那只手还没松开,贺沉一把将他拉了回来。 结果因为用力过猛,又不小心将他扑倒在沙发上。 鼻尖抵着鼻尖,呼吸交错间,林煜心跳速度不受控制地加快,一下一下撞着胸膛。 那双凝视自己的眼眸沉如幽潭,仿佛有什么神奇的魔力,一旦注视就会彻底陷进去。 “嗡嗡嗡……”这时,贴着大腿的手机震动起来。 林煜如梦初醒,用力推开压在身上的人,迅速从沙发上站起来。 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接通电话:“喂。” “小煜,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来?”电话那头传来李彦辰的大嗓门,“发信息也没回,你没事吧?” “我……”林煜深呼吸一口气,“我们马上回来。” “我们?”李彦辰一下子抓住重点,“还有谁?贺沉?” 林煜转头看向沙发上的人:“嗯,他受伤了。” 李彦辰关切道:“没事吧?严不严重?” “还”林煜刚回了一个字,脸色突然一变,“先挂了。” 刚刚才包扎好的伤口竟然裂开了,渗出的血正顺着脖颈往下流。 贺沉抬手摸了摸后颈,语气无辜:“好像又裂开了。” 再次处理好伤口,林煜严肃命令道:“你不许动了,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休息。” 贺沉温柔一笑,轻声应道:“好。” 林煜也不再提回宿舍的事,把医药箱放回柜子里,又拿出手机点外卖。 贺沉有些可惜:“其实我的厨艺还不错。” “下次吧。”林煜头也不抬地回道,“下次有机会再展现你的厨艺。” “下次?”贺沉微一扬眉,“那就这么说定了。” * 吃完晚餐后,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九点。 林煜想去洗澡,不得不开口询问:“贺沉,你有衣服能借我穿一下吗?” “有啊。”贺沉应声,从卧室衣柜里找出一件睡袍递给他,“你看看合不合适。” 林煜接过睡袍,在身上比划了一下:“穿在我身上会不会像唱戏的?” 贺沉笑出声来:“没事,我不会笑你。” 林煜无语:“你现在就在笑。” “好好好,我错了。”贺沉认错态度极好,“我的小少爷,先将就一晚?” 林煜翻了个白眼,抱着衣服走进浴室。 以前从来没穿过其他人的衣服,但神奇的是,此刻他心里一点也不排斥。 也许是贺沉身上的味道,总能让他感到安心。 洗完澡后,他穿着明显不合身的睡袍走出浴室:“我洗好了。” 贺沉闻声抬眸,呼吸一窒。 漆黑的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苍白的脸颊晕染了一层嫩粉,看起来生动又美味。 黑色睡袍松松垮垮裹住清瘦的躯体,过于宽松的领口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腰间系带完美凸现纤细的腰身,细窄的胯骨以及圆润饱满的曲线,走动间睡袍下摆如同裙摆一样散开。 偏偏林煜对此毫无知觉,在他眼皮子底下转了一圈:“还真像是唱戏的。” 贺沉喉结攒动,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嗓音低哑下去:“挺好看的。” “是吗?”林煜表示怀疑,又道,“你该去洗澡了。” 贺沉依言起身,垂下眼睫遮住眸中的神色:“好。” “等等。”林煜突然想起来,“你的伤口不能见水。” 很快,他找到一个塑料袋,扎成简易的浴帽。 贺沉被迫低下头,戴上塑料浴帽后,一抬眸就见他唇角微弯,故意问道:“你是不是在笑我?” “没有。”林煜矢口否认,“你快点去洗澡吧。” 贺沉进浴室去洗澡,他自己则躺在沙发上,打算先休息一下。 这一晚上来回折腾,他也累得够呛了。 不知不觉中,鸦羽似的长睫阖上了。 没过多久,分明没有开窗,客厅内却掀起一股阴风。 林煜冷得打了个激灵,意识尚未完全清醒过来,本能地张口就要喊。 下一瞬,嘴里被塞满了熟悉的东西:“唔……” “乖乖,怎么就不听话呢?”黑色人形渐渐浮现在空气中,耳畔响起那道鬼魅般嗓音。 “滚唔……”林煜想破口大骂,但那黑色触手肆意搅弄着他的口腔,逼得舌尖一退再退。 “呵……”那东西冷笑一声,收起作乱的黑雾,“穿成这样躺在男人家的沙发上,谁教你的,乖乖?” “变态!”林煜气得眼角通红,“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变态!” 那东西俯身凑近他,舌尖舔了舔耳垂上的红痣:“这就叫变态了?” 阴寒潮湿的黑雾钻进宽松的睡袍下摆,顺着白豆腐一样嫩滑的肌肤游走,忽又凝滞。 客厅内温度一降再降,数道张牙舞爪的黑雾陡然暴涨。 “里面什么都没穿?”那东西近乎咬牙切齿,将他死死钉在沙发上,“乖乖,你在勾、引谁?” 第18章 林煜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一只邪祟压倒在沙发上,用这样不堪的话语羞辱,嗓音气到变调:“我没有!放开我!” “是那个叫贺沉的男人?”那东西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恶狠狠一口咬在雪白的肩上,“你是不是在勾、引他?” 一想到贺沉此刻正在浴室里洗澡,随时有可能会回到客厅,林煜内心既惊惧又羞耻,双腿胡乱地踢蹬,试图挣脱黑雾的束缚。 但他的这点反抗,对那东西来说聊胜于无,甚至无异于助兴。 阴冷的气息疯狂肆虐,纤细的腰肢受不住地高高扬起,在半空中哆嗦战栗,如同大提琴家手中绷紧的琴弦,轻轻一拨弄,便会奏出最美妙的乐曲。 那东西咬够了,湿冷的舌头将眼尾溢出的眼泪通通卷进口中,语气中充满了恶劣:“要让他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吗,乖乖?” “不……不要!”林煜情绪几近崩溃,徒劳地哭喊出声,“你到底要干什么?” 那东西吸吮的力道加重,像是要将那层薄薄的眼皮给吸破。 林煜忍着刺痛,边哭边谈条件:“阴亲或者超度……你要什么东西我都能给你,只要你放过我!” “怎么就不长记性,乖乖?”那东西终于再度出声,“我说过,你是我的。” “任何觊觎你的人,都会被我撕碎。” “林煜……醒一醒……” 两道完全不同的嗓音几乎同时在耳畔响起,一道阴恻恻来自地狱深处,一道温暖如春风化雨。 林煜剧烈喘|息着睁开双眸,眼眶里蓄满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腮边。 “发生什么事了?”贺沉俯下身,英俊的面容上写满担心,“是不是做噩” 话音戛然而止。 他的怀里猝然扑进一朵柔软的云,满身香汗淋漓,散发着一股奇异诱人的香气。 黑眸里霎时漫出一层血色,垂在身侧的手指也神经质般抽搐了一下。 几秒后,他克制地抬起手,大掌覆上湿漉漉的黑发,语气温柔得像是在哄孩子:“没事了,不怕……” 林煜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流出的眼泪尽数蹭在微凉的颈窝里,似乎要从熟悉的气息里汲取足够的安全感。 纤瘦的身体仍在颤抖,贺沉耐心抚慰了片刻,一只手绕至半跪的膝弯,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贺、贺沉!”林煜吓得一抖,本能地紧紧攀住他的脖颈。 黑色睡袍袖口随着抬手的动作滑落至臂弯,连手腕关节处都透着粉粉的红。 “去床上。”贺沉迈开一双大长腿,几大步就抱着他走进卧室,再小心放到床上。 林煜情绪稳定了一点,被眼泪濡湿成一簇簇的眼睫垂下去,映入眼帘的是自己领口大敞、衣衫不整的模样。 他飞快地一把抓住睡袍领口,心底又是恼恨又是委屈,还有无尽的后怕。 梦里那东西愈发猖狂,而他却拿它毫无办法,下一次说不定会做出什么更可怕的事…… 他正胡思乱想着,眼角余光瞥见贺沉正要转身,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对方的衣袖。 “怎么了?”贺沉动作一顿,侧眸望向他。 林煜仰起脸:“你能……能不走吗?” 他刚哭过,眼尾鼻头都是红通通的,看起来极为可怜。 没有人能抵抗这样的眼神,贺沉当然也不例外。 “我只是去拿吹风机。”他反手握住那只冰凉的手,“头发湿着睡觉,会感冒。” 林煜吸了吸鼻子,抽回自己的手,目光却一直跟着他打转。 很快,贺沉拿着吹风机回来:“我帮你吹。” 梦中那一番挣扎已经耗尽了林煜浑身的力气,他没有拒绝,乖乖坐在床沿边低下头。 柔软的后颈毫无防备地暴露在视线里,纤细得像是一折就会断。 贺沉缓缓磨了磨后槽牙,将目光移到柔软的发丝上,打开吹风机。 他的手很大,但动作却很轻,修长的手指来回穿梭在发根间,带着说不出的怜惜意味。 温度舒适的热风令人昏昏欲睡,林煜闭着眼睛任由摆弄,心跳渐渐变得平缓。 直到吹风机“嗡嗡”的声音停下,昏沉的意识骤然清醒,他再次伸手抓了一把。 但这次他不小心抓住的是睡袍系带,本就松松系起来的带子一下被扯散开,露出大片胸膛。 林煜一时怔住,眼神有些发愣。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贺沉的身体,结实而不夸张的胸肌,块垒分明的腹肌,两道线条流畅的没入内|裤边缘的人鱼线,以及…… 意识到自己在看哪里,他的耳根霎时爆红,慌忙挪开视线。 “解我睡袍做什么?”贺沉大大方方地站在原地,让他看了够后,才笑着开口问道。 淡粉色指尖无措地揪住床单,林煜很小声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 自己只是不想让他离开,绝对不是故意解他的睡袍看他的腹肌…… “嗯。”贺沉放下吹风机,优雅而缓慢地重新系好睡袍,“那你早点休息 ,我也去睡了。” “你能留下来吗?”林煜登时顾不上羞赧,掀开眼睫眼巴巴地望向他,“我不想一个人睡。” 贺沉微一挑眉:“你不是没有和别人挤一张床的爱好吗?” 林煜咬了咬下唇,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说自己一离开他就会做噩梦,梦中被一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欺负? 可若是贺沉追问起来,那东西怎么欺负他的部分太难以启齿…… 贺沉弯下腰,视线和他平齐:“或者我对你来说,不是别人?” 主动递过来的台阶,没有不下的理由,林煜立即点头:“嗯,你不是别人。” “那好。”贺沉奖励似的抚了抚他的发顶,笑吟吟道,“我留下来陪你。” 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放回原位,林煜转身爬上床。 睡袍下摆随着姿势变化滑上去,白生生的肌肤若隐若现,贺沉记起了手心里软嫩滑腻的触感。 喉结不自觉吞咽了一下,眸光幽深似海。 与此同时,林煜也察觉一股冷气钻进了衣摆里。 被那东西按在沙发上羞辱的记忆霎时涌现,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干脆往后跪坐在小腿上,扭头问道:“你有没穿过的内|裤吗?” 贺沉不动声色地回道:“有啊。” 等林煜拿到手,才发现他们俩的尺寸实在是差得太多了。 但是穿上总比挂空挡来得好,他正打算开口让贺沉回避一下,对方已经贴心地转过身背对他。 绅士而有分寸,总是想得很周到。 他以最快的速度套上内|裤,再匆匆整理好睡袍:“好了。” 贺沉转回身,脱鞋上床。 这回林煜不敢夸下海口,反而提醒道:“如果我夜里乱动,你就打醒我。” “那我怎么下得去手?”贺沉低低笑了一声。 林煜不解:“这有什么下不去手?” “见你睡得香,自然舍不得。”贺沉目光专注地凝视着他,“不过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林煜想了想,又往床边挪了一点,给对方留出足够的空间。 贺沉没有阻止他的行为,只是温声道:“晚安,好梦。” “晚安。”林煜也道了一声晚安,开始酝酿睡意。 良久后,身侧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均匀。 贺沉慢慢撑起上半身,就着窗外的月光,一眨不眨地细细端详沉睡中的脸庞。 从额前散落的碎发,到纤长浓密的眼睫,到精致挺翘的鼻尖,再滑落至殷红饱满的唇。 微凉的指尖挑开拢起的睡衣领口,新鲜的齿痕浮现在眼前。 贺沉虚虚压过去,埋首于温软的颈间深深吸嗅着。 仿佛饥肠辘辘的野兽按住爪下的猎物,反复嗅闻美妙的气味,再凶残地拆吃入腹。 实在是太美味,他有点忍不住了…… “唔……”似乎有所感应,睡梦中的人拧起秀气的眉,不安地呓语,“不要……” “呵……”贺沉轻笑一声,喃喃低语道,“梦见什么了,我的乖乖?” 自己没有进入他的梦境,那么乖乖现在又梦见了谁? 不管是谁,他都不允许。 按在齿痕上的指尖正准备用力,身下的人忽然动了动。 下一秒,林煜抬起双臂揽住他的背,将自己投入熟悉的怀抱里。 又嫩又软的脸颊贴着他的脖颈,小猫似的无意识蹭着,一条腿顺势抬起勾住了他的腰。 腰眼一麻,贺沉瞬间倒吸一口气。 他用力闭上猩红的眼眸,强行压制住体内嘶吼咆哮的东西。 这一身皮囊还有用处,还不到血淋淋撕开的时候。 第19章 次日一早,在睁开双眸的一瞬间,林煜意识到自己昨夜好像又越界了。 他的脸颊贴在宽阔结实的胸膛上,四肢藤蔓一般缠住身下修长有力的躯体,以一种亲密无间的姿势整个人趴在贺沉身上。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怕动作太大吵醒对方,慢慢抬起头。 目光顺着凸起的喉结往上,触及棱角分明的下颌,再往上,猝然撞进一双慵懒半阖的眼眸里。 漆黑如墨的眼底漾出一丝笑意:“看什么?” 林煜眨了眨长睫,立即翻身往旁边滚,结果因为错误估计床的大小,径直朝地上滚去。 “小心!”贺沉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 “啊……”林煜低呼一声,再度撞进熟悉的怀抱里。 贺沉低低地笑:“昨晚都抱着睡了一夜,这会儿躲什么?” 头顶上方传来低沉磁性的嗓音,说话时带动胸膛发出震动,隔着一层睡袍震得林煜耳根微微发麻。 心跳速度莫名变快,他试图推卸责任:“我不是让你打醒我?” “我不是也说了……”贺沉揉了揉柔软的黑发,“我舍不得吗?” 林煜努力撑着双手跪坐起来,垂下浓长的眼睫,躲避那道温柔的目光:“我、我们该回学校了。” 说罢,他小心绕过那双长腿下床,头也不回地往卫生间方向走。 一分钟后,他不得不回到卧室:“有新的牙刷吗?” “有啊。”贺沉利落地起身,“我找给你。” 来到卫生间,他打开墙上的柜子,从里面拿出新的牙刷,细心地用热水烫过后,挤上牙膏才递给身旁的人。 林煜接过牙刷塞进嘴里,开始刷牙。 贺沉也顺势拿起自己的牙刷,和他一起刷牙。 两人同穿黑色睡袍并排站在镜子前,林煜这才发现,对方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肩膀也宽出好多。 自己在他面前显得这样弱不禁风,更别提贺沉睡袍底下还藏着他羡慕不来的肌肉。 他不禁有些郁闷,刷牙的手无意识更用力了。 贺沉吐掉口中的牙膏泡沫,温声提醒道:“轻点,别把牙龈刷出血。” “哪儿有那么脆弱……”林煜嘟嘟囔囔地回了一句,但还是放轻了动作。 贺沉笑了:“真乖。” “乖”字一出来,林煜身体僵硬了一下。 因为梦中那东西,他现在听不得这个字。 他有些心慌地掀开眼睫,镜中的另一个人高大英俊,眼角眉梢尽是温润的笑意。 与那邪恶阴冷的黑影完全是两个世界,根本不可能混为一谈。 “怎么了?”贺沉轻声问道。 “没事。”林煜放下心来,继续刷自己的牙。 也许对方能治好他的“乖”字PTSD,毕竟汉字本身是无辜的。 洗漱完毕,他换好衣服往客厅走,发现厨房里传来一阵食物的香气。 “简单弄了一点早餐。”贺沉端着餐盘走出来,“吃了再走,空腹坐车会难受。” 林煜拉开椅子,坐到餐桌前:“谢谢。” 烤得焦香的三明治,夹了煎蛋、火腿和蔬菜,咬一口唇齿留香。 “还有牛奶。”贺沉将杯子推到他面前,“你在家是不是经常喝牛奶?” 林煜微讶:“你怎么知道?” 贺沉语气含笑:“因为你的皮肤看起来很好。” “是吗?”林煜抬手摸了摸脸颊,“皮肤好又没什么用。” 话虽如此,他还是捧起牛奶小口喝着。 唇周沾上白白的奶渍,鲜红的舌尖悄悄探出来,下意识舔了舔唇。 水红饱满的唇瓣,适合被蹂|躏,适合被弄脏,适合沾染上别的什么东西…… 黑眸里的神色更加幽暗,贺沉俯身过去,大手抬起尖尖的下颌,拇指指腹轻轻蹭过唇畔。 林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仰着脸怔怔地任由他动作。 直到唇上传来略有些粗糙的触感,他才恍然回神。 正要挣脱时,对方已经松开手,直起腰身,语气平淡地解释道:“嘴边沾到牛奶了。” 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举动。 林煜脸色微红:“谢谢。” 贺沉温柔一笑:“不用谢。” * 回到学校后,两人分开各自上课。 课间林煜趴在桌子上休息,左肩忽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他眉心一皱,转过头去:“我不是说过别拍我的肩膀?” 人身上有三把火,头上一把火,肩上两把火,这也是人的阳气汇聚之处。 假如以惊吓的方式拍了人的肩膀,就很容易把肩上这把火给按灭了。 他本身就是至阴体质,身上阳气极其微弱,所以他才不像正常男孩子一样喜欢互相勾肩搭背,尽量避免和别人有身体接触。 至于贺沉,完全是个例外。 李彦辰一愣,连忙道歉:“对不起啊小煜,我这猪脑子又忘了!” “算了,没事。”林煜拧了拧眉心,语气放轻了一点,“什么事?” 李彦辰立马忘记刚才的小插曲:“我是想问问,你跟贺沉昨晚在哪儿睡的?” 林煜随口回道:“在他的公寓里。” “他的公寓?”李彦辰一惊,“是他买的房子吗?” 林煜应声:“嗯。” “A市的房价可不便宜,是他家里给他买的吧?”李彦辰忍不住追问道,“难道他是个低调的富二代?” “不清楚。”林煜早就掌握了对方的资料,但他并不打算泄露任何信息,“你要是想知道,可以自己去问他。” 李彦辰嘀嘀咕咕道:“那我可不去问……” 虽然这位法律系的大帅哥看起来有种和外貌不相匹配的亲和感,但事实上,贺沉与除林煜以外的所有人都保持了距离。 他的性格是大大咧咧,但他也不是毫无眼色的人。 林煜以为他已经说完了,正要转回去,又被叫住。 “小煜,这周末就是万圣节了,跟我们一起参加活动吧!”李彦辰话题一转,语气兴奋起来,“今年他们租了一栋超级豪华的大别墅开趴!” “不去。”林煜毫无兴趣。 “别啊!”李彦辰拉住他的胳膊,又很快松手,“去年你都没跟我们一起玩,你不知道有多好玩!” 林煜不为所动:“嗯,祝你们玩得开心。” “小煜,你不会是害怕吧?”李彦辰不依不饶地劝他,“万圣节的活动一点都不吓人,其实主要是还是各个系联谊,你不能老不参加大家的活动啊!” 林煜冷笑一声:“你胆子大,你怎么不去参加中元节活动?” 李彦辰“嘿嘿”一笑:“那不是学校没人敢办鬼节吗?” 比起西方万圣节的热闹,中元节大家都早早回家各找各妈,毕竟中元节夜里穿着红嫁衣的新娘子给你糖果,你敢接吗? “反正我不去。”林煜坐直腰身,“人太多了,闹得慌。” 接下来的时间里,无论李彦辰怎么劝,他都当做没听见。 他不参加这个活动还有一个原因,万圣节前夕群魔乱舞,难免会有人作死找刺激,而他则是真的能撞鬼。 结果晚上回宿舍后,李彦辰又将目标转到另一个室友身上:“贺沉,你周末会参加万圣节的活动吗?” 贺沉转脸看向他:“什么活动?” “你也没参加过这个活动?”李彦辰一脸诧异,“就是别墅趴!有面具舞会,还有表演游戏之类的,总之非常热闹!” 林煜盘腿坐在床上看书,闻言侧过眼眸。 以贺沉的性格,肯定跟他一样不会凑这种热闹。 “面具舞会?”下一秒,贺沉笑了一声,“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 林煜:“……” “那当然啦!”李彦辰成功卖出安利,继续兴致勃勃地介绍道,“各个专业的学生都有可能参加,还会遇见超多美女,话说你们法律系美女多吗?” 贺沉漫不经心地回道:“挺多的。” 林煜翻书的手指一顿,眉心不自觉颦蹙起来。 “那感情好啊!”李彦辰一拍桌子,“来吧!万圣节活动不能少了你!” “好。”贺沉应声,又望向上铺,“林煜,你参加这个活动吗?” “小煜不参加。”李彦辰语气怨念,“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也没说动他。” 贺沉贴心地提醒道:“不过这周末我们都走了,你要一个人留在宿舍里了,没关系吗?” 林煜脱口而出:“那你能不能” 不参加活动,留下来陪我? 他没有说完后半句话,因为他自己也知道这个要求有多么不合理。 李彦辰插嘴道:“没事的,小煜可以回家待两天嘛!” 林煜沉默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和你们一起去。” 李彦辰大跌眼镜:“真的假的?” 贺沉面上的笑容愈发温柔:“好,那我们一起去玩玩。” 林煜不想再说话,有些郁闷地倒头躺下。 没过多久,他感觉床边站了一个人,随后响起一道低沉的嗓音:“林煜,睡了吗?” “没……”他拉下被子,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如果实在不喜欢,那我也不去了。”贺沉目光专注地看着他,“我在宿舍陪你,好不好?” 他这样一说,林煜心底的那点不乐意忽然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 他摇了摇头,小声回道:“我没有不喜欢,一起去吧。” 贺沉勾起唇角,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放心,我会保护好你。” 林煜抿了抿唇,没有开口反驳。 事实上,现在的他完全无法离开贺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对方确实是在保护他。 胡思乱想间,微凉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左耳耳垂,他敏感地打了个颤。 “睡吧,晚安。”贺沉低低笑道,“这个万圣节,一定会过得很有意思。” 第20章 万圣节化妆舞会是A大流传已久的活动,由校学生会牵头举办,以大一、大二学生为主,拿到邀请函即可进场。 李彦辰和学生会的某位负责人是老乡,直接拿了四张邀请函,宿舍四人,一人一张。 魏书推了推镜框,冷静地询问道:“我可以把票给别人吗?” “不可以!”李彦辰正试图将自己包裹成一具真正的木乃伊,闻言大叫一声,“这票可是我卖身换来的,价值千金!” 林煜躺在床上,纤长的手指间夹着烫金邀请函,明显兴趣缺缺。 不过既然答应要去,他也就不想再扫贺沉的兴。 李彦辰看向上铺:“对了小煜,你今晚打算扮成什么?” “还没想好。”林煜懒洋洋地回了一句。 “那你呢,贺沉?”李彦辰又将目光转向另一头,“你准备扮成什么?” 贺沉语气漫不经心:“我也没想好。” “不行啊,没几个小时就要开场了!”李彦辰一拍大腿,“这样吧,我给你们介绍一家店,你们弄好后直接去别墅参加舞会!” A大附近就有专门提供万圣节装扮的店,里面已经聚集了不少学生。 林煜和贺沉并排走进去时,店内骤然安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一阵火热的讨论声。 两人都是极其出挑的长相,一个苍白精致,一个高大英俊,站在一起如同一幅电影画卷,非常赏心悦目。 有女生大胆地走向林煜:“你好,你也是A大的学生吗?” 林煜微一点头,算是回答。 “那你也要参加今晚的万圣节舞会吧?”女生拿出手机,“能加个微信吗?” 林煜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条胳膊拢住了他的肩。 贺沉礼貌地拒绝道:“不好意思,他今天没带手机。” 女生还想再说什么,他却没给对方机会,神态自若地揽着怀中人绕过去。 林煜微微耸了耸肩,顺从地往里走。 有贺沉在,连拒绝加微信都不用亲自开口,简直太省事了。 店员见到他们也是眼前一亮,其中一位空闲的化妆师问道:“两位帅哥,你们想装扮成什么呀?” 贺沉松开手,微微一笑:“有推荐吗?” “常见的万圣节角色有僵尸巫婆,精灵吸血鬼,狼人骷髅还有美杜莎之类。”化妆师信手拈来,“帅哥你气质这么好,很适合装扮成吸血鬼呀!” “是吗?”贺沉侧眸笑道,“那你觉得他适合什么?” 化妆师毫不犹豫道:“这位帅哥长得太精致了,和精灵角色完美适配!” 林煜蹙了蹙眉:“精灵?” “对呀!”化妆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精灵妆可不是谁都能驾驭的。” “好。”贺沉点头,“那就按照你推荐的来吧。” 林煜:“……” 所以没有人在乎他的意见是吗? 化妆师立即行动起来,先给贺沉化妆。 “完美!”约莫二十分钟后,化妆师收起化妆刷,打了个响指。 林煜下意识抬起头来,目光投向面前的镜子。 贺沉皮肤本来就白,化了惨白的底妆,红色美瞳遮掩原本漆黑的眸色,深邃的眼窝打上一层眼影,眼尾处覆盖蜘蛛裂纹,显出一种异常吊诡的俊美。 他透过镜子笑了笑,隐隐露出尖利的非人类牙齿,如同真正的吸血鬼贵族,优雅而神秘。 林煜和他对视几秒,忽地垂下眼睫。 这样的贺沉,好像有点陌生了。 化妆师招了招手:“到你啦帅哥!” 林煜不情不愿地坐过去,任由对方摆弄。 精灵的装扮似乎比吸血鬼更复杂,化妆师折腾了好一会儿,最后给他戴上假发,这才满意地开口道:“我果然没看错,你太适合精灵妆了!” 等侯在一旁的贺沉,心脏猛地一抽,好似有千万根针霎那间齐齐刺进身体里,将心肝脾肺都搅得稀烂。 他痛得眉头紧锁,目光却死死黏在林煜脸上,无法离开一寸一毫。 满头银发倾泻而下,尖尖的精灵耳探出鬓发,五官精致立体,皮肤白到近乎透明,额心一抹水晶吊坠,衬得唇色娇艳欲滴。 美得不似真人,仿佛童话世界里的精灵活生生走了出来。 身侧那道眼神实在难以忽视,林煜忍不住问道:“我看起来是不是很奇怪?” “怎么会很奇怪?”化妆师语气夸张地喊道,“明明美翻了!” 贺沉面上恢复一贯的温和,沉声夸赞道:“漂亮,很漂亮。” 只是一句普通的夸赞而已,从小到大不知听过多少,但从他嘴里说出来,林煜却莫名耳根一热。 也许是对方盯着自己的眼神,实在太直勾勾…… 这时化妆师又拿出一双透明翅膀,试图劝林煜戴上,被精灵极为坚定地拒绝了。 * 万圣节舞会在郊区的一栋别墅举行,他们抵达附近时,天际最后一缕余晖散尽,暮色渐沉。 别墅大门前挂了一条横幅,上书“万圣节惊魂夜”几个大字,字体极尽扭曲滴血,门口还摆放了骷髅骨架等恐怖元素,氛围感拉满。 但在林煜看来,这些和他见过的那些死状各异的鬼魂相比,简直无异于小孩子过家家。 贺沉动作自然地替他整理了一下面具,垂下双手:“走吧,进去看看。” 两人刚一进门,就有幽灵给他们递送糖果和小南瓜。 大厅内也点满了万圣节元素,舞会尚未开始,装扮成各种角色的学生三三俩俩聚在一起聊天。 但他们一出现,四周的目光瞬间聚集到两人身上,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优雅矜贵的吸血鬼和美丽脆弱的精灵,这是众人从未见过的组合。 贺沉对那些注视毫无反应,垂首问道:“要不要先喝点东西?” 林煜应声:“嗯。” 贺沉走向自助餐桌,替他挑了一杯饮料。 林煜接过饮料,靠坐在沙发一角,有一口没一口地轻嘬,心里暗自琢磨什么时候能退场。 他的目光在大厅内随意扫了一圈,突然顿住。 一个身穿大红喜服的新娘子,正低眉垂眼地站在不远处。 握住高脚杯的手指一紧,林煜神色微微变了变。 按理说这是万圣节,不会有人打扮成中式女鬼才对。 “贺沉。”林煜抬手扯了扯西装袖口,“你看见那个新娘了吗?” “嗯?”贺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语气有些茫然,“什么新娘?” 林煜心下一沉,指尖不自觉揪住挺括的布料,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我不该来这个舞会。” “骗你的。”贺沉笑了起来,抬起另一只手,“我也看见了,就在那里。” 林煜一怔,回过神后恼得狠狠拧了他一把:“贺沉!” 但手底下的小臂硬邦邦的,拧都拧不动,这下他更不高兴了。 “我错了。”贺沉转过身道歉,态度极为诚恳,“不生气了,好不好?” 林煜不理他,偏过脸看向其他地方。 贺沉跟着转到他面前,用那把悦耳的嗓音低低哄道:“我真的错了,不然你打我一下,出出气?” “谁要打你?”林煜将杯子塞进他手里,“打你我还嫌手疼。” 这人平时温柔又贴心,对他的要求几乎无所不应,但偶尔也会使一下坏,好像逗他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有种奇怪的反差感,但其实并不令他讨厌。 “行。”贺沉又笑了,“那就先欠着,等你什么时候想打了,我保证站着不动让你打到尽兴。” 林煜:“……” 没过多久,大厅内的灯光暗了下去,换成暗昧的蓝紫色灯光。 墙壁上攀的蜘蛛网线和骷髅在这种打光下,倒真显出几分恐怖感来。 有节奏的怪诞音乐声响起,众人开始往舞池聚集,寻找心仪的舞伴。 大家并不知道面具背后的人究竟是谁,有一种开盲盒般的刺激。 贺沉放下高脚杯:“要去跳舞吗?” “不想跳。”林煜摇了摇头,半开玩笑道,“谁知道面具后的是人是鬼?” “你只跟我跳,不就行了?”贺沉轻笑一声,腰身半躬,做了个绅士邀请动作,“请问我有这个荣幸,邀请美丽的精灵共舞一曲吗?” 西装革履的吸血鬼先生一派风度翩翩,林煜心尖微动,缓缓将手放进微凉的掌心。 他今日的装扮美得惊人,加上面具遮挡住半张脸,很多人都将他当作身材高挑的美女,因此并没有人向他们投来异样的眼光。 两人走入舞池,合着音乐节奏晃动身体。 舞池内很暗,也很拥挤,林煜并不喜欢与旁人身体接触,动作有点放不开。 贺沉察觉到他的不自在,大手握住不堪一握的腰肢,将他轻轻带入自己怀里。 熟悉的冷香灌入鼻腔,放在腰上的那只手存在感十足,两人的距离太过亲近,以至于似乎能在鼓点声中听见对方的心跳。 面具下的脸上晕开一抹红,他忽然觉得舞池内太闷热,有点喘不过来气。 就在他试图挣脱时,贺沉主动松开了手。 只一瞬间,他们就被人流挤散开了。 林煜心下一慌,下意识四处寻找那道高大的身影。 下一秒,琥珀色瞳孔骤缩。 幽暗的灯光下,无数道黑雾不知何时弥漫开来,将舞池内所有人都笼罩起来。 那些戴着面具的人,如同被操纵的木偶一般停了下来,齐刷刷转眼看向他。 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咽喉,林煜浑身僵硬,连眨动一下眼睫都变得极为困难。 一秒、两秒、三秒 他倏然回神,刚想抬手,探出的黑色触手游蛇般攥住了他的手腕。 “乖乖,你怎么敢和别的男人跳舞?”那道鬼魅般的嗓音凭空响起,涌动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戾,“我很生气。” 第21章 偌大的舞池,昏暗的灯光,无数戴着面具的脸鬼气森森,每个人都幽幽地盯着同一个人,每个人都像是那东西的眼睛。 那东西没有化形,但它无处不在。 万圣节前夜最惊悚恐怖的一幕,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林煜眼前。 被数道黑雾捆缚四肢,他站在原地无法动弹,阴寒气息深深入侵微躁的血液,冷得几近凝滞。 他方才分明在与贺沉跳舞,不可能会突然睡着,所以眼前这一幕就意味着 那东西真的从他梦里跑了出来,甚至能同时操控几十具人类躯体。 它…… 究竟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林煜心中既惊且惧,又一道黑雾悄然浮现在半空中,顺着宽松的领口往里钻。 湿寒粘腻的触手肆意游走,他打了个寒颤,试图挣开被束于身后的双手。 但挣扎间无意识挺起的单薄胸膛,也只是更方便那道黑雾而已。 他咬紧牙关,努力克制本能的战栗:“这里全是人,你要干什么!” “你不乖。”耳畔再度响起阴恻恻的声音,“这是给你的惩罚。” 它似是立即要证明自己所说的话,黑雾紧紧缠住修长脆弱的脖颈。 舞池里戴面具的人,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众目睽睽之下,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同学就这样看着自己被那东西肆意欺辱。 苍白的脸因羞耻而涨得通红,林煜胸腔内翻滚的怒气也达到了巅峰:“疯子!变态!” “还有更变态的。”那东西冷笑一声,“要试试吗,乖乖?” 四周的黑雾狂躁不安地膨胀蠕动,其中一条粗壮的触手撬开微张的唇,轻车熟路地探入口腔。 “唔……”林煜终于意识到它是要来真的,口齿不清地呜咽道,“不要!” 一想到那黑压压的人群中,有贺沉那双温柔的眼睛,连微翘的眼尾都被激红了。 他艰难地吞咽着舌苔分泌的唾液,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别、别在这里呜……” “嗯?”那东西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愉悦,“那要在哪里,乖乖?” 林煜徒劳地摇着头,心里恨得想将它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那你自己选地方,好不好?”那东西收回嘴里的触手,转而亲昵地圈住他的腰,说出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如果你试图逃跑,我会撕碎舞池里的所有人。” 林煜咬舌尖的动作僵住,最后一丝侥幸也化为泡影。 他被缠在身上的黑雾裹挟着往楼梯口走,一步一步,宛如走向深渊地狱。 就在清瘦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的一瞬,舞池里的人恢复一开始的朝向,毫无滞涩地动了起来。 他们隐隐觉得刚才这一秒似乎有些漫长,但谁也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继续投入贴身热舞中。 与此同时,林煜推开二楼的一扇门,却迟迟无法迈进去。 他不知道进了这扇门后,到底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但容不得他退却,黑色触手一把将他拖进了房间里。 “啊!”他惊呼一声,黑雾缠绕的手腕高高吊起,整个人被打开摁在门板上。 房间内温度陡降,空气中的黑雾扭曲变形,渐渐凝结成一个人形黑影。 黑色大手掐住他的下颌,阴冷的气息逼近,那东西叹息般夸赞道:“乖乖,你今天很漂亮。” “为什么……”林煜闭上眼睛,身体颤抖得厉害,“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它应该只是他的噩梦,为什么有一天,噩梦竟然会变成活生生的现实? “怎么,不想见到我?”那东西慢慢收紧掐住下颌的手指。 明明没有五官,但林煜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它注视自己的目光。 滚烫的,粘稠的,阴翳的,偏执的,几乎要将他吞噬。 见他拒绝回答,那东西冷冰冰地命令道:“睁开眼睛。” 林煜蹙眉抿唇,一脸倔强地紧闭双眼。 “……林煜?林煜你在哪儿?”就在这时,走廊上传来焦急的呼唤声。 林煜猝然睁眼,下意识张口:“贺” 仅仅发出一个字,又被堵了满嘴。 “呵……”那东西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声,“乖乖,看来你想被别的男人围观?” 话音刚落,林煜敏感地察觉腰间一松。 为了配合精灵的妆容,化妆师给他搭配了一套银色长袍,全身上下仅有腰间的系带,收束一把纤窄的腰身。 “唔……”林煜拼命摇头,胸口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 “林煜,林煜你在哪儿?”门外的声音越来越近。 通红的眼眶被逼出豆大的泪珠,他第一次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那东西。 但它却丝毫不予理会,只是恶意提醒道:“他来了。” 黑雾松开,那东西抱着林煜退至房间中央。 几乎同一时刻,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你在这里!”贺沉神色一松,目光触及那团混沌不清的人形黑影时,又陡然沉下。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几道黑雾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他。 “贺沉!”林煜心急如焚,不管不顾地拼命挣动,“放开他!” 但身后那东西牢牢困住他的身体,甚至掐着他的下颌,逼他直视被勒住脖颈的人。 与缠绕他的黑雾不同,绞住贺沉的那几道黑雾疯了般一圈圈急剧收缩。 他被迫眼睁睁看着那张英俊的面庞涨成骇人的紫红色,自己也跟着难以呼吸。 “林……煜……”很快,修长结实的双臂无力地垂下了。 “窒息而亡,这个死法怎么样,乖乖?”那东西湿淋淋地舔着他的耳垂,低语声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恶鬼。 “不……”成串泪珠扑簌簌滚落而下,林煜浑身软得几乎站不住,“放过他,你要什么……” “都可以。” 在他还小的时候,林家所有人都对他的噩梦束手无策,有位长老曾说过一句话:那东西不可能无缘无故找上你,既然无法解决,那就只能顺其自然。 他上辈子大概是十恶不赦,才会招惹上身后这无法摆脱的东西。 如果这是他这辈子要还的债,那么他不愿意连累任何人。 “是吗?”那东西周身的气息愈发森冷,狰狞的黑雾中似有什么可怖的东西即将破开,“他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 林煜绝望到放弃挣扎,他精疲力竭地回道:“要杀要剐,随你,放过无辜的人。” 几秒后,死死勒住贺沉的黑雾散开,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生死不明。 林煜心口抽痛,身体控制不住想要上前,这才发现自己竟能动了。 他一时怔住,条件反射扭头去看身后。 那东西冷笑道:“我改变主意了,乖乖。” 说罢,身后那团人影就消散成一团黑气,在他面前,大摇大摆地钻进了贺沉的身体里。 第22章 林煜站在原地, 瞪大盈满泪水的眼眸,难以置信眼前发生了什么。 短短几秒后,那团黑气彻底消失在贺沉的身体里。 修长的手指抽搐了一下, 躺在地上的男人倏然睁开眼睛。 不过对视一眼, 林煜浑身一僵,几乎是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 与此同时, 贺沉从地上站了起来。 英俊的面容已恢复常色, 修长的脖颈上留有一道骇人的青紫勒痕,他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西装,似乎正在打量自己的新身体。 片刻后, 他重新掀开眼皮子, 迈着优雅而从容的步伐,一步一步朝林煜走去。 分明是熟悉的那张脸, 熟悉的那双眼睛, 但眸底已被另一种可怖的神色所取代。 像一条盯住猎物的阴冷毒蛇,又像从幽冥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被眼泪润湿的长睫急剧颤抖,林煜一时六神无主,只能踉踉跄跄地往后退。 “我的乖乖。”贺沉笑了, 语气里却全然没有一丝笑意,“不是为了我做什么都可以吗, 现在躲什么?” 不再是林煜听惯了的温柔悦耳的嗓音, 它的声线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冰冷的金属质感, 令人不寒而栗。 说话间, 林煜已被逼到了卧室中央的大床前。 “你不是贺沉……”发抖的手捏成拳头,他厉声喝道,“从他身体里滚出来!” “说什么呢, 乖乖?”贺沉停在他面前,反问道,“我不是贺沉,还能是谁?” 刚才的爆发俨然耗尽了林煜的最后一丝力气,他双腿一软,跌坐在柔软蓬松的被子上。 高大精壮的身躯随之压下来,耳畔响起近乎戏谑的嗓音:“乖乖这么主动,这么迫不及待?” “滚……”林煜努力抵住那副结实的胸膛,晶莹剔透的泪珠子顺着艳红的眼尾滚落,哽咽到近乎失声,“从他身体里滚出来……” 面具早已不知何时脱落,满头银丝散落在蓝色床单上,象征圣洁的长袍一派凌乱。 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即将被贪婪的吸血鬼肆意亵|渎。 “又哭什么?”大手捉住纤细的腕骨,并拢合住摁在头顶上方,贺沉凑过去舔他的眼角。 “呜……”林煜发出一声可怜的呜咽,无力地偏开脸,想躲避那条火热的舌头。 压在他身上的这个人,曾让他感到无可比拟的安心,也曾让他一靠近就面红心跳。 但此时此刻,这具身体里住进了一只邪祟,一只对他为所欲为的邪祟。 “不许躲。”贺沉抬起另一只手,掐住湿漉漉的下颌掰回来,长舌顺着嫩滑的脸颊一路往下舔,最终落在唇瓣上。 他从喉咙里发出近乎喟叹的声音,好似饥火烧肠的野兽终于将猎物咬进了嘴里。 热烫的呼吸喷在脸上,有力的舌一下下舔着水红的唇,企图撬开唇缝深入,低哑的嗓音絮絮如情人的爱语:“张嘴,乖乖……” 林煜无法控制身体的战栗,他死死咬紧牙关,有一瞬间,他甚至想与那东西同归于尽。 但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样做。 贺沉是无辜的,他必须先稳住那东西,再想办法将它逼出来。 想到这里,他压制住心底涌上来的强烈恶心,闭上含泪的双目,试着松开齿关。 贺沉察觉到他的松动,呼吸声瞬间变得粗重起来。 就在大舌探入口腔的前一秒,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 林煜吓得一抖,用力阖上牙关。 “嗯……”贺沉闷哼一声,头也不抬地一挥手,门口那人便凌空飞起,重重撞到走廊的墙上。 甚至连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这么晕了过去。 “贺沉!”林煜下意识叫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叫错了,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不要……不要伤害别人。” “好啊。”贺沉将拇指压上被舔得湿淋淋的红唇,眸中含笑,“我可以答应你,但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覆着薄茧的指腹来回磨蹭着唇瓣,充满暗示性的动作。 偏偏它顶着的是贺沉的脸,用的也是每次都在紧要关头握住他的大手。 林煜头皮发麻,刻意放软哭得沙哑的嗓子,哀求道:“可不可以不在这里?” “这里有什么不好?”贺沉将手指顶了进去,摸索寻找滑腻软嫩的舌尖。 林煜极力遏制想要咬断这根手指的冲动,任由其在口腔中作乱。 他不敢在这种时候激怒它,也不想伤害贺沉的身体。 “人太多了……”来不及吞咽的唾液被手指搅弄出啧啧水声,他蹙着眉含混不清地回道,“我不想、不想让别人看见唔……” 贺沉也不回答,沉不见底的眼神黏在被迫打开的口腔里,以及隐隐露出的殷红舌尖。 就在林煜怀疑它要将自己的舌头活生生拽断时,翻搅的手指终于抽了出来。 “说得也是。”贺沉舔了舔唇畔溢出来的涎液,“得找个没有人会打扰我们的地方,对不对?” 林煜霎时松了一口气:“那你先松开我。” 贺沉依言起身,站在床前。 林煜迅速跟着坐起上半身,刚要下床,又被一只大手按住了。 他心头一紧,眼神警惕地望向对方。 “衣服乱了。”贺沉俯下身,动作轻柔地整理好将散开的长袍,又捡起地上的系带,系于不堪一握的腰间。 他垂着眼睫,神情专注,一晃神,林煜差点以为真正的贺沉回来了。 但等男人再次抬起眼眸,他便知道刚才只是自己的错觉。 贺沉将面具戴上他的脸,牵起他的手,森然一笑:“走吧,乖乖。” 林煜腿还是软的,他暗自咬了咬牙,尽量若无其事地跟着对方往外走。 一出房间,楼下的狂欢声便传入耳膜。 没人知道这间房里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大厅里气氛正酣,戴着面具的人彻底抛弃矜持,群魔乱舞。 贺沉牵着手里的人,穿过层层人海。 “贺沉!”这时,一道高亮的嗓音硬是从喧闹声中劈开一条路,“小煜!原来你们在这里!” 林煜脚步一顿,望向声音来源处。 李彦辰费劲地扒拉开其他人,挤到他们面前,气喘吁吁道:“刚才找你们一圈了,你们躲哪去了?” 见到室友,林煜想抽回自己的手,握住他的大手骤然收紧,警告似的揉捏了一下。 他只能克制住狠狠甩开对方的冲动,简单解释道:“我不太舒服,去休息了。” 李彦辰见他面具下的眼眶红红的,信以为真,关心道:“哪儿不舒服?严不严重?” “不严重。”林煜摇了摇头,“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李彦辰拍了拍被布条包裹的前胸,语气兴奋起来,“刚好马上就要开始游戏part了,快跟我来!” 林煜心下一动,抬眸望向身侧的人,轻声问道:“我们留下来一起玩游戏,好不好?” 漂亮的眸子经过眼泪洗礼,干净澄澈如一汪湖水,用上目线看着人时,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贺沉似笑非笑地回望他:“什么时候对游戏感兴趣了?” 林煜抿了抿唇,垂下眼睫:“不行就算了。” 他当然对这种游戏没有兴趣,他只是想拖延一点时间。 走在前面的李彦辰回过身,大声喊道:“你们俩磨蹭什么呢?” “不高兴了?”贺沉松开手,转而搭上清瘦的肩,指尖不轻不重地碾着小巧而柔软的耳垂。 林煜敏感地打了个颤,却没有挣扎。 “既然你想玩,那我就陪你玩。”贺沉低头凑近他的耳畔,阴恻恻地开口道,“只要乖乖愿意听话,明白吗?” 鸦羽似的长睫掩住了冷冽的眼神,林煜点头应道:“好。” * 参与游戏的人围坐在沙发前,他们走过去时,众人不约而同闭上嘴,安静了几秒。 两人今晚一进别墅开始就吸引了无数目光,结果跳舞时却不见人影,大家心里正好奇,没想到这会儿他们来玩游戏了。 “你们坐我这里吧!”一个男生站了起来,示意左右的人,“大家挤一挤,给新人腾出位置!” 大家这才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气氛也愈发炙热。 说是万圣节游戏,其实与平常玩的游戏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更刺激一点。 第一个游戏,是最传统的“真心话大冒险”。 规则很简单,将一副牌留下相应人数的张数,抽中大鬼的人可以指定在场任何一个人接受惩罚。 被指定的人可以选择真心话或是大冒险,选择真心话,大鬼可以任意提问,必须如实回答,选择大冒险,大冒险的内容也由大鬼指定。 主持人洗好牌后,随意挑了一个人开头,绕着沙发走了一圈。 所有人抽到牌后,一起翻牌亮出来。 第一轮,抽到大鬼的是贺沉。 林煜拧起眉心,心中升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贺沉指间夹着那张大鬼,目光沉沉地盯着他的侧脸:“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林煜犹豫了一下,回道:“真心话。” 其他人立即竖起耳朵,纷纷将目光集中他们身上。 “这位同学,开场来点劲爆的!”旁边有人起哄道,“这种游戏不搞点劲爆的内容,那可就没意思了啊!” 李彦辰也跟着起哄:“就是就是!尽管放开了问!” 贺沉连眼角余光都没有分给他们:“有没有喜欢的人?” “噫……” “就这?” “这算什么劲爆的问题嘛!” …… 大家发出不满的抗议声,贺沉勉强挪开视线,冷冷扫了他们一眼。 一刹那,众人仿佛大冬天被一桶冰水兜头浇下,寒意津骨,不由自主噤声。 林煜不想扫了别人的兴,很快回道:“没有。” “真的没有?”贺沉微微眯了眯眼眸,“那我换一个问题,在场的所有人中,你最舍不得谁死?” 这个问题太奇怪,林煜一时没反应过来,转脸和他对视,却从那双红瞳之中读出了冰冷的杀意。 他没在开玩笑! 短暂的惊慌后,林煜强行镇定下来,淡淡回道:“这是下一个问题了。” 其他人根本没明白刚才那个问题有多危险,嘻嘻哈哈地开始第二轮抽牌。 结果,第二轮抽到大鬼的依然是贺沉。 “这位帅哥,你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帅哥,这次能问个真正劲爆的问题了吗?” “不然换大冒险也行啊!”李彦辰人来疯地挥舞双手,“Everybody躁起来!” 众人无知无觉,林煜的背后却悄然渗出了冷汗。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不出所料,贺沉再度选择他当做惩罚对象。 揪住沙发套的指尖用力到发白,林煜低声回道:“大冒险。” “呵……”贺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确定?” 那阴气森森的笑声,瞬间唤醒了林煜噩梦中的记忆。 “真心话!”他立即反悔,“我选择真心话。” “好。”贺沉由着他变卦,“还是那个问题,在场的所有人当中,你最舍不得谁死?” “你。”林煜直视他的眼神,语气坚定地回道,“舍不得你死。” 这个问题是真正的送命题,但凡他有一丝犹豫,都有可能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幸运的是,他赌对了。 贺沉似乎被他的答案取悦了,唇角勾出一抹诡异的弧度:“是吗?” 参与游戏的人再迟钝,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合着这两位帅哥是在利用玩游戏,正大光明地调情呢! 有人顿感失望,有人表示惊奇,还有人心生不满,各种复杂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前两轮都不太刺激啊,同学们。”主持人一边洗牌一边调侃道,“这样吧,不如我们升级一下游戏规则?”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话音刚落,林煜站起身来,“我退出游戏。” 无论游戏规则怎么改变,只要那个东西想,就一定能达成它的目的。 他不确定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危险的事,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离开这里。 “别啊!”给他们让座的男生拉了他一把,“这游戏才开始,还没到最精彩的地方呢,你怎么就要走了?” 林煜登时触电般甩开他的手,好像他手上有什么脏东西。 那男生愣了愣,一时有点下不来台。 “抱歉。”林煜匆匆道歉,顾不得太多,转身就往外走。 贺沉也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跟上他:“不是要玩游戏吗?” “没我想象中好玩。”林煜垂着眼睫,径直走向别墅门口。 贺沉在他身后问道:“你玩够了,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脚步微顿,林煜深呼吸一口气:“回宿舍再说。” 贺沉走到他身旁,不容拒绝地扣住他的手,低低笑道:“原来乖乖,喜欢当着室友的面被玩?” 林煜微微侧过脸:“宿舍里没人。” 那东西比他想象中更有耐心一点,但恐怕也仅仅止于此。 * 林煜从没觉得回学校的这段路如此之短,几乎是眨眼之间,人就站到了宿舍门口。 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门走进去。 “嘭”的一声,宿舍门在他身后关上,随即传来反锁的声响。 他背对着那东西闭上双眼,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下一瞬,温热的躯体靠近,自后向前抱住了他。 贺沉垂首嗅了嗅他的头发,高挺的鼻梁顺势往下蹭动,整张脸埋在他颈间,变态一般深深吸嗅着他的味道。 一股难以形容的酥麻自耳根处炸开,林煜脊椎一麻,身体发软地朝后靠去。 虽然噩梦中他的感觉也很鲜明,但那东西只是一团黑影,所以他被压着反复欺负时,内心只有无尽的恶心和恐惧。 可此刻拥着他的是真实的男性躯体,喷洒在肌肤上的呼吸带来无法抑制的反应。 身后的人是他的室友,也是他的朋友。 香,太香了…… 贺沉牙根开始发酸,他一口咬上了脆弱的脖颈。 “啊……”林煜低呼一声,条件反射般挣动起来。 可他就像一条被摁在砧板上的鱼,无论如何也逃不掉锋利的刀刃。 咬住脖颈的牙齿小幅度磨动着,男人如同一只真正的吸血鬼,渴了饿了数百年,好不容易抓住一个人类,迫不及待地想要吸干甜香的鲜血。 林煜示弱:“疼……” 咬住他的利齿终于松开,转而含住咬痕用力地吸,再用热烫的舌反复地舔。 像是野蛮的兽类标记猎物。 伤口处又麻又疼,林煜受不住地颤抖起来,软声央求道:“可以……可以先等等吗?” 贺沉放过脖颈上又红又肿的咬痕,又舔了舔左耳耳垂上的那颗红痣,哑声笑道:“你要等什么呢,乖乖?” “我想……换件衣服。”林煜细细喘着气,“这件衣服穿着不舒服。” “换什么衣服?”贺沉抬手掐住他的下颌,“反正不都是要脱?” “那让我先洗个澡。”林煜没有放弃,“今天人太多了,我身上很脏。” “不脏,很香。”似是要证明自己所说的话不假,舌头又重重舔起了脸颊上的嫩肉。 林煜心里又气又急,偏偏面上不能显露分毫,只是问道:“你急什么?” 他侧过脸,几乎要将自己的唇主动送上去:“他们今晚不回来。” 阴冷的目光逡巡着开阖的唇瓣,贺沉慢慢悠悠地回道:“不着急。” 说罢,他松开了桎梏。 下一秒,林煜离开他的怀抱,退至心理上的安全距离。 “去洗澡吧。”贺沉随手拉开椅子坐下去,支起一双大长腿,好整以暇地盯着人,“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他的姿态如同野兽抓住了猎物,又将爪子松开,等可怜的小东西拼命逃窜时,再重新摁回爪子下。 一种极其恶趣味的游戏。 林煜就这样顶着那东西的注视,镇定自若地从柜子里翻出换洗衣物,走进浴室。 打开花洒,浴室里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贺沉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几乎能从水声中看见那道曼妙的身影。 他大可以现在就闯进浴室,将人按在湿滑的瓷砖或者冰凉的洗手台上…… 但这样一来,就失去了部分乐趣。 他想知道,他的乖乖那颗小脑袋里,究竟在盘算些什么。 良久后,浴室的水声停下。 贺沉睁开眼眸,望向走出来的人。 林煜穿了一件白衬衫和黑西裤,衬衫袖口放下来有些长,藏起了嫩葱似的指尖。 贺沉用一种阴沉又狂热的眼神死死盯住他,但却没有开口,只是拍了拍自己的腿。 林煜慢慢走过去,动作生涩地跨坐上去。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用过这种姿势坐过任何人的大腿,脸颊羞得像火烧云,连白皙的脖颈都染上一层胭脂般的红。 贺沉仰起脸,嗓音哑得像是被砂石磨砺过:“怎么突然这么乖?” 林煜没应声,缓缓低下头挨近英俊的面庞。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时,贺沉的眸底裂开一道缝隙,猩红之色如同蜘蛛网一样迅速遍布眼瞳。 唇与唇相贴的一霎,一道黄符狠狠拍上了他的心口。 贺沉眉头一皱,不顾身体传来的烧灼感,抬手掌控住纤柔的脖颈,将人死死按在自己唇上。 林煜也没有挣扎,继续打上第二道驱邪符。 他知道普通的符箓根本不能奈何那东西,所以方才在浴室里咬破指尖,让指尖血浸满驱邪符。 如果他猜得不错,那东西和梦里一样,同样怕他的血。 果不其然,贺沉身上冒出了丝丝缕缕黑气。 但他似乎并不在意,尖利的牙齿咬上唇瓣,毒蛇一般狠狠钻进湿热的口腔,攥住香甜柔嫩的舌尖拖出来,疯狂而粗暴地噬咬吸吮。 初次接吻,林煜哪里经受得住这样的狂风暴雨,呼吸被狠狠掠夺,眼前一阵发白,腰身抖得几乎直立不住。 但他还是强撑着意识,往贺沉身上打下第三道符箓。 他只有这一次机会,经过这次,那东西不会再对他放松警惕。 从贺沉身上泄露的黑气扭曲翻滚起来,隐隐发出吃痛的尖叫。 “唔……”林煜眼泛泪光,正要打上最后一张黄符,几近麻木的唇舌一松。 黑气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秒,鬼魅般嗓音重重叠叠地响起:“乖乖,你是我的,你逃不掉。” 林煜浑身力气骤然卸去,瘫软在男人怀里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上方传来一道低沉温柔的嗓音:“林煜?” 林煜颤了颤,攀着他的肩仰起脸来:“贺沉!” 贺沉像是刚刚从一场梦中醒来,眼神有些迷茫:“发生什么事了?” 林煜眼眶又红了:“没事,你回来就好……” “怎么哭了?”贺沉抬起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花。 但很快,他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不对,目光上下打量一番,语气惊讶道:“林煜,你怎么坐在我腿上?” 第23章 如果有人推门进来, 就能看见此刻两人的姿势有多么引人遐想。 纤瘦的青年跨坐在男人结实的大腿上,浑身筋骨都像是被抽了去,水一般融化在男人怀里。 雪白泛粉的指尖陷进黑色西装外套, 仰起的一张脸梨花带雨,好似一朵娇花被狂风暴雨肆意摧折过。 林煜本来正沉浸劫后余生中的庆幸中, 闻言跟着垂眸, 这才看见自己整个人都挂在对方身上。 被吻得通红的脸将将褪去热意,雪白的耳根又烧了起来, 他试图撑起发软的腰身, 想从男人的腿上下去。 结果脚尖刚点地,小腿一麻,低吟一声后又重新坐了回去。 贺沉及时伸手握住那把细腰:“小心点。” 掌心里的腰肢细细发颤,他的视线落在红肿不堪的唇上:“嘴唇怎么了?” 林煜抬手捂住双唇, 水光潋滟的眸子里浮现出几分慌乱的神色。 该如何告诉贺沉,那东西借着他的身体疯狂掠夺了自己的初吻。 或许, 也是对方的初吻…… “谁弄的?”贺沉盯着他,语气温柔中带着几分严肃,“让我看看。” 林煜捂着唇摇头, 不让他看。 “我只记得……”贺沉皱起眉头,似乎在回忆昏迷前发生的事情, “我在别墅里四处找你,推开一扇门后见到” 他神色一变:“那团黑影是什么东西?” 林煜和他对视几秒, 放下双手:“那东西是从我梦里出来的。” “从你梦里出来的?”贺沉不解,“什么意思?” 林煜组织了一下语言, 简明扼要地解释道:“我从小就会梦见一团黑雾,以前我以为那东西只会出现在我梦里,没想到它竟凝出了实体。” 而且比他想象中更强大, 更可怕。 贺沉眉心越拧越深,语气透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它在梦里对你做过什么?它出现的目的是什么?” 林煜垂下眼睫,含含糊糊地回道:“我也不知道它到底要做什么……” 那东西对他做过的事太难以启齿,他没办法如实告诉贺沉。 “林煜。”贺沉神情郑重,“你可以告诉我实话,我会想办法帮你。” 林煜泄气般坍下身子,将额头抵在他肩上:“你没办法帮我。” “不管出了什么事,我们都可以一起面对。”贺沉抬起大手,抚摸柔软的黑发,“我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它有没有伤害你?” 他安慰自己的语气愈温柔,林煜心中的愧疚就愈深。 如果不是自己,贺沉不会卷入这种无妄之灾。 “你失去意识是因为那东西钻进了你的身体里。”他抬起脸回道,“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赶跑它了。” “它上了我的身?”贺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它用我的身体做了什么?” 林煜瞬间记起被含住舌尖暴烈吸吮的感觉,耳根处的热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矢口否认:“没!没做什么……” 但贺沉似乎并不相信,眸光顺着红晕往下滑,忽然顿住。 白皙如玉的脖颈上,有一块触目惊心的红色印记,甚至能清晰地看见一圈牙印。 他脸色微沉,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这是什么?” “嘶……”林煜抽了一口气,迅速抬手捂住那东西留下的痕迹,欲盖弥彰道,“与你无关。” 贺沉沉吟片刻,又问道:“它还会再来吗?” “我不知道。”林煜蹙了蹙眉,“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但我会想办法彻底解决它。” 他不能一辈子生活在那东西的阴影之下,尤其是那东西如今离开他的噩梦来到现实,甚至能随意操控活人的身体。 “别这么说。”贺沉握住清瘦的肩,默默传递自己的力量,“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我以为我们已经不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林煜抿了抿微微刺痛的唇,正想开口,这时宿舍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敲响。 “小煜,你在宿舍里吗?”门外传来李彦辰的大嗓门,“快来给哥开门!” 林煜一怔,想起他们还维持着那个羞耻的姿势,有些慌乱地想下去。 “慢点。”贺沉扶了他一把,自己起身,将椅子让给他,“我去开门。” 打开宿舍门,李彦辰刚走进来,就吓了一大跳:“你脖子怎么了?”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发酵,贺沉脖颈上的勒痕产生了瘀血,看起来极为吓人。 他抬手摸了摸脖子,语气云淡风轻:“没事,不小心勒到了。” “不是吧?”李彦辰惊疑不定地看着他,“难道你喜欢玩什么窒息play?” 看不出来啊,温文尔雅的禁欲系帅哥,私下里竟然玩得这么野? 贺沉微微一笑,转移话题:“舞会结束了?” “害!别提了!”李彦辰一屁股坐到桌前,“今年提前散场了!” 贺沉眉峰微挑:“怎么了?” “你们走后,气氛莫名有点冷场,我们玩了几轮就换了个游戏。”李彦辰一脸匪夷所思,“结果没过一会儿,有人在一楼发现一个昏迷的学生,当场报警,派对也就结束了。” 听到这里,一旁的林煜掀开眼睫:“那人没什么事吧?” 李彦辰摆了摆手:“不是很清楚,但应该没生命危险。” 林煜悄悄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又问:“你知道到那个昏迷的学生,叫什么名字吗?” “好像是新闻专业大一的,具体什么名字就不知道了。”李彦辰看向他,“你怎么突然好奇这个了?” 林煜轻声回道:“没什么,就问问。” “等一下,我想起来啦!”李彦辰举起手,“那个人叫周政,是魏书的朋友,我说他怎么没跟我一起回来呢,肯定是跟去医院了!” “周政?”林煜暗自记下这个名字,“谢谢。” “不过”李彦辰眼珠子一转,目光在他和贺沉身上来回打转,“你们俩什么情况啊?” 贺沉面色平静:“什么什么情况?” “别装啊!贺大律师!”李彦辰猛一拍桌子,“就刚才真心话大冒险那一趴,只要耳朵不瞎,就能看出来你们俩绝对有情况!” 林煜:“……” 该死的邪祟! 贺沉不动声色地望向他:“林煜,我们之间有什么情况吗?” “没情况。”虽然心里虚得很,但林煜还是故作镇静,“只是一个游戏而已。” “哈?当谁没玩过真心话大冒险呢?”李彦辰摆出一副不问出结果不罢休的态度,“贺大律师,你那么关心小煜喜欢的人是什么意思?难道你” 林煜眉心一跳,语气微冷:“李彦辰。” 李彦辰气势一怂,声音也小了下去:“我就是想知道你们到底……” 尾音越来越弱,直至消失在空气里。 “好吧,我不问了。”他做了个封锁嘴巴的手势,“小煜,你别生气啊!” “没生气。”林煜收回视线,“挺晚了,早点洗漱休息吧。” 贺沉走到桌子前,拉开抽屉取出一只创可贴递给身侧的人:“手指破了。” 林煜接过创可贴,目光却落在那道血痕上:“你脖子怎么处理?” “没事,不疼。”贺沉温声安慰道,“我待会儿热敷一下,涂点药膏就行了。” 林煜不忍再看那里的伤,撇开眼神。 趁室友去洗澡的空档,他取出剩下的符箓,用力挤压指尖,往符上滴血。 手指疼得眉心紧蹙,面色也愈发苍白,但他还是认认真真涂满了所有符箓。 在想到办法前,要靠这些驱邪符来保护贺沉,不让那东西上身。 他做这些事时,贺沉一直在旁边看着他,眉头并不比他放松。 终于弄完后,林煜将指尖裹进创可贴,再将符箓递给他:“这些符你收好。” 贺沉接过黄符,手指触及沾了血的符箓时,一股刺痛的烧灼感顺着指尖迅速游窜至全身。 但他只是面不改色地将黄符放到桌子上,沉声应道:“好。” “你要随身携带。”林煜小声提醒道。 贺沉动作一顿,依言将黄符塞进裤兜里。 林煜暂且放下心来,转身慢慢爬上自己的床。 他躺在床上,精神已疲乏到了极致,但是他不敢睡着。 今晚那东西的出现,打破了他过往固有的认知,他现在根本不确定,睡着了会不会再度陷入噩梦中。 深更半夜,万籁俱寂,他却只能在黑暗中睁着一双眼睛硬熬。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良久后,对面床铺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有人站到了他床头。 “吓着了?”贺沉将嗓音压得极低,“要不要和我一起睡?” 如果是今天之前,林煜一定不会犹豫。 但现在他不知道贺沉还能不能让他安睡,而且…… “不说话,我当你同意了。”贺沉双手抓住床栏,“我上来了。” 他人高马大,但动作却十分灵巧,三两下上了床铺,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 林煜默默朝床里侧靠了靠,给他腾出位置。 本以为依然是头对脚的睡法,但很快,贺沉背对着他侧躺下去。 双唇微张,林煜想说什么又没说,最后只是侧过身,面朝墙壁,尽量不碰到身后那具散发热源的躯体。 “晚安。”贺沉用气声说道。 林煜困倦地闭上眼眸:“晚安。” * 一夜无梦。 第一天早上,意识回笼的一霎那,林煜浑身一颤,整个人都僵住了。 身旁人不知什么时候转过了身,修长有力的手臂搂住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肩颈处,温热的呼吸喷在颈侧皮肤上,激起一片颤栗。 他难以自控地回想起自己被压在男人身下的场景,结实的胸膛牢牢困着他,火热的舌头痴迷地一遍又一遍舔着他的脸颊,舔他的眼尾,舔他的耳垂,舔他的脖颈…… 他下意识以为那东西又回到了贺沉的身体里,用力挣扎起来:“滚!滚开!” 宿舍床架经不住两人的折腾,“吱吱呀呀”地晃动起来。 握住腰肢的手收紧,贺沉半梦半醒间微一皱眉,从喉咙里发出疑问声:“嗯?” 刚睡醒的声音听起来很是低哑,林煜挣扎得更厉害了:“放开我!你这个变态!” 但他的身体密不可分地贴在男人怀里,反复挣动间,有什么东西悄然苏醒了。 贺沉倒吸了一口气,彻底清醒过来。 他两只手制住怀里乱蹬的人,将人掰过来面对自己:“林煜,你怎么了?” 视线相交,林煜从那双黑眸中看见熟悉的温柔沉静,不由停下激烈的反抗。 这一瞬间,他觉得很委屈,漂亮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贺沉用掌心捧起他的脸,“你以为它又回来了?” 林煜咬了咬下唇,努力忍住泪意。 他最近哭得太多了,但他不想这样,他不想让贺沉觉得自己软弱无能,只会流眼泪。 贺沉心尖一抽,有些迟疑地问道:“它……它用我的身体,对你做了什么?” 林煜吸了吸鼻子,不愿意开口说话。 然而,贺沉却像是猜到了什么,喉结滚动了一下:“我伤害你了,对吗?” 林煜立即摇头:“不是你……” 漆黑的眼眸中写满了心疼,贺沉忍不住用力将人揽进怀里,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林煜打了个颤,本能地想推开男人。 “我很抱歉,林煜。”贺沉下颌抵着他的发顶,低沉温柔的嗓音含有难以掩饰的难过,“但……别害怕我,也别疏远我,好吗?” 推拒的双手一下顿住,鼻尖嗅着熟悉好闻的气息,林煜小声回道:“该说抱歉的是我。” 伤害他的不是贺沉,如果没有遇见他,对方不会差点被黑雾勒死,也不会被那东西上身。 放在后背的大手一下一下来回抚着他,像是在给受惊的小动物顺毛。 在这样温柔的安抚中,林煜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脖子上的牙印,是我咬的吗?”半晌后,贺沉冷不丁问道。 林煜将脸埋在他胸前,闷声回道:“嗯……” 贺沉蹭蹭柔软的头发:“我还做什么了?” “没了……”指尖揪住他胸前的布料,林煜的声音越来越轻。 他哪里好意思说他们接吻了,不仅唇舌交缠,还是自己主动亲上去的…… 漆黑的眼眸里漾出一丝笑意,贺沉低声追问道:“真没了?” 林煜在他怀里仰起脸来,水汪汪的眸底藏着不易察觉的羞赧:“你别问了行不行?” 话音刚落,宿舍里平地响起一声惊雷:“你们俩在干什么?” 林煜吓得一抖,条件反射般往男人怀里躲。 贺沉唇角微扬,顺势紧紧拥住他。 “我说大清早的,怎么就听见小煜又哭又叫,还听见床激烈晃动的声音?”李彦辰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激动如身处抓奸现场,“还敢说你们之间没有奸|情!” 第24章 又哭又叫, 床激烈晃动…… 确实可以高度概括刚才发生的情况。 可这几个字从李彦辰嘴里说出来,显然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林煜努力将脸从温暖的怀中拔|出来,漂亮的脸蛋不知是憋红还是羞红的, 脱口而出道:“你别乱说!” “我没乱说啊!”李彦辰抬手指着他们,一阵噼里啪啦地控诉,“平常我想搭一下肩膀你都不乐意,现在却跟贺沉抱在一起睡觉,你怎么解释!” 林煜哑口无言,想了又想,没想出合适的理由, 只能强调道:“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贺沉心理承受能力强,不代表其他人也能轻易接受灵异事件。 这种理由说出来, 对方只会觉得他脑子有毛病,或者是为了掩饰真相而胡编乱造。 “没话说了吧?”李彦辰高高挑起眉毛, 一脸早就看透了他们的表情, “不就是同宿舍谈个恋爱嘛, 这都什么年代了,又没人歧视你们,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林煜:“……” 指头戳了戳硬邦邦的胸膛:“你来解释。” “解释什么?”贺沉神情无辜地反问道。 “解释我们之间没有”林煜实在说不出口那两个字, 干脆放弃交流。 他正要从男人身上爬起来, 却又被大手按下去。 “不再睡一会儿?”贺沉神色如常, 仿佛任何人的话都不会影响到他。 “不睡了。”林煜小小挣扎了一下,“今天有事。” “嗯。”贺沉应声,顺从地松开双臂。 无视还在干瞪着他的室友,林煜爬下床,进浴室去洗澡。 一大清早就折腾出一身的汗, 黏糊糊的很难受。 他进浴室后,贺沉也坐起上半身,单手撑在床板上,从上铺一跃而下。 他下床的动作太潇洒,李彦辰羡慕了一下,压低声音问道:“贺大律师,你跟小煜什么时候好上的?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竟然都没发现!” 贺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别问了。” “为什么?”李彦辰不甘心地继续追问,“难道你们打算谈地下恋爱?” “没谈。”贺沉走向自己的床铺,“还在追。” “卧槽!”李彦辰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随即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所以小煜刚才强烈否认?” “他脸皮薄,容易害羞。”贺沉淡淡提醒道,“开玩笑可以,但要懂得适可而止,你说对吗?” “对对对!”李彦辰连连点头,“我刚才就是太震惊了,你现在跟我说了是怎么回事,我就不会再刨根问底。” 虽然林小少爷平时不会轻易发火,但真正生起气来也是非常吓人的。 “嗯。”贺沉拿起床头的手机,目光在枕头压着的黄符上一扫而过。 “那你打算怎么追啊?”李彦辰忍不住又干操心,“不过我看小煜对你的态度,你在他那里还是很特殊的,应该不难追吧?” “是吗?”贺沉瞥了他一眼,语气里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愉悦。 * 食堂里,林煜咽下最后一口牛奶,内心仍然犹豫不决。 “怎么了?”贺沉注意到他的表情,温声问道,“在纠结什么?” 林煜掀开眼睫,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也许我比你想象中的,要更了解你一点?”贺沉温柔一笑,“跟我说说?” “还记得昨晚李彦辰说过,别墅里发现了一个昏迷的男生吗?”林煜放下手中的牛奶盒,“是那个东西攻击了他。” 贺沉皱了皱眉:“原来是这样。” “不管怎么说,所有的事都是因我而起。”林煜悄悄叹了一口气,“我想去医院看看他,确认他没有生命危险。” “是应该去看看。”贺沉点头,“我陪你去。” 林煜垂下眼睫,一时没吭声。 一方面他心里希望贺沉能陪着自己,但另一方面,他又担心那东西会再次猝不及防地出现。 他很清楚,那东西将自己视为所有物,对他顶多就是做那些下流无耻的事,并不会真正伤他性命。 但它会对别人下死手,他不能再让贺沉陷入那种危险的境地。 没得到回应,贺沉问道:“不想我去?” 林煜下意识否认:“不是。” “那就是……”贺沉盯着他的脸,“担心我?” 林煜抬眸,望进那双幽沉的眼睛里:“跟我待在一起,你不怕再有生命危险?” 贺沉笑了一声:“我长这么大,没怕过什么东西。” 他说这话时语气并非那种狂傲不羁,面上神情也一如往常地平淡。 但不知为何,林煜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忽然安定下来。 “嗯。”他不禁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一起去吧。” 贺沉的眼神愈发温柔:“好,一起。” 这时林煜想起最重要的那件事:“对了,我给你的驱邪符,你带在身上了吗?” “带了。”贺沉应声,“就放在口袋里。” 他当然不会说,驱邪符早已被他压到了床底。 他本来是打算让其化为灰烬,但转念一想,这些符箓是他的乖乖亲手滴上的血,他舍不得浪费。 尽管沾了血的黄符会灼伤他,但那又怎么样呢? * 托李彦辰的福,林煜很快就打听到了周政所在的医院。 在贺沉的指导下,他挑了一些新鲜水果,两人一起前往医院探望病患。 周日医院里人来人往,贺沉一只手拎着满满当当的水果,另一只手护着他,替他阻挡人|流的冲撞。 按照护士给的房间号,推开病房门,坐在床边的魏书回过头来。 他愣了一下,猛地站起身:“你们怎么来了?” “昨晚听李彦辰说你的朋友出事了,我们刚好顺路,就想来看看。”贺沉放下水果,“他怎么样了?” “医生说是脑震荡,没有其他损伤。”魏书的声音低下去,“但不知怎么回事,人就是醒不过来。” 从林煜认识他开始,他就一直没什么表情,情绪也基本没有起伏波动,活得像一台精密的计算机。 但此刻,谁都能看出他内心深处的惶恐。 林煜不太擅长安慰人,只能试着提供解决方案:“有必要的话,我可以帮他转院,请权威专家会诊。” 魏书沉默片刻:“他付不起高昂的费用。” “钱不用他出,这你不必担心。”林煜看向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人,“他的家人呢?” “他父母都去世了,只剩一个弟弟。”魏书推了推镜框,“前段时间兄弟俩闹翻了,弟弟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到现在还没回来。” 听完这番话,林煜只觉胸口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堵住了。 “能想办法联系到他弟弟吗?”贺沉若有所思道,“也许弟弟回来了,他也就醒了。” “我试着联系过,手机号码打不通,其他同学也不知道人跑去了哪里。”魏书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他哥又当爹又当妈把他拉扯大,每天打三份工供他读书,没良心的东西。” “你再试着找一下弟弟。”林煜眉心微蹙,“如果两天之内人还不醒,我找人联系转院。” “林煜,你”魏书看着他欲言又止,“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都是同学,你就当我……日行一善吧。”林煜转身往门口走,“随时联系我。” 贺沉跟着转身,几大步就追上了他。 “那东西可真是会挑人,一挑就挑了个可怜人。”林煜垂着眼眸,表情很冷。 “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只能尽力而为。”贺沉轻声细语地安慰道,“至少我们可以帮他找回弟弟。” 林煜脚步一顿:“你有办法?” “这世上百分之九十的事,其实都可以用钱来解决。”贺沉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这件事交给我就好。” 林煜心尖一动,不由抬眸望过去。 明明只是一个普通人,但却总能让自己轻易交付信任,相信他说出的话就一定会兑现。 这种感觉很玄妙,好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又像是经年养成的习惯刻进了骨子里。 两人就这样站在医院的长廊,沉默地凝视着对方。 “让一让,让一让!”一道焦急的喊声打破平静。 林煜恍然回神,腰上一紧,被一只有力的大手带了过去。 他迎面扑进了熟悉的怀抱里,护士推着担架床匆匆与他擦身而过。 等病人走远了,贺沉主动松开手:“我们先回去,等等看消息。” “好……”林煜稳住身形,“走吧。” 两人并肩进入电梯,摁下一层键。 电梯匀速下降,忽然顿了顿,随后直接越过一层,停在了负一层。 “怎么回事?”林煜有些疑惑,“电梯坏了吗?” 就在这时,电梯门缓缓打开了。 一个身穿红色公主裙的小女孩,正站在电梯外拍皮球。 小女孩披散着一头长发,前面的刘海也很长,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小手一下一下拍着皮球,仿佛永远不知疲倦。 皮球弹在空旷的楼道里,发出空洞诡异的声音 贺沉主动开口问道:“小妹妹,你要进来吗?” 与此同时,林煜脸色骤然一变,伸手用力按住关门键。 “咚、咚咚、咚咚咚……” 皮球落地的节奏越来越快,电梯门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怎么也关不上。 林煜没有多想,撕开手指上的创可贴,一狠心咬开即将结痂的伤口,冲小女孩甩出一滴血。 “啊!”小女孩登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抱着皮球往后退了一截。 他抓住机会,一把握住贺沉的手,拉着人冲出电梯。 负一楼是停尸间,温度极低,对于特殊体质的人来说更是阴寒入骨。 林煜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颤,脚下却丝毫不敢慢下来,拉着人一路往安全出口狂奔。 拍皮球的声音越来越远,他们顺利跑出了医院。 太久没有进行剧烈运动,林煜嗓子里像是被灌进了沙,又干又疼,弯下腰时几乎喘不过气来。 贺沉一把接住他:“没事吧?” 林煜几乎挂在修长结实的手臂上,一边调整呼吸一边不着边际地想着,同样跑了一段路,为什么这人就脸不红气不喘? 人跟人比,真是气死人。 “跑这么快做什么?”贺沉腾出一只手,来回轻抚他的背帮他顺气,“一个拍皮球的小女孩,怕什么?” “你以为是因为什么?”林煜翻他白眼,“我是有灵玉,但不是还有你吗?” 大手微顿,贺沉笑道:“我也有你送我的护身符,你忘了?” “啊,情急之下一时忘了等等!”林煜蓦地直起腰身,“你为什么能看见那小女孩?” “不知道。”贺沉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反正就是看见了。” 林煜拧起眉心,很快想到一种可能:“也许是因为你被那东西上过身,身上阴气变重,所以能看见鬼魂。” “这样也挺好。”贺沉竟然笑了。 “好什么好?”林煜瞪他,“你很喜欢撞鬼吗?” 若不是生在天师世家,他这种体质的人会有多可怜,简直难以想象。 贺沉替他拂了拂被风吹乱的发丝,语气温柔得滴水:“只有自己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这种感觉一定很孤单。” “以后,我可以陪你一起见鬼了。” 尾音消散在夜风中,林煜怔忪在原地,耳畔反复回响着那两句话。 仿佛一片温柔的雪花落在心上,那么轻,又那么重。 雪水融化,便是春暖花开。 像是有什么东西飞速自心脏深处破土而出,林煜情不自禁抬手按住了心口。 他有点分不清此刻胸腔里雷鸣般的心跳,究竟是因为刚才的惊吓和奔跑,还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不过说到上身……”贺沉眼神往下,落在微张的红唇上,“我好像想起了一点东西。” 林煜缓慢地眨了眨眼睫:“什么?” “我想起来……”温热的大手捧起他的脸,拇指指腹蹭了蹭柔软的唇畔,“你亲我了。” 一瞬间,林煜大脑里轰然一声炸开。 几秒后,他有些慌乱地解释道:“那、那个只是因为我想让那东西放松警惕,我不是故意” “嘘……”修长的手指点在唇上,贺沉低低开口,“那是我的初吻。” 雪白的耳垂红透了,林煜小声回道:“也是我的啊……” “嗯。”贺沉应了一声,“但初吻莫名奇妙就没了,我总觉得有点亏。” 林煜舔了舔微干的唇:“那怎么办……” 他忘了唇上还抵着一根手指,探出的舌尖触及略有些粗糙的指腹,指尖不自觉用力揉了揉唇瓣。 林煜下意识想躲,却被捧着脸更靠近对方。 英俊深邃的眉眼皆是笑意,贺沉用那把低沉磁性的嗓音蛊惑道:“让我亲回来,怎么样?” 第25章 四周的喧嚣与嘈杂倏然远去, 汽车的鸣笛声也好似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雾。 林煜脑中一片空白,目光不由自主往下移,落在形状优美的薄唇上。 贺沉双手捧着他的脸, 好似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额头抵着额头, 无限怜爱地蹭了蹭沁出香汗的鼻尖, 灼热的呼吸交错, 亲密宛如一体。 唇与唇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电光火石间,林煜偏开脸, 抬手捂住了那双唇。 滚烫的唇贴在手心里, 烫得他指尖瑟缩了一下,手捂得更紧了。 “嗯?”贺沉从喉咙里发出闷沉的疑问声。 细微的震动传递至掌心,林煜心尖一颤,虚作声势地回道:“不怎么样!” 贺沉没说话,漆黑如墨的眸子深深凝望进他的眼底,似乎在用眼神问他:“为什么?” 林煜心乱如麻, 凶巴巴道:“我都说了那时情况紧急,我是为了救你, 又、又不是故意占你便宜!” 他自以为很凶,实则眼含水雾, 面泛红潮, 说话时带着微喘,像一只故作凶狠的小猫咪, 亮着柔软的小爪子,在贺沉心上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 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他竭力扼住想将人一口咬进嘴里吞下去的念头,仅仅克制地亲了亲柔嫩的手心。 手背受力往回抵上林煜的唇, 如同隔着他的手接了一个吻。 他触电般松开手,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好。”贺沉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那这次,就算我们扯平了。” 回学校的路上,林煜还有点迷糊,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但一时又想不出来,只好先作罢。 一进宿舍,李彦辰立即摘下耳机,向他们投来八卦的视线:“你们去哪儿约会了?” “什么约会?”林煜眉心蹙了蹙,“我们去看周政了。” “啊?”李彦辰张大了嘴巴,“不是,你们去看周政干什么?” “算是认识。”林煜无意解释更多,只简单回了一句。 李彦辰信了,又关心道:“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贺沉接话:“人还没醒。” “这么严重?”李彦辰有些意外,“魏书还在医院吗?” “嗯。”贺沉应声,“在陪床,估计要等人醒过来。” 说话间,裤兜里贴着大腿的手机振动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走向阳台:“我先接个电话。” 阳台门关上,阻隔了谈话内容。 李彦辰感叹一句:“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见贺沉接电话,我还以为他的电话是摆设呢。” “怎么会?”林煜有点莫名其妙,“我经常和他打电话。” “哈哈哈!”李彦辰仰天大笑三声,“小煜,你终于承认了!” 林煜表情疑惑:“我承认什么了?” 李彦辰掷地有声:“承认你跟贺沉有一腿!” 不是小情侣或处于心照不宣暧|昧期的准情侣,谁家普通室友天天打电话腻歪啊? “懒得和你多说。”林煜转身坐到椅子上,不打算再搭理那些不着边际的话。 “小煜,先声明我不是酸啊!”李彦辰凑过去,“贺沉这学期才搬进来,我很好奇,你怎么这么快就对他另眼相看了?” 林煜斜睨他一眼:“跟你有关系吗?” “贺沉也就是高了点,帅了点,家里有钱了点……”李彦辰说着说着,心里突然觉得不是滋味,“好吧,我承认他确实甩我半条街。” 林煜:“……” 很快,李彦辰又重新振奋起来:“你们什么时候正式谈了,通知我一下啊!” 林煜无语至极,冷声回道:“我说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害,反正不迟早的事吗?”李彦辰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贺大律师这种极品帅哥的追求攻势,你还能抵挡多久?” “别胡说八道。”林煜脸颊一热,心跳速度不受控地加快,“他什么时候追我了?” 李彦辰脱口而出:“我可没乱说,是他昨天亲口” “林煜。”低沉好听的嗓音响起,贺沉拉开阳台门走进来,刚好打断了他的话。 林煜用手背贴住发烫的脸颊,试图物理降温:“什么事?” 贺沉回道:“我已经让人去找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嗯。”林煜心不在焉地应声,“谢谢。” “我们俩之间,还需要这么客气吗?”贺沉笑了一声,随手摸摸他的发顶。 李彦辰站在一旁暗中观察,见此情景不禁砸了砸嘴。 还不承认呢,林小少爷什么时候乖乖让别人摸过头? 哼,臭情侣的小把戏罢了! 到了晚上,林煜盘腿坐在床上看书。 贺沉从浴室里走出来,身上带着一层水汽,停在他的床前。 林煜掀开眼睫,看过去:“怎么了?” 贺沉微微一笑:“我在想,今晚你还会不会让我上|你的床?” 林煜撇开眼神,重新落回书上:“床太小了,挤得慌。” 都怪李彦辰一大早就开始说些有的没的,他现在都有些无法正视贺沉了。 贺沉沉默了几秒,语气温温柔柔道:“好,那你有事叫我。” “别啊!”李彦辰刷地一下从上铺探出头来,“你们就当我不存在,该干嘛干嘛!” “干”字咬得极重,显然另有含义。 林煜忍无可忍,用力将手上的书砸过去。 “嗷!”李彦辰被砸得嗷嗷叫,“小煜,你是不是想砸死我,好跟贺沉过二人世界!” 林煜:“……” 下次回家,必须带几张能让人闭嘴的符箓了。 * 两天后,贺沉得到了周政弟弟的消息。 “你说什么?”林煜拧起眉心,“他出事了?” “我的人在黑市追踪到了他的手机,以及贴身财物。”贺沉面色凝重,“一个十六、七岁的青少年,身上没手机也没钱,却没有求助任何人,很大可能……是遭遇不测了。” 林煜坐不住了:“报警了吗?” 贺沉微一摇头:“未成年离家出走,只能由家人报警立案。” 但他唯一的家人就是周政,此刻正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林煜双手撑在桌面上,好半晌后才开口道:“我试试看,能不能召出他的魂。” 假如那个叫周崇的男孩已经死了,尸体却一直没被人发现,那么极有可能是被人杀害了。 但招魂需要生辰八字或贴身衣物,还需要招魂符,林煜手上现在一个都没有。 思前想后,他还是拨通了林佑谦的电话。 当初说过不想让对方来打扰他,结果现在却是自己一直在麻烦别人。 电话很快接通,对面传来一道略显兴奋的声音:“林煜?” “嗯,是我。”林煜直奔主题,“你手上有招魂符吗?” “当然有、有啊!”林佑谦应声,“但是,你、你要用招魂符做、做什么?” “我要招一个魂。”林煜选择长话短说,“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拿。” “我就、就在学校里啊!”林佑谦提高了声音,“我去、去送给你吧,招魂很、很危险……” 林煜犹豫片刻,最终应道:“好,你过来吧。” 他当然知道招魂危险,因为根本不知道招出来的究竟是尚未消散的灵体,还是穷凶极恶的厉鬼。 挂断电话后,他转头望向身后的人:“我知道上次说过你们不会再见面,但这次是特殊情况。” 贺沉垂眸看着手机,也不知在想什么:“嗯。” 林煜欲言又止:“其实” “没关系。”贺沉抬起眼眸,笑起来温润又缱绻,“虽然他对我抱有一些偏见,但是为了你,我会尽量与他和平共处。” 林煜微怔,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他从未见过如此温柔的男人,甚至有时候好到他觉得不真实。 很快,林佑谦匆匆赶到,三人立即前往周政家里。 出租车停在一个路口,司机师傅扭过头说:“只能停这了,里面的小路进不去。” 走过那条坑坑洼洼的小路,他们来到一栋非常老旧的居民楼前。 林煜打量四周的环境,不自觉蹙了蹙眉。 他知道这个世上仍然有很多很多生活在困苦之中的人,但当他真正处在这个环境时,又是另一种复杂情绪。 老小区没有电梯,周政兄弟俩住在顶楼六楼,林煜爬楼梯爬得气喘吁吁。 “来。”贺沉顿下脚步,朝他伸出手,“我拉你一把。” 林煜没有多想,动作自然地握住递过来的大手,借力继续往上爬。 林佑谦走在两人身后,目光落在紧紧交握的双手上,脸上露出一闪而过的阴郁之色。 “到了。”贺沉松开手,转而揽住清瘦的肩,让人半靠在自己怀里喘气。 林佑谦发愁:“没、没钥匙,怎么进、进去?” 老小区大门用的是旧式门锁,贺沉四下扫了一圈,动作优雅地卷起了休闲西装袖口。 随后,他从角落里拎起一块沉甸甸的砖头,温声提醒道:“站远一点,把耳朵捂上。” 林煜反应过来他这是要砸门,听话地往后退了几步,并用双手捂上耳朵。 下一刻,贺沉举起手中的砖头,照着门锁砸下去。 “哐哐哐”几声,门锁被硬生生砸开。 林煜想起上次他抡着椅子砸门的场景,默默在心中再次肯定他的战斗力。 贺沉扔掉转头,温柔一笑:“进去吧。” 推开大门,一进去就是厨房。房子看起来很破旧,墙面都开了裂,但收拾得整齐干净。 林煜推开卧室门,打眼便瞧见墙上贴的篮球巨星海报,以及放在床前的球鞋。 “他们兄、兄弟俩共用一、一个卧室?”林佑谦面露惊讶,“那我们怎、怎么知道哪……哪个是弟弟的东西?” 林煜指了指床边:“这双球鞋应该就是。” 他认得这个牌子,是个不错的运动品牌,以周政的经济状况来说,买这种鞋属于负担。 一个打三份工的人,必然舍不得自己乱花钱,这双鞋应该是给喜欢打篮球的弟弟买的。 虽然心里好奇,但林佑谦并没有多问,取下背后的书包,拿出招魂符。 “你之前招过魂吗?”林煜看着他不太熟练的动作,有些怀疑地问道。 “招、招过的。”林佑谦羞涩地抿唇一笑,“你放、放心,这次肯定不、不会再出差错。” 林煜点了点头,选择相信他。 将球鞋扔进铁盆里,点香,引符,球鞋飞速化为一堆黑色灰烬。 林煜抬眸盯着敞开的大门,静静等待结果。 直到一阵阴寒的风吹进卧室,他知道,周崇来了。 客厅内浮现一道模糊的鬼影,林煜在看清的一刹那,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他眼前只有半截身体,没有头颅,没有四肢,而那血肉模糊的半截躯体上,胸膛和腹部开了很大的血洞,露出的肠子正哗啦啦地往下流。 这一幕实在太过血腥可怖,林煜干呕一声,下意识往后退去。 直到脊背抵上一堵温暖结实的胸膛,才停了下来。 一只大手轻轻捂住他的眼睛,耳畔响起低沉温柔的嗓音:“别看了。” 视线被遮住,林煜反手握住他的胳膊,试图平复翻江倒海的胃。 “发生什么了?”林佑谦瞪大眼睛,“周崇来了吗?” 林煜艰难开口道:“来了。” 林佑谦握紧了手中的驱邪剑:“是厉鬼还是什么?” “不是。”林煜拿下挡在眼前的手,又从脖子上摘下灵玉,放到身后的人手里。 他向前走了两步,抬起纤长如玉的手,吸入黑气。 瞳孔变黑的一霎那,他看见了生前的周崇。 一米八几的少年人,抱着篮球站在大太阳底下,冲不远处的哥哥用力挥手,露出灿若朝霞的笑容…… 一秒被无限拉长,数秒后,林煜闭上眼眸,身体往后坠入熟悉的怀抱。 再次睁开双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英俊的脸。 他躺在贺沉怀里,声音有气无力:“我昏了多久?” “一个半小时。”一旁的林佑谦抢先回道。 “这么久……”林煜长长吐出一口气,撑起虚软的上半身。 与此同时,贺沉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 林煜动作一僵:“怎么了?” “没事。”贺沉笑了笑,“就是胳膊有一点麻。” 林煜语气诧异:“你刚才一直就这么抱着我?” “嗯,有点怕。”贺沉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臂,将人扶起来。 他没说自己怕什么,但不知怎么的,林煜竟听懂了他的潜台词。 “林、林煜……”林佑谦小心翼翼地开口,打破突如其来的安静,“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煜垂下眼睫:“周崇确实遇害了。” 林佑谦又问:“是谁、谁干的?” “不知道。”沉默几秒后,林煜开口道,“他生前没看到凶手,死后被分尸。” 而他未了的心愿是找到他的头颅和四肢,用完整的身体去和兄长告别。 “分分分、分尸?”林佑谦受到惊吓,结巴得更厉害了,“怎么会这、这这么残忍?” “先回去吧。”贺沉叹了一口气,“涉及命案,需要从长计议。” * 用一把新锁锁好大门,三人一起离开出租屋。 然而下楼时,林煜双腿一软,差点没滚下楼梯。 贺沉一把搂住他带回平地,低声道:“我抱你下去。” 说罢,弯腰就要打横将人抱起来。 “别!”林煜耳根一热,连忙阻止他,“没事,我可以自己走。” 要是昏迷中也就算了,眼下还有其他人在,公主抱什么的也太羞耻了。 贺沉目光一错不错盯着他,又提议道:“那我背你下去,可以吗?” 林煜迟疑了一下,点头:“好。” 贺沉转身背对他,高大的身躯半蹲下:“上来。” 林煜抬手搂住修长的脖颈,身体趴上去。 贺沉托住他的腿弯,直起腰身,稳稳当当地背着他走下楼梯。 男人的肩背很宽阔,托住他的大手温暖干燥,脸颊贴在颈窝处,能清晰感受到温热有力的脉搏。 林煜闭上眼眸,眼前倏然浮现一幕陌生的场景。 黑气冲天的森林里,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背着身穿白色长袍的人,一步一步往外走。 他背上那人生死不明,长长的袖摆被鲜血染成红色,坠在地上,随着步伐摇曳晃动。 “唔……”脑内传来一阵剧痛,林煜左耳耳垂上的那颗红痣,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听到他的低吟,贺沉将人往上托了托:“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林煜没来得及开口,就这么晕了过去。 “林煜?”贺沉眉头一皱,快步走下楼梯。 林佑谦跟着跑下去,一脸焦急:“林、林煜你怎、怎么了?” 他伸手想去晃人,却没能碰到一片衣角。 他愣了愣,这才发现贺沉不知何时已转成将人打横抱在怀里的姿势,正站在几米远外,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那冷冰冰的目光有如实质,钉在他身上,令他遍体生寒。 “这里不需要你了。”贺沉一字一顿道,“不要再跟着我们。” “可、可是……”林佑谦心里着急,最终努力克服畏惧,鼓足勇气道,“我、我和林煜才是一、一家人,你把他还、还给我!” 贺沉收紧胳膊,温文尔雅的面具裂开一道缝隙:“是吗?” 一瞬间,出于高级动物本能的求生欲,林佑谦一边往后疾退,一边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拔出驱邪剑。 青天白日,温度陡降,周遭空气中鼓动的风,仿佛下一秒就会变成寒刀利刃。 “贺沉……”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攀上男人的肩,林煜醒了过来,“好冷……” 阴森可怖的气息眨眼间收得干干净净,贺沉低声回道:“抱紧我就不冷了。” 林煜乖乖抱紧他的脖子,眼角余光瞥见对面严阵以待的人,茫然不解道:“你拔剑干什么?” 林佑谦慌忙解释:“我我” “刚才发生了一点小误会。”贺沉垂下眼眸,“没事的,他只是拿剑对着我,没上来砍我。” 第26章 一听这话, 林佑谦不由上前几步,却忘了自己依然手执驱邪剑。 贺沉抱着怀里的人往后退, 语气严肃:“有话好好说, 别动手伤了林煜。” 林佑谦一愣:“我我我、我没有想伤……” 他急得满头大汗,心知自己嘴皮子不利索,一时根本解释不清楚, 只好停下脚步, 闷不做声地收了驱邪剑。 林煜蹙了蹙眉,想问刚才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误会, 但脑子晕晕沉沉,实在没什么力气,便打了个圆场:“我们先回学校吧。” 出租车上,司机大叔频频暼向内后视镜,眼神充满好奇。 一个长相贵气的帅小伙坐在后座,怀里抱着一个看不清脸的人。 那人身上裹着一件外套, 整个人都躲进帅小伙怀里,从头发来看像是男孩子, 但身量又不太像, 体型差有点过大了。 “头还疼吗?”贺沉一只手扣住纤细的腰, 另一只手绕至太阳穴,指尖稍稍用力揉着。 林煜缩在他怀里,眼眸闭阖, 从喉咙里发出轻哼:“嗯, 疼……” “前几次都没见你头疼,会不会又是什么副作用?”贺沉皱起眉头, 面上表情不太好看, 语气却依旧低沉温柔, “还有其他地方不舒服吗?” 林煜想起自己毫无征兆见到的那一幕,试图描摹出那两个人的模样。 但画面变得极为模糊,只能隐约记起是两个身穿古代衣服的男人。 所以,他的脑海中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两个古装男子? 这件事跟他头痛到晕过去,又有什么直接关联? “不知道啊……”他越想头越痛,不禁低吟一声,本能地将脸埋进温热的怀抱里,仿佛这样就能缓解一点疼痛似的。 柔软的脸颊贴上胸膛,贺沉心脏抽了抽,小心翼翼地收紧双臂,像是要将人彻底揉进身体里。 坐在副驾驶的林佑谦也透过后视镜看到了他的动作,抓住书包背带的手不易察觉地紧了紧。 这时,贺沉抬起脸,和镜中的他对视。 只一眼,透骨奇寒。 林佑谦几乎牙齿打颤,迅速撇开视线。 车内气氛古怪,一路再无他话。 约莫一小时后,出租车到达A大校门口。 贺沉本想将人抱回宿舍,刚动了动,怀中人就醒了过来。 林煜挣扎着从他怀中起身:“我自己走。” 又不是在拍偶像剧,真让贺沉将他一路抱回宿舍,那他以后在A大还怎么见人? “好。”贺沉不再坚持,先行下车后,伸出一只手挡住车顶,防止他的头撞上去。 “林佑谦,今天谢谢你。”林煜落地站稳后,看向一直保持沉默的人,“等我们找回周崇的……其他部分,到时候还要再麻烦你一次。” “别、别说什么麻、麻不麻烦。”林佑谦低着头,声音不大,“你帮、帮过我很多、多次,这、这些都是、我应该做、做的……” 林煜不再啰嗦:“好,那你回去吧,我再联系你。” 三人分成两路,各自回宿舍。 今天是周中,李彦辰在上课,魏书还在医院陪着周政,宿舍里一片寂静。 贺沉温声道:“先躺上床,睡一会儿。” 林煜趴在桌子上,像一朵被霜打蔫儿的花:“不行,我还没洗澡……” “都累成这样了,还想着洗澡?”贺沉有些无奈,俯身摸了摸煞白的小脸,“我怕你洗着洗着,在浴室里晕倒了怎么办?” “嗯……”林煜从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应声,也不知到底听没听进去。 “要么……”贺沉眯了眯眼眸,“我帮你洗?” 紧闭的双眸 一下子睁开,林煜连连摇头:“不用!” 贺沉微微一笑:“那你脱掉衣服,乖乖爬上床去睡觉。” “好吧……”林煜妥协,有气无力地起身。 贺沉帮他从床上拿下睡衣:“就在这换?” 林煜接过睡衣,往浴室方向走:“我去浴室里换。” “啧……”贺沉眸色微沉,目送那道清瘦的背影走进浴室。 又不是没看过,至于换个衣服都躲着他吗? 这一觉,林煜睡到了天黑才醒来。 他迷迷糊糊地掀开眼皮子,猝不及防撞进一双黑沉的眼眸里。 天色昏暗,贺沉就这样站在他的床边,不知看了他多久。 意识尚未完全清醒,他试图分辨漆黑的眸底汹涌翻腾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头顶的灯却亮了起来。 “醒了?”贺沉抬手摸摸他的额发,语气轻柔,“头还疼不疼了?” 仍是那双温柔好看的眼睛,好像刚才的一刹那只是他的错觉。 林煜闭了闭眼眸,小声回道:“不疼了。” “那就好。”贺沉放下手,走到桌前兑了一杯温水,“喝点水。” 林煜裹着被子坐起来,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忍不住问道:“你刚才站在我床边做什么?” “没什么。”贺沉神情自然,“我有点担心你,所以想看看你醒了没。” 林煜信了,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贺沉看着他:“周崇的事,你打算怎么解决?” 林煜沉默了几秒,回道:“交给警察叔叔解决。” 贺沉微一挑眉:“报警?” “周崇年纪这么小,没和谁有过深仇大恨,既不是情杀也不是仇杀。”林煜抬起眼眸回望他,“凶手用上分尸这种极端残忍的手段,有用的器官也全都被挖掉了,很大可能是……” 贺沉的神色凝重起来:“碰到了贩卖器官的犯罪团伙。” “没错。”握住水杯的手指不自觉用力,林煜语气低冷,“这种大案子,不会是孤案。” 贺沉微一沉吟道:“那我们报警时,应该怎么说?” “虽然我没看见凶手,但我从周崇的记忆里,看到了他最后去的地方酒吧后街。”林煜将水杯递还给他,“那条街没有监控,但当时停了一辆车,只要那辆车里有黑匣子,就能找到线索了。” 魏书说弟弟和哥哥吵架后,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但其实那段时间里,周崇就一直睡在酒吧的仓库。 为了减轻哥哥的负担,他挤出时间去酒吧打工,但又害怕哥哥知道后会骂他,所以每次都偷偷去。 他本来是想等攒够钱,就把那件哥哥最喜欢的生日礼物买回来,这样也能趁机与哥哥和好。 他知道,哥哥永远不会真的生他的气,也不会舍得不要他。 然而,命运偏偏就是如此残酷…… * 幸运的是,那辆停在酒吧后街的车,如实记录下了周崇被一伙人迷晕带走的过程。 林煜匿名给警方递送了黑匣子,警方立即展开搜索调查。 这期间,他也利用林家的关系,将周政转移到另一所医院。 “以前怎么从没听你提过这个孩子?”林正扬站在病床前,看着那张陌生的面孔。 “是室友的朋友,不算太熟。”林煜明白父亲在疑惑什么,主动解释道,“他是孤儿,弟弟又失踪了,家里情况比较困难。” “原来如此……”林正扬叹了一口气,又望向自己的儿子,语重心长道,“阿煜,你打小就心地善良,但父亲也告诉过你,这世上可怜的人实在太多,每个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 “我知道,父亲。”林煜目光平静, “所以,我正在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父子二人对视片刻,最终还是林正扬先移开目光,问起了另一个问题:“这段时间,你有没有再……梦见那孽畜?” 林煜脊背一僵,眉心拧了起来。 自从知道周崇出事后,他整个心思都扑到了这件事上,再加上那东西没再出现过,自己差点忘了它的存在。 “那孽畜又开始兴风作浪了?”林正扬见儿子神色不对,语速急了起来,“不是说那个叫贺沉的孩子能克那孽畜?” 林煜在心中衡量一番,最终选择说出实情:“那东西……已经凝出实体了。” 他被那东西纠缠了十多年,林家没有任何人能帮他脱离噩梦。 但如今那东西凝出实体,也许父亲会有办法,至少能保护贺沉不受伤害。 “你说什么?”林正扬脸色大变,一把握住儿子的胳膊,“什么时候的事?” 林煜吃痛,不由往后躲了一下。 林正扬意识到自己用了太大力气,连忙松开手,语气焦急地追问道:“阿煜,到底是怎么回事?” “您先别急。”林煜神情冷静,“至少我现在还好好地站在这里。” 随后,他将万圣节前夜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父亲,当然省略了那东西对他的胡作非为。 但因为这一重要省略,有些事就说不通了。 “那孽畜为何会上一个普通人的身?”林正扬脸色极为难看,“它缠着你究竟是要做什么?” 林煜抿了抿唇,一时无言以对。 他总不能告诉父亲,那东西疯狂偏执地将他划为它的所属物,一逮到他就又亲又咬又舔,像是要将他全身都打上自己的标记。 “过去那孽畜躲躲藏藏,缩在你的梦里,我们奈何不了它。”林家家主向来泰然沉稳的眼神变得狠厉,“但如今它凝出实体,我定然不付一切代价,要它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 几日后,A市警方侦破了一起大型器官贩卖案,解救了数位尚未被摘除器官的少男少女。 根据犯罪分子的供认,警方分别找回了周崇的头颅和四肢,以及埋在土里的半截身体。 但心脏和肾脏已经被移植到了病人身上,无法再取出来。 尸体惨不忍睹,林煜请入殓师将找回来的身体部位进行缝合,勉强还原了完整的尸身。 随后他们来到医院,准备在病房内进行招魂仪式。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烧的是周崇的篮球服。 林佑谦点燃立香,默念招魂咒语。 几秒后,直立上升青烟似乎被风吹动了,缓缓汇聚流向一个方向。 “来、来了。”林佑谦看着香烟说道。 话音刚落,林煜已经看见一道鬼影出现在病房内。 与上次那半截可怕的样子不同,这次的鬼影有了头颅和四肢。 虽然到处都是狰狞的缝合伤口,脑袋似乎也摇摇欲坠,但至少是完整的身体。 那鬼影一见到躺着的人,两行血泪就从眼眶里流了出来,想扑到病床上去。 “等等!”林煜出声阻止他,“别太激动,小心刚缝好的头又掉了。” 周崇停在半空中,慢慢飘到病床前。 尽管医院提供了最好的医疗设备,但昏迷了半个多月的人,依然消瘦了许多。 血泪连绵不绝地往下流,周崇张口想要唤一声“哥哥”,却无法喊出声来。 他转过头看着林煜,无声地问:“哥哥为什么会这样?” “人在受到重创时,灵体会产生不稳。”林煜说出自己的猜测,“也许在那一瞬间,你哥哥冥冥之中意识到,你出事了。” 人们常 说血浓于水,亲兄弟之间总会有某种无可名状的心灵感应。 对于周政来说,弟弟不仅是他最后的家人,也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撑。 在意识到自己已经永远失去弟弟时,他选择沉睡下去,只要不醒过来,就不必面对现实,还可以和家人在另一个世界团聚。 周崇不断摇头,那层缝在脖颈上的皮几乎快要断开。 贺沉低低开口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哥哥真的活不下去了?” 周崇愣住,含着满眼血泪重新望向沉睡的哥哥。 看着他的模样,林煜有些迟疑道:“如果让周崇附在我身上,这样他就可以和周政说话了。” “不行!”一旁的林佑谦顿时大声喊道,“这这这、这太危险了!” 林煜是至阴的体质,什么妖魔鬼怪都在觊觎,而周崇已经成了鬼,万一被上身后出现什么意外,自己根本没有能力护住他。 贺沉皱起眉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林煜,不要拿你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林煜抬起眼来:“那你说,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我、我有办法。”林佑谦抢先回道,“有一种法子,可、可以让生人的灵、灵体短暂离开、开身体。” 林煜转眼看向他:“你会吗?” “我可、可以试试!”林佑谦再次打开背包,在里面来回翻找。 贺沉极轻地嗤笑一声,冷眼旁观。 不过是伸手一拽的事,他倒要看看这人打算如何大费周章。 一通乱找后,林佑谦终于翻出了引魂铃。 林煜轻声道:“周崇,与哥哥好好道别。” 周崇很慢地点了点头,目光始终停在哥哥身上。 引魂铃引魂铃,可指引魂灵方向,亦可将生人的灵体引出躯壳。 “叮”一声清脆的响声后,林佑谦念起了咒语。 虽然他灵力很低,但林家出来的东西都是最上乘的法器,绝非一般天师可以比拟。 引魂铃,三声响,灵体离身。 躺在病床上的周政茫然地坐了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手,再一抬眸,脸色骤变。 周崇无声地喊道:“哥,我回来了。” 周政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双手颤抖地捧上弟弟面目全非的脸,几近透明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哥哥,对不起……”周崇眼眶里也再度淌出血泪,无声道歉,“我不该跟你吵架,不该跟你使小性子,不该、不该……” 他泣不成声,血泪流淌成河。 周政拼命摇头:“是哥的错,是哥害了你……小崇,哥求你回来……” 兄弟二人抱头恸哭,却谁也发不出声音。 一如他们充满苦难的人生。 “时、时间差不多了……”林佑谦提醒道,“离、离开身体太久,会损、损伤灵体。” “周政,你该回去了。”林煜望向兄弟俩,“人死不能复生,你的生活还要继续下去。” 但周政没有松开弟弟,似乎打定主意要和弟弟一起离去。 周崇急了,他试图掰开哥哥抱着自己的手,但缝合的身体根本禁不起折腾,一只胳膊就这样突兀地断了。 “周政,周崇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见状,林煜拿起一直放在墙边的盒子,打开后,取出一把吉他。 周政愕然,呆呆地望着那把熟悉的吉他。 “他知道你有多么喜欢音乐,知道你每次路过那家琴行时,都忍不住进去看看这把吉他,为了给他买球鞋就只能摸一摸。”林煜努力压抑声音里的哽咽,“所以他也偷偷跑去打工,想攒钱买下这把吉他,送给你当做生日礼物。” 周政浑身颤 抖,抱着弟弟的灵体变得扭曲起来。 “不、不好!”林佑谦大惊,“必须快快快、快点把他送、送回去!” “他想看着你在台上弹吉他,就像你无数次在球场上注视着他那样。”林煜深深呼吸一口气,“周政,他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代替他完成闪闪发光的梦想。” * 最终,周政醒了过来。 那日的灵体似乎已经流尽了所有眼泪,他平静地给弟弟收尸,让弟弟埋葬在林家选送的墓地里。 林煜弯下腰,将一束向日葵放到墓碑前。 少年人勇敢坚强,向阳追光,最喜欢的花也是向日葵。 “谢谢您……”周政弯腰朝他深鞠躬,“您对我们兄弟俩的恩德,无以为报,今后只要您需要,我会为您做任何事。” “别这么说。”林煜抬手扶起他,“当初你昏迷是我的责任,我也没能为你们做更多的事。” 有些时候他会出现这种无能无力感,即便他努力完成了已逝者的心愿,却永远无法抚平生者的伤痛。 周政摇头:“您已经做得够多了。” 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话说得再漂亮也没有用,很多事只需要做就好。 “天有点阴,看起来要下雨了。”贺沉看了一眼天空,“我们该回去了。” 周政用手擦了擦墓碑上的黑白相片:“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再陪陪小崇。” “好。”林煜应声,转身往山下走,给兄弟俩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 林佑谦默默跟在两人身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不消片刻,天空好似被撕裂了一道口子,猝然倒下倾盆大雨。 贺沉立即脱下身上的大衣,举起盖在头顶上方:“林煜,进来。” 林煜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钻进他的大衣里。 属于贺沉的气息扑面而来,将他的感官细细密密地笼罩住。 大衣内空间狭小,两人的脸挨得很尽,耳畔那道呼吸声清晰可闻。 贺沉倒数:“三、二、一,跑” 胸腔里的那颗小心脏又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林煜不自觉屏住呼吸,跟着他的步伐往山下跑。 身后的林佑谦眼神沉郁,一声不吭地跟着他们一起跑。 就这样跑了一段路,眼前出现一个小亭子。 林煜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甚至隐隐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你在这里等一下。”贺沉带他进去,放下大衣,“我去车里拿伞,再接你下去。” 林煜拉住他的手臂:“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去?”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我们总不能在山上过夜吧?”贺沉抬起胳膊,用干净的衣袖轻轻拭去眉眼上的雨水,“没事,我身体好,淋点雨也不会感冒。” “好吧……”林煜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松开手,“那你跑快一点不对,下雨路滑,你还是小心一点。” 贺沉笑了笑:“放心吧。” 他转身往山下走,林佑谦本来准备进亭子避雨,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调转了方向,跟在他后面。 林煜觉得有点奇怪,这两人不是向来不对付吗? 刚想喊住人,可他们很快就走远了,只好作罢。 他坐在凳子上,百无聊赖地等他们回来。 片刻后,雨势神奇地变小了,但是去取伞的两人却迟迟没有回来。 林煜站起身子,心底莫名涌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他踮起脚尖眺望山下,整条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想了想,他冒着小雨往山下的路走去。 山底下有一片树林,穿过树林就是停车的地方。 就在他即将拐进 去时,耳尖地听到左侧传来一阵奇怪的动静。 林煜神色一凛,迅速朝那个方向跑去,映入眼帘的一幕却令他错愕不已。 那道熟悉的高大身影正背对着他,一只手掐住林佑谦的脖子,将人提得老高。 林佑谦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眼白也翻了出来,右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着,看起来像是被人硬生生折断了。 那把驱邪剑也断成了三截,掉在地上。 “贺沉!你在干什么?”林煜陡然回过神来,高声喊道,“放手!” 但贺沉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捏得更紧了。 下一秒,他转过脸来,用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冲林煜露出一个毛骨悚然的笑容:“乖乖,好久不见。” “想我了吗?” 第27章 霎那间, 林煜心跳骤停。 他条件反射往后退去,清瘦的背脊撞上一棵树,疼得他发出低呼。 贺沉捏着一只小鸡似的, 轻轻松松提着人转过身来, 嗓音阴沉低哑:“乖乖这么激动,看来是很想我。” 林煜几乎喘不过气来, 仿佛自己的脖子也被狠狠扼住了。 他想逃开, 但双脚却被那道狂热变态的目光牢牢钉在原地,不得动弹。 骨头挤压的“嘎吱嘎吱”声响起, 他蓦地从惊惶中回过神来:“放开他!” “我要是不放呢?”贺沉饶有兴趣地反问道, “乖乖,你要拿我怎么样?” “你”林煜暗自咬了咬牙,“我不能拿你怎么样,但如果你杀了他,林家其他人绝不会放过你。” “呵……”贺沉阴恻恻地笑了起来,“那乖乖就好好看看, 到底是谁不放过谁?” “不要!”林煜惊叫一声,眼神转为哀求, “求……求你不要杀他……” 那东西果然吃这一套, 唇角上扬成诡异的弧度,随意将手里的人扔开。 林佑谦“嘭”地一声摔落在地上, 连咳都咳不出来,半死不活地昏迷不醒。 林煜视线随之落下,正想上前查看他的情况, 脚步倏然一顿, 又抵回树干上。 贺沉迈着一双大长腿, 正在朝他逼近。 脚步声并不重, 但一下一下却像是落在他心上,敲得他心跳加速。 几步后,贺沉站到了他面前。 林煜双手按在树干上,指尖用力到微微发白,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却不敢用力推开那东西。 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掐住他的下颌,抬起他的脸。 林煜终于还是克制不住,偏开了脸。 “乖乖。”贺沉垂首凑近他,“你就是这样求我的吗,嗯?” 又长又浓密的眼睫簌簌发颤,林煜慢慢重新转回脸。 贺沉又命令道:“抬眼,看着我。” 林煜只能掀开长睫,被迫望进那双沉不见底的眼眸里。 贺沉盯着他又问了一遍:“想我了吗?” 林煜口是心非地回道:“想……” “骗子。”掐住下巴的大手收紧,贺沉张口咬住白皙可爱的耳垂。 林煜疼得倒吸一口气,按在树干上的手指愈发用力。 咬了一口后,那东西转而含住耳垂吸吮,舌尖来回舔动拨弄着嫩乎乎的耳肉,如同在细细品尝什么美味佳肴。 一股奇异的电流顺着耳根往脊椎处窜,林煜腰身一软,控制不住身体往下滑落。 另一只手及时握住纤柔的腰,将他整个人提上来,牢牢压在树上。 背后是粗糙的树皮,胸前压着滚烫的身躯,那吮弄耳垂的大舌也转移了目标,朝他的脸颊舔过来。 林煜闭上眼眸,长睫颤如秋风中的落叶。 这时,瘫在地上的林佑谦发出一丝微弱的声音。 林煜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抬手捂住滚烫的唇。 尚未收起的舌扫过柔嫩的掌心,贺沉一怔,抬眸望向他。 “别在这里……”林煜蹙着眉心,“别在这里,好吗?” 贺沉微微眯了眯眼眸,拉开他的手:“乖乖,又想骗我?” 说着就屈起一条长腿,膝盖顶入他的双腿之间,掌住纤腰的手力道一松。 林煜身不由主地往下落,坐到结实的大腿上。 “小骗子。”贺沉恶劣地将他顶得更高,“你以为,我还会再上|你的当?” “唔……”林煜身体不稳,本能地抬起胳膊攀住宽阔的肩。 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动作却极大地取悦了那东 西。 贺沉收紧大掌,低哑的嗓音带笑:“那乖乖喜欢在哪里?” 林煜小声回道:“哪里都好,别在这里……” 只要给他喘|息的空间,他就一定能想出办法…… “为什么?”贺沉骤然发难,掌住他后脑勺的手发力,逼他直视躺在地上的人,“可我就想在这里,幕天席地,还有现成的观众。” 林佑谦充血的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林……煜……” “不要!”林煜立即将脸埋在男人的肩上,“不想让他看……” 让林佑谦看见他被那东西肆意欺辱,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贺沉揉捏脆弱的后颈,语气漫不经心道:“那想让谁看?” “让你看……”林煜按捺住内心的羞耻,说出那东西喜欢听的话,“只想让你看。” “真乖。”贺沉果然又变了脸,奖励似的亲亲他的发顶,“那乖乖说,我们去哪里好?” 就在林煜飞快转动大脑时,耳畔忽然传来一道惊讶的叫声:“林佑谦?你怎么了?” 他浑身一颤,不由挣扎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另一道声音响起,凌厉了许多,“是不是你们打伤了他?” 贺沉低低笑了一声:“又来了几个送死的。” “与他们无关!”林煜扣住他的手一紧,指尖深深陷入黑色大衣里,“别动他们,我来解决,求你了!” 几秒后,贺沉缓缓放开了他。 他努力稳住身形,开口道:“是我。” 林武瞪大眼睛,一脸惊讶道:“小煜,怎么是你?” 林煜言简意赅地解释:“我有个朋友的弟弟葬在这里。” 林家选了几处风水宝地修建墓地,用以满足部分顾客的需求,这里便是其中一处。 林晟扶起地上昏迷的人,皱着眉头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煜神情镇定:“我们刚才下山时,不小心遇见了脏东西。” 话音刚落,贺沉盯着他的眼神变得似笑非笑。 林煜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什么异样,继续解释道:“林佑谦为了保护我,被那东西袭击了。” “难怪我们刚才一靠近这里,三清铃就狂响。”林武脸色大变,迅速从背包中抽出法剑,“那东西现在在哪里?” “它已经走了。”林煜微一停顿,“当务之急是送林佑谦去医院,别耽误了救治。” 林晟从口袋里中掏出一颗丹药塞进林佑谦口中,又抬头看向他:“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是啊小煜!”林武收起法剑,“那东西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这里很危险,跟我们一起走吧!” 林煜心想那东西就站在你面前,可惜你们谁也认不出来。 “我们还有别的事,不跟你们一起走。”贺沉盯着那张漂亮的侧脸,“是不是,小煜?” “你是谁啊?”林武上下打量他一眼,语气不善。 贺沉嗓音低冷地重复道:“我是谁?” 察觉到那东西已在发怒的边缘,林煜主动接话道:“他是我的朋友,我们确实还有别的事。” 尽管非常想跟他们一起走,但他心里很清楚,在场的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那东西的对手。 它捏死他们,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如果此刻父亲和林家的长老们在,也许还可以…… 林晟跟着劝道:“如果不是什么紧急的事就先放放,你的安全比较重要。” 谁都知道林小少爷是林家家主的心头肉,把小少爷丢在这里,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到时候他们都脱不了干系。 “不用了。”林煜语气冷淡地拒绝道,“我们的车 就停在外面。” “走吧。”贺沉抬手搂住他的肩,半托半抱地带着他往小路上走。 两人很快消失在树林深处,留下林晟和林武面面相觑。 好一会儿后,林武恼羞成怒地跺了跺脚:“好心不识驴肝肺!” “算了。”林晟安慰道,“小少爷一向对谁都是这样,眼里看不见任何人,你就别生气了。” “根本不是对谁都这样!”林武指着他怀里昏厥的人,“我看他对这个废物就特别得很!” “哪有什么特别的?”林晟不以为然,“林佑谦为了救他受伤昏迷,他还不是随随便便就把人抛下了?” 林武一时噎住,挠了挠头:“这么一说,好像也是……” “所以嘛,你又何必非跟自己过不去呢?”林晟叹了一口气,“过来搭把手,他好像伤得不轻。” * 与此同时,林煜被挟持着走进一家宾馆。 他怕那东西等不及反悔,随时随地会弄他,只好主动提出就近找一家宾馆。 “欢迎光临~”前台小姐姐看清两人的长相时,模式化的语气登时变得热烈起来,“两位帅哥,请问是要开房吗?” 林煜应声:“嗯。” 前台笑眯眯地问道:“一间房还是两间房?” 贺沉冷冷道:“一间。” “好的,身份证带了吗?”前台在电脑键盘上噼里啪啦敲了两下,“两位都要登记哦!” 她抬起眼睛,和那位高大英俊的顾客对视一眼,脸上的笑容突然凝滞了。 下一秒,她像一只提现木偶那般,动作僵硬地拿出一张房卡,递给贺沉。 林煜心下一惊,那东西又在控制活人了。 “走吧。”修长的指间夹着房卡,贺沉扣住他的腰,亲密地搂着他踏进电梯。 林煜的脚步从未如此沉重过,犹如正一步一步走向恶鬼的巢穴的祭品,即将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嘀”的一声,房门打开。 他被那只手推入房内,随即身后响起闷沉沉的关门声。 身体一抖,他的目光落在半开的窗户上,拼劲全身力气冲过去。 贺沉走进房内:“乖乖,你在干什么?” 林煜坐在窗台上,双手抓住窗沿,语气冷凝如霜:“我是杀不了你,但我可以杀了我自己。” “不装乖了?”贺沉慢条斯理地脱下大衣,“那这具身体,你也无所谓了?” 琥珀色瞳孔缩了缩,林煜冷冷回道:“我都顾不了自己了,还管得了别人?” “这样啊。”贺沉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虽然人类的身体脆弱不堪,但只是作为容器,要求也不能太高。” 说罢,他露出一个阴森可怖的笑容:“我现在就把他的灵体拽出来,捏成碎片。” “不要!”林煜绷不住了,上半身探出窗外威胁道,“如果你敢捏碎他的灵体,我现在就跳下去!” “乖乖,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贺沉向他走过来,“你生是我的人,死了,自然也是我的鬼。” “你”林煜气得脸色煞白,“你别过来!” 贺沉停住脚步:“乖乖,不是说想我了吗?” 胸脯随着呼吸激烈起伏,林煜恨恨地盯着它:“我想你去死!” “呵……”贺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我已经死了几百年,乖乖。” 话音刚落,数道黑雾凭空出现,游蛇般缠上不堪一握的腰。 “啊!”林煜试图抓住窗沿,却只是徒劳,粗壮的黑雾一把将他拖了回去。 如同噩梦中发生过无数次的场景,一条又一条黑色触手缠上他的四肢,将他吊了起来。 贺沉信步走到沙发前坐下,长腿斜斜架起,一只手搭在膝头,另一只手撑在额侧。 一副好整以暇看戏的姿态。 很快,林煜就知道那东西要做什么了。 缠绕在周身的黑雾宛如活了一般,在他身上蠕动游走,不消片刻便探了进去。 阴寒黏腻的触感太过鲜明,他打了个寒颤,不禁挣动起来:“死变态,放开我!” 但贺沉只是坐在那里,一双黑沉的眼眸一瞬不瞬地锁定他。 这一瞬间,林煜甚至生出了一种极为荒唐的羞耻感。 就好像真正的贺沉正坐在对面,亲眼目睹他被那东西亵|玩…… 那些黑雾完全承袭了那东西的贪婪,一旦触碰到光滑细嫩的肌肤,愈发疯狂。 纤细的腰身颤得厉害,林煜嗓音变了调:“变态!死变态!你这个死了八百年的老东西” “唔……”口中塞进一道粗壮的黑雾,将他的骂声堵住了。 眼尾染上潮红,生理性眼泪盈满眼眶,来不及吞咽的涎液顺着红红的唇角流下来,看起来可怜兮兮又漂亮得不行。 纯黑的眼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猩红所覆盖,贺沉起身走过去,嗓音沙哑不堪:“要我,还是要它们?” 林煜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朦胧的泪眼望向男人,无声地求饶。 口腔中的黑雾倏然撤出去,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咳咳……” “要我,还是要它们?”贺沉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大颗晶莹的眼泪滚落,挂在腮边:“要、要你……” 贺沉哑着嗓子轻笑:“真乖。” 黑雾一秒消散,林煜跌落在熟悉的怀抱里。 贺沉继续问道:“沙发还是床?” 林煜自暴自弃地埋进他胸前:“沙发……” 贺沉抱着他坐回沙发上,大手掐住尖尖的下颌,将他的脸掰出来。 林煜呜咽一声,抬起酸软的胳膊搂住男人的脖颈,试图调整他们的姿势。 贺沉任由他折腾,眼神却恐怖像是要生生吃了他:“原来乖乖喜欢这种姿势?” 但林煜实在没有力气,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坐起上半身。 贺沉的耐心终于耗尽了,掐着他的下颌恶狠狠地吻下去。 滚烫的气息压上唇瓣,火热的大舌急不可待地撬开齿关,甫一进入,就近乎狂暴地攻城掠地。 林煜等的也是这一刻,他顺从地探出香软的舌尖,让男人吸吮。 新鲜的舌尖血散发着一股腥甜,舌与舌缠上的一刹那,仿佛有火苗在舌尖燃烧起来,迅速顺着口腔猎猎烧进五脏六腑。 贺沉闷哼一声,炙热的吻却愈发暴烈,攥住他的舌尖抵死纠缠,摧枯拉朽般在他口中索取甘甜的津液。 “唔……”林煜被吻到几近窒息,舌尖疼得麻木,眼前反而炸起一丛丛绚烂的烟花。 唾液与血液融为一体,体内的烧灼感愈演愈烈,往外散出的冒烟黑气痛苦地扭曲尖叫。 但贺沉却不管不顾,入了魔般喃喃重复着:“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 他自幽冥地狱爬出来,就是为了这个人。 就算烧成灰烬,谁也不能将人从他怀里夺走。 第28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林煜胸腔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挣扎的双手也无力地滑落下去。 眼前阵阵发黑,他心想那东西一定是要生生吃掉他了。 似乎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火热粗暴的大舌终于撤离口腔。 如同一块香甜的奶糖烫化在男人怀里,林煜来不及做出其他任何反应, 本能地大口呼吸着赖以生存的新鲜空气。 好半晌后,失神的双眸渐渐聚焦, 落在男人脸上。 贺沉双眸紧闭,长直的眼睫盖住下眼睑,英俊的面容透着一股不正常的青黑。 那双铁钳子般的大手还死死箍在他腰上, 像是那东西残留下来的疯癫执念尚未消散。 林煜眉心蹙起, 费了好一番功夫, 才强行将桎梏自己的手剥落。 努力撑起虚软的身体,他从男人怀里挣脱出来,抬手整理好被黑雾扯开的衣领,重又俯下身。 他本意是想让贺沉躺下去好好休息, 但他高估了自己的体力, 使出浑身力气放倒对方的同时,整个人也跌在了宽阔结实的胸膛上。 “嗯……”被压住的人发出一声闷哼, 眼皮下的眼珠子动了动,缓缓睁开双眼。 四目相对, 相顾无言。 “林煜……”贺沉眉宇间拢着淡淡的倦色,低声问道,“你压在我身上做什么?” 林煜蓦地回神,手脚发软地从他身上爬起来。 贺沉坐起上半身,目光四下扫了一圈:“我们怎么到宾馆来了?” 林煜耳根一热:“不是你想的那样……” 宾馆开房,刚才自己还以那样的姿势扑倒在他身上, 他会不会误会了什么? 贺沉侧眸:“我想的是哪样?” 林煜垂下眼睫,绵软的指尖陷进沙发垫里:“那东西又来了……” “什么?”贺沉一怔,“那东西又上了我的身?” “嗯。”林煜应声,“但它已经被我驱走,你现在是安全的。” 贺沉将身体转向他:“你怎么驱走它的?” “那东西怕我的血,所以我就咬破了舌尖让它”话音戛然而止,林煜不自觉将下颌埋进衣领。 “让它怎么样?”贺沉抬手握住清瘦的肩,语气变得严肃,“它又用我的身体,对你做了什么?” 那双大手触碰到肩膀时,林煜的身体不可抑制地颤了一下。 但他在心里告诉自己,那东西已经走了,眼前的人是贺沉,是永远不会伤害他的人。 他含含糊糊地回道:“没做什么……” 上次接吻的事好不容易才扯平,他才不会告诉贺沉,两人又亲上了,而且比上次更激烈。 温热的掌心捧住他的脸,小心翼翼地抬起来。 完全相同的大手,那东西每次都用这只手狠狠掐着他逼他就范,但此时的这只手却如此温柔,仿佛正捧着一件精美易碎的瓷器,生怕稍微用力一点就会破碎。 林煜心里一软,顺从地仰起脸,鸦羽似的眼睫轻颤。 他刚刚崩溃地大哭过,眼尾泛着红,又被残暴地亲吻掠夺一番,红肿不堪的唇渡上一层湿淋淋的水光,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糜丽。 贺沉喉结微动,嗓音微哑:“张开嘴,我看看。” 唇舌早已恢复知觉,正刺刺地痛,林煜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开启红唇,吐出一截舌尖。 太乖了,乖得令人心生暴戾。 贺沉按耐住想将嫣红舌尖含进口中,咀嚼吞咽下去的冲动,克制地凑了过去。 额头抵着额头,他对着伤口轻轻吹了吹。 微带凉意的气息拂过舌尖,一股奇异的酥麻随之蹿上尾椎,林煜腰身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去。 幸好贺沉眼疾手快地捞了他一把:“小心。” 林煜窝进沙发里,双手捂住发烫的脸。 太丢脸了,刚才被那东西发疯亲到晕过去就算了,怎么贺沉只是给他吹一下风,他就不争气地差点跌下沙发…… “你先休息。”似乎看出了他的不自在,贺沉主动站起身来,“我下去买点东西。” “你去买什么?”林煜移开遮住眼睛的手指,提醒道,“比起我,你更需要休息。” 被鬼上过身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受到鬼气影响,就算贺沉身体素质再好也是一样。 “我没事。”贺沉温柔地笑了笑,“乖,我马上就回来。” 见他坚持要去,林煜没再多劝,目送他的背影离开房间。 片刻后,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拖着酸软的脚步捡起方才掉落在地上的手机。 好在手机比较结实,没被摔坏。 他打开手机,拨通林佑谦的电话。 “嘟嘟嘟”直到手机响铃自动挂断,对面也没人接听。 他只好继续打,又打了两次后,电话终于接通了:“喂?” 林煜没心思和对方寒暄,直接开口问道:“林佑谦怎么样了?” “林煜?”林晟立即听出了他的声音,“情况不太好,人还在手术室抢救。” 林煜心下一紧:“医生怎么说?有没有生命危险?” “这……”林晟吞吞吐吐道,“全身多处骨折挫伤,长时间窒息引发各个器官受损,就算救了回来,以后恐怕也……” 林煜听出他的言外之意,闭了闭眼眸:“务必请医生尽尽力抢救,包括后续所有费用一并由我来承担。” “行。”林晟应下,又问,“你要过来医院吗?” 林煜低声回道:“去,你先别走开。” 挂断电话后,他握着手机躺靠在沙发上,眉心拧得更深。 约莫十分钟后,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贺沉拎着药走进房间,目光触及沙发上闭目的人,顿时放轻了脚步。 “我没睡。”林煜掀开眼皮子,望向他的手,“你买了什么?” “买了喷剂。”贺沉几步走过去,从袋子里拿出药盒,“你舌上的创口不小,得处理一下。” 林煜看着他拆开喷剂,轻声道:“其实不怎么疼了。” 贺沉没有回话,只是单膝跪在他面前:“张嘴。” 林煜无奈,只好张口让他往里喷药剂。 清凉微甜的喷剂覆上破皮处,确实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 林煜收回舌尖:“谢谢……” “如果感觉还疼,我也买了消炎止痛药。”贺沉维持单膝跪地的姿势,微微仰头凝视着他,“去洗个澡,今晚就在这好好休息吧。” 林煜摇了摇头:“我要去一趟医院,林佑谦还没救回来。” “林佑谦?”贺沉有些茫然,“他怎么了?” 林煜回望他:“我也想知道,你们在小树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树林……”贺沉试图回想之前发生的事,“当时我下山去拿伞,他跟在我身后,直到走进小树林,突然叫住了我。” 林煜忍不住追问道:“然后呢?” “他叫住我,说了一些……”贺沉皱起眉头,“大概就是让我离你远一点之类的话。” 林煜不解:“他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 “我也不知道。”贺沉不由叹了一口气,“他好像对我抱有很深的偏见,认为我对你图谋不轨。” 林煜一时语塞,斟酌几秒后回道:“他那个人比较胆小谨慎,其实也只是担心我” “担心你被我拐走?”贺沉接下后半句话。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林煜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再然后呢?” “再然后,我就没有记忆了。”贺沉目光坦荡地和他对视,“一醒来,就见你趴在我身上。” 林煜:“……” 能不能不提那件事了? 贺沉猜测道:“所以是它袭击了林佑谦?” “对。”林煜点头,“林佑谦伤得很重,医生还在抢救。” “我不明白,它为什么要攻击林佑谦?”贺沉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我以为它的目标是我。” “它是只恶鬼,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色鬼。”林煜语气发冷,“它想杀谁就杀谁,不需要理由。” 贺沉微一挑眉:“老色鬼?” “啊?”林煜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脱口而出了什么。 贺沉语气古怪:“难道它又用我的身体” “没有!”林煜矢口否认,“我只是习惯了随口骂它,你别当真。” “嗯。”贺沉应了一声,表情若有所思,也不知究竟是信了还是没信。 林煜撇开视线:“你留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先去医院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贺沉站起身来,又弯下腰,朝他伸出手,“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林煜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努力将那东西强迫他的记忆挥出脑海,抬手搭了上去。 * 两人赶到医院时,林佑谦刚被推出手术室,转移到重症监护室。 “林煜,你来了!”林晟正站在走廊上,见到他们便快步迎上前来。 林煜走至病房门前,透过玻璃看向里面:“情况怎么样?” “医生说如果能尽快醒来,后续好好休养,还是可以恢复大半的。”林晟也跟着看向病房里面,“如果迟迟醒不过来,那很可能就……” 要么成为植物人,要么醒过来也是一个废人。 林家不会养一个真正的废人。 林煜将视线移到他脸上:“今天辛苦你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林晟问道:“这件事要通知其他人吗?” “不必了。”林煜缓缓摇头,“他已经没有家人,林家也没人在乎他的死活。” 说起来很荒唐,一个传闻中克父克母克兄的天煞孤星,此刻自己躺在病床上生死难料。 难道所谓的天煞孤星,最终也会克死自己? “好吧,我明白了。”林晟应声,又迟疑道,“但小树林里出现邪祟的事,是不是应该上报?” 毕竟那是属于林家的地方,林家人在自己的地盘遭到脏东西袭击,而那东西却逃之夭夭,传出去恐怕不太好听。 林煜沉默了片刻,低声回道:“让林武闭紧他的嘴巴,这件事我会看着办。” 林晟不再纠结:“好,我会转告林武。” 他离开后,林煜站在门前又看了好一会儿。 “重症监护室有专业的医护人员照顾,我们在这里也没有用。”贺沉抬手揽住瘦削的肩,让人靠进自己怀里,“吉人自有天相,相信他一定会度过难关。” 他一边轻声细语地安慰着怀中人,另一只手在看不见的地方骤然收紧。 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猛地弹动了一下,有如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死死掐住了脖颈。 “但愿吧……”林煜下意识将侧脸压进他的胸膛,声音听起来脆弱而疲倦,“如果他因我而死,这辈子我都会良心不安。” 话音刚落,贺沉脸上的表情倏然一沉。 眸中猩红一闪而过,他咬了咬后槽牙,松开那只手。 林佑谦重新躺回病床上,平静得像刚才那一幕只是错觉。 半晌后,贺沉冷不丁开口:“那如果是我呢?” “什么?”林煜一时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躺在病床上生死不明的人是我。”贺沉嗓音低沉地问道,“你也会为我感到难过吗?” 林煜在他怀里仰起脸来,语气惊诧:“胡说什么?” “那东西最开始的目标就是我,不是吗?”贺沉神色认真,并不像是在开玩笑,“如果有一天我被它杀死,你会一辈子记住我吗?” 话音刚落,一双柔软的手抵上他的胸膛,将他用力往后推。 “嘭”的一声,宽阔的肩背撞上墙壁。 “你听好了,贺沉。”林煜扬起下颌,拽住他的大衣领口,语气听起来又凶又狠,“我绝对不会让你死,所以不许再说这种话,知道了吗?” “为什么?”贺沉低下头,望进燃着一簇火光的眸底,一字一顿道,“我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第29章 话音落地, 林煜不假思索地回道:“当然有。” “比起病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呢?”贺沉进一步逼问道,“如果我和他只能活一个人,你会选择我吗?” 林煜怔了怔, 有些发懵:“你和他比这个做什么?” “我不是在和他比,我只是想知道,我在你心里究竟有多重要。”贺沉一瞬不瞬地锁紧他的脸,“告诉我答案,林煜。” “我”林煜下意识侧眸望向病房门, 几乎脱口而出的话倏然顿住。 其实在这个问题问出来时,他的心里就有了答案。 但林佑谦正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 他实在说不出口。 “你什么?”贺沉抬手掌住他的后脑勺,将他的脸掰回自己面前,也将他的视线重新聚集到自己身上。 沉不见底的黑眸里浮现期待又忐忑的神色, 林煜难以承受这样的目光,干脆闭上双眼, 一头栽进他怀里。 前一刻还气势汹汹的小少爷,这会儿小鸵鸟似的将脸埋在男人胸前, 手里还紧紧揪着大衣领口。 这一撞, 仿佛也撞进了贺沉的心脏,让他的心跳停滞了几秒。 覆在后脑勺的上的大手用力将人往自己怀里按,低沉的嗓音含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问你话呢, 撒什么娇?” “谁撒娇了……”林煜嘟嘟囔囔地回道,“我就是站不住了。” 贺沉揉着他的头发,眸色幽沉:“这个问题, 有那么难回答吗?” “我不想身边的任何人,因我而死。”林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语气却异常坚定, “尤其是你,贺沉,我真的没办法接受你出事。” 光是想一下,都会觉得窒息。 贺沉没再说话,指尖陷入发根来回摩|挲着。 “哎!你们是什么人?”一道陌生的女声响起,打破了走道上安静的气氛。 林煜飞快地从男人怀里退出来,转身向护士解释道:“我们来看林佑谦。” 他的脸闷得隐隐发红,眼睛也湿润润的,漂亮得令人心跳加速。 “哦……”护士的语气明显变得温柔下来,“你是病人的家属?” “不算是。”林煜看向病房内,“但他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有什么问题跟我说就好。” “好的。”护士应下,又热心地问道,“探视病人需要穿隔离服,你要申请探视吗?” 林煜微一摇头,拒绝道:“不了,有什么事再联系我吧。” 他现在进去也帮不了林佑谦,不如就别添这个乱。 * 离开医院后,他们就近找了地方吃晚餐,然后回学校。 出租车上,林煜胳膊肘撑住窗沿,单手托着脸颊,上下眼皮子直打架。 一整天来回奔波,又被那东西狠狠吓过一通,累得他话都不想再说。 就在他昏昏欲睡时,温暖干燥的大手贴上他的头,将他往自己身边带。 “嗯?”他动作迟缓地偏过脸,“怎么了?” 贺沉微微一笑:“枕着我的腿睡,舒服一点。” “好。”林煜没有多想,顺从地躺到他腿上。 贺沉垂眸凝视他,手指拂过微长的额发,语气温柔得滴水:“睡吧,到了我叫你。” “嗯……”林煜含混地应了一声,安心阖上眼眸。 意识陷入黑暗的前一秒,他脑海中闪过一个不着边际的念头:为什么从下往上看这种死亡角度,贺沉的脸还是那么英俊完美? 不知过了多久,林煜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趴在熟悉的背上。 “贺沉?”他轻轻叫了一声,条件反射般收紧胳膊,让自己更加贴近男人。 “怎么醒了?”贺沉微微侧过脸,“晃到你了?” “没……”林煜小猫似的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脖颈,“你走得挺稳的。” 事实上他几乎感觉不到颠簸,好像男人可以就这样背着他一直走下去。 昏沉的大脑忽又闪现一副陌生的场景,但这次快得他抓不住。 他不禁蹙起眉,喃喃问道:“贺沉,你以前也背过我吗?” 贺沉脚步一顿,低声回道:“上次你晕倒时,我背过你。” “不是说那次……”林煜的头又痛了起来,“以前,很久以前……” 此刻的他并不清醒,忘了自己和对方才认识几个月,根本不存在很久以前。 贺沉也皱了皱眉,夜色中的眼眸晦暗不明。 “也许背过。”良久后,他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走,“但很可惜,我好像也不记得了。” 低沉悦耳的嗓音随风消散,林煜选择放弃思考,老老实实趴在他背上继续睡。 十几分钟后,贺沉敲响宿舍的门。 “来了来了!”李彦辰在里面应声,三步并作两步打开门,“你们回来哎?” 贺沉低声提醒道:“睡着了,小声点。” 李彦辰立即闭上嘴巴,又悄声问道:“小煜这是怎么了?” “太累了。”贺沉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句,绕过他走进宿舍。 但林煜还是被他们说话的声音吵醒:“我们到宿舍了?” “到了。”贺沉语气温柔,“我放下你下来。” 他动作小心地将人放到椅子上,半蹲下身子,沉声商量道:“今晚不洗澡了,我帮你擦一下脸好不好?” 林煜靠在椅背上,点了点头:“好。” 贺沉走进浴室,拧了一条热乎乎的毛巾回来,仔细擦拭白皙的脸颊,力道轻得像是怕将吹弹可破的肌肤擦坏了。 李彦辰和魏书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不可思议。 林煜仰着干净的小脸,眼睫半阖:“还有脚,要洗脚……” “知道了,小洁癖。”贺沉轻笑一声,又去打了一盆热水。 他单膝跪在地上,脱掉林煜的鞋袜。 一只雪白的脚搭在他膝上,脚背透而薄,能看清皮肤下微鼓的青筋,就连指甲都生得格外圆润可爱。 贺沉的目光落在脚上,被黏住了似的挪不开。 脚背接触的冷气令林煜清醒了一点,一睁眼就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的脚看。 他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淡粉色脚趾也跟着微微蜷缩:“那个……我自己洗。” 帮别人洗脚这种事,他想都没想过,贺沉做起来怎么能这么自然…… “好。”贺沉一手握住细骨伶仃的脚踝,将他的脚放进热水里。 热气熏蒸,白皙透明的肌肤染上了一层薄红。 贺沉不由想起这双脚踩在他身上的触感,隔着一层衣服也能感受到的温软,令人想时时刻刻握在手心里好好把玩。 水很快变凉,林煜弯腰擦干净脚上的水珠子,穿进拖鞋里。 他仍然很困,做这些动作都放慢了许多。 贺沉倒掉水,洗了手后又回到他面前:“抬手,给你脱衣服。” 林煜抬起双手,任由他摆弄,乖得像一只漂亮又听话的洋娃娃。 李彦辰连连咂嘴,识趣地没出声,继续玩自己的游戏,只在心里默默吐槽:臭情侣,当着单身狗室友的面秀恩爱真的好吗? 脱掉外面的衣服,林煜爬上床躺下。 贺沉站在床边,替他掖好被角:“晚安,做个好梦。” 然而,这一夜林煜睡得并不安稳。 半梦半醒间,他做起了各种光怪陆离的梦,甚至觉得自己被投入熊熊燃烧的火炉。 凌晨两点,他被热得醒了过来。 嗓子干涩像是要冒烟,他习惯性喊了一句:“贺沉……” 声音极其微弱,但对面床铺的人却瞬间应声,从床上翻了下来。 黑暗中,贺沉站在床边问道:“怎么了?” “热……”林煜抬手掀开被子,“好热……” 贺沉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一片滚烫。 微凉的大手覆在前额,带来一丝凉意,林煜舒服得叹息一声,抓住那只手不让他离开。 贺沉喉头攒动,低低哄道:“你先松开,我去给你找退烧药,乖。” 他狠狠心,稍一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摸黑去翻找退烧药。 好不容易喂下退烧药,林煜又捏着他的手,贴在脸上不放。 “真是黏人。”贺沉笑了笑,声音是不加掩饰的愉悦,“我上来陪你。” 林煜已经烧得神志不清了,感觉身边躺了一个温度更低的东西,本能地凑近过去。 贺沉张开双臂,抱了个满怀。 滚烫的软玉在怀,他低下头,深深嗅了一下怀中人的味道,那口气被吸进肺里,就再也没吐出来。 不一会儿,他的身体也热了起来。 林煜拧起眉心,挣扎着要离开他的怀抱。 贺沉双眸微敛,一秒降低体温,又握着那把细腰将人拖回怀里。 “唔……”林煜从喉咙里发出黏糊糊的哼声,“好舒服……” 他紧紧抱住冰冰凉凉的东西,尽可能地让身体最大程度接触那股凉意。 四肢交缠,来回动作间,贺沉忽然倒吸了一口气。 全身维持低冷,唯有一处,控制不住地升温。 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张口含住小巧的耳垂。 高温烧得耳肉又软又烫,入口即化。 怀里的人敏感地打了个颤,想躲开又贪图凉意,只能哼哼唧唧地蹭着他,口中呢喃叫他的名字:“贺沉……” 贺沉呼吸一窒,随即变得粗重起来。 他探出舌尖,克制地舔舔耳垂上的小痣,血丝如蜘蛛网般笼罩着黑瞳。 连梦中都在叫自己的名字,真乖,真可爱,真想一口吃掉…… 舔着舔着,黑眸中的血丝扩散至全瞳。 不满足,身体里咆哮的野兽|欲|壑难填。 自己明明可以亲他,舔他,肆意弄脏他,但此刻却只能隔着衣服抱他,做那个温柔又有分寸的该死的室友。 冰凉的气息往下滑落至脖颈处,他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脑内恶劣的想法。 如果他以贺沉的身份做那些事,他的乖乖醒来后,到底会是什么反应呢? 第30章 翌日, 林煜醒来时,头脑依旧昏昏沉沉。 掀开沉重的眼皮子, 意识尚未完全清醒, 他茫然地盯着眼前那副结实的胸膛看。 睡衣领口的扣子解开大半,大喇喇地露出饱满流畅的胸肌,视线不由自主往下滑落,块垒分明的腹肌藏在衣服里若隐若现, 一只纤长白皙的手紧紧贴在上面。 “呵……”低沉微哑的笑声响起, 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摸够了吗?” 林煜眨了眨眼睫, 恍然意识到那只摸着腹肌的手,竟然是他自己的! 他触电般缩回手,身体也往后仰去。 脑袋即将撞上墙壁的前一秒,大手握住他的腰捞了回去。 贺沉将人按在怀里, 低笑时带动胸膛微微震动:“又没不让你摸, 躲什么?” 林煜想挣开他的怀抱, 但发烧导致全身绵软无力,捶了他两下也跟挠痒痒似的。 “好了, 不闹了。”贺沉抚了抚纤瘦的脊背顺毛,“让我摸摸,烧退了没?” 林煜停止挣扎, 乖乖仰起脸来让他摸。 微凉的手心贴上额头,几秒后又放下来, 凑过去用额头贴着测试温度。 两人的距离近得呼吸可闻, 林煜脸颊红扑扑的,也不知是烧的还是羞的。 “还是有一点热。”贺沉下了结论,“要继续吃药。” 林煜低下头:“肯定没那么快好……” 事实上他很惊讶, 后半夜在贺沉怀里,他竟然真的睡熟了。 以前每次发烧他都会难受一整夜,而昨晚却像是抱了个冰冰凉凉的人形抱枕,缓解了体内的热意。 但是,贺沉夜里的体温怎么会那么低? 胡思乱想间,握在腰间的手松了开来。 贺沉起身,从床上一跃而下,拿出柜子里的退烧药,又倒了一杯热水。 宿舍里很安静,其他室友去上课了,只剩他们两人。 林煜看着他的动作,提醒道:“我没刷牙。” “那就先刷牙。”贺沉走回床前,“坐起身来。” 林煜下意识照做,看了看地面的高度,又改变主意道:“我还是从扶梯下去吧。” 贺沉张开修长的双臂,冲他露出好看的笑容:“你相信我能接住你吗?” 林煜微微睁大了眼眸:“什么?” “跳下来。”贺沉示意道,“我会接住你。” 双手撑在床板上,林煜和他对视了几秒,轻声回道:“好,那你要接住我。” 由于体弱多病,又招妖魔鬼怪觊觎,所以他一直避免与他人肢体接触,更不可能将自己的安全交给别人。 但这一刻,他莫名相信眼前这个人,一定会好好接住他。 他闭眼往下跳,果不其然,下一秒便落进熟悉的怀抱里。 也像一只蝴蝶,落在了贺沉的心尖上。 修长的笔直双腿分开,圈在精壮劲瘦的腰上,贺沉抬手托了托,就这样抱着人往浴室里走。 林煜小声道:“你先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怕你摔着。”贺沉一脚踢开浴室门,将他放到洗漱台上,然后拿起他的牙刷,挤好牙膏递给他。 林煜自幼被人伺候惯了,但自从成年后就没被人这样照顾过,耳根一热,有些怀疑是不是又要发烧。 洗漱完毕,他就着温水吃完药,坚持自己爬回上铺。 “先别睡,我去食堂买点早餐回来。”贺沉穿上黑色大衣,“等我回来,很快。” “好。”林煜乖乖应声,被子拉到尖尖的下颌处,“我等你回来。” 宿舍门轻轻阖上,他看着天花板发了会儿,接着摸到手机,给父亲发了条信息。 那东西三番两次出现,这次伤的是林佑谦,下次就不知道会是谁了。 事情已经到了不得不解决的地步,而他目前唯一能倚仗的只有林家,至少林家能给予他们一定程度的庇护。 贺沉回来得确实很快,拎着满满一袋子早餐,食物的香气铺满宿舍。 但发烧导致口腔又苦又涩,林煜全身不适,完全没有胃口。 “吃东西才会好得更快。”贺沉走到床边,温声劝道,“乖一点,你也不想一直生病吧?” “好吧……”林煜不太情愿地钻出被窝。 一回生二回熟,贺沉轻轻松松地将他抱下床,放到椅子上。 随后又脱下自己身上穿的大衣,牢牢裹住清瘦的身躯。 林煜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这样我没办法吃东西了。” “不要你动。”贺沉掀开粥盒,“我喂你。” 林煜:“……” 贺沉盯着他:“张嘴,我看看舌头好了没?” 林煜吐出一截舌尖,顺道舔了舔微干的唇瓣:“不疼了。” 舌尖的自我愈合能力超乎他的想象。 贺沉舀起一勺小米南瓜粥,送到他唇边:“尝尝,不好吃就换另一种。” 林煜犹豫了一下,张嘴含住勺子。 出乎意料,咽下去的米粥滋润了干涩的喉咙,南瓜的清甜也中和了口腔的苦涩。 吃完小半碗后,林煜摇头:“我吃不下了。” “好。”贺沉放下粥,“那你回床上,继续休息。” “你很会照顾人。”林煜睁着一双烧得水汪汪的眼眸看他,好奇地问道,“你以前是照顾过谁吗?” “没有。”贺沉展颜一笑,屈指刮了刮挺翘的鼻尖,“让我心甘情愿这样照顾的,除了我的小少爷,还能有谁?” 林煜抿了抿唇,心里莫名觉得有些甜丝丝。 好像刚才的南瓜小米粥不仅滋润了喉咙,还顺着往下浇到了心头。 虽然精神比往常生病时要好得多,但身体还是很疲倦,林煜躺回床上后,没过多久就又睡着了。 而贺沉就一直陪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 傍晚时分,下课的李彦辰推开虚掩的宿舍门,一进去就咋咋呼呼道:“小煜,你感觉怎么样了?” 贺沉眉心一皱,刚要阻止,床上的人已经醒了过来。 李彦辰一脸心虚地道歉:“对不起啊,我不知道小煜还在睡觉……” “没事……”林煜揉了揉眼睛,“我好像睡得够久了。” 贺沉走过去,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易察觉地松了一口气:“烧退了。” “真的假的?”林煜微讶,也抬手去摸自己的额头,结果摸到的是覆在额前的大手。 李彦辰一副没眼看的表情:“咳咳……我还在呢!” 林煜回过神来,放下自己的手:“我只是有点惊讶,烧退得这么快。” 不往远了说,光是这学期开学前的那一次感冒,就足足拖了有半个多月才好。 “应该只是昨天受了惊吓,才会发烧。”贺沉松开手,给他盖好被子,“总之,退烧了就好。” 李彦辰插嘴道:“所以你们昨天到底碰见什么事了,小煜怎么吓得都生病了?” “没什么。”贺沉淡淡回道,“遇见了一个事故现场。” 见他不打算多说,李彦辰也不好再继续追问,转而坏笑道:“小煜,你想知道贺沉昨天是怎么照顾你的吗?” 林煜拒绝:“不想知道。” “凭良心说,就算照顾小宝宝也就那样了。”李彦辰偷偷看了一眼贺大律师的神情,见他并没有不悦,胆子大了起来,“当然当然,他这可不是照顾儿子,是在照顾自己的媳” “李彦辰!”林煜出声打断他,“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说罢,一把将被子拉到顶,盖住发烫的脸颊和红红的耳根。 “我去买晚饭。”贺沉唇角微弯,“透透气,别闷坏了。” 林煜不理他,直到关门声传来,才从被窝里探出头。 “小煜,你跟贺沉真没在谈吗?”李彦辰第无数次表示疑惑。 “没、有!”林煜说完,又把头蒙上了。 其他室友在宿舍,林煜怎么着都不肯再让人喂饭。 这要是让李彦辰看见还得了,更要嘲笑他是小宝宝了。 吃完东西后林煜又爬上床,但白天睡了一天,到了晚上反而不困。 贺沉悄无声息地站在床边,冷不丁开口道:“今晚要我陪你睡吗?” 林煜吓得一抖:“你什么时候站在这的?” “刚刚。”贺沉拨了拨他额前微乱的发丝,“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发尾挠得眼睛有点痒,但他没有避开,只是小声回道:“没想什么……” 贺沉收回手,抓住床栏:“那我上来了。” “啊?”林煜眼神发懵,“你要睡我的床?” 贺沉微一扬眉:“又过河拆桥?” “我哪有?”林煜反应过来,理直气壮地回道,“昨晚又不是我要跟你一起睡。” “嗯……”贺沉若有所思,“那把我当作人形抱枕,抱着睡了一整夜的人是不是你?” 林煜眼神开始飘忽:“谁让你自己挤上来的?” 贺沉凑近他的耳畔,刻意压低的嗓音听起来极富磁性:“那摸我腹肌这件事,又怎么算?” 眼前瞬间浮现出早上起床时的画面,林煜将脸转向墙壁那面,声音越来越小:“摸了就摸了,又不少块肉……” 身材那么好,干嘛这样小气? “我可是清白之身。”贺沉咬字清晰,“就这么被你摸了,不打算负责一下吗,小少爷?” “怎么负责?”林煜转回脸,脱口而出道,“让你摸回来?”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贺沉笑了起来,“不过如果小少爷坚持,我就却之不恭了。” 林煜:“……” 什么叫自己挖坑给自己跳? 关灯后,确认其他室友都睡了,贺沉轻车熟路地翻上床。 林煜本想装睡,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却一下就出卖了他。 贺沉掀开被子,侧躺在他身后。 “真要这样吗?”林煜用气声问道,“我觉得好奇怪……” “哪里奇怪了?”贺沉抬手将他搂进怀里,“你摸我一下,我摸你一下,很公平。” 两具身体一前一后,严丝密缝地合在一起,宛如不可分割的一体。 林煜隐隐觉得不太对,但发烧后他的脑子转得有点慢,一时也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被子的掩盖下,一只手探到他身前。 炙热的掌心隔着衣料覆上腹部,林煜被烫得瑟缩一下,条件反射般抓住那只手,阻止他接下来的动作。 怎么回事,昨夜明明很凉,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热了…… “反悔了?”滚烫的气息拂过耳垂,贺沉语气温温柔柔地询问道,“讨厌我碰你?” “不是。”林煜在他怀里摇了摇头,诚实地回道,“不讨厌……” 就算被附身后对他做了那些过分的举动,他也只是打心底里厌恶那东西,并没有连带着对贺沉产生一丝反感。 “那就是……”贺沉低笑一声,“喜欢?” 他的嗓音听起来是在笑,眸底神色却骤然变得阴鸷疯狂。 明明都是他,为什么只有穿上这副人类的皮囊,他才能讨乖乖喜欢? 第31章 耳畔低沉的男声震得心脏微微发麻, 林煜本能地想逃离身后火热的怀抱,下一瞬又被大手拉了回去。 贺沉凑近他,几乎快要含住小小的耳垂:“不是喜欢吗,跑什么?” 雪白的耳根被呼吸烫得发红, 林煜嘟嘟囔囔道:“不讨厌就是喜欢?你这什么逻辑啊……” 掌心下的腰腹极窄, 一只手就能圈住。 薄薄一层皮肉,仿佛一不小心就能捅穿, 但又是隔着衣服都能摸到的温软, 叫人忍不住想象底下的触感究竟有多美妙。 大手难以克制地压了压,立即收获一声软软的哼唧。 “你别这么用力呀……”林煜抓着修长的手指不放, 抱怨听起来都像是在撒娇,“好了吧?你已经摸过了。” 他又没有八块腹肌, 有什么好摸的…… “这可不公平。”贺沉语气一本正经道,“早上那会儿,你的手没隔着衣服。” 林煜开始耍赖:“不公平就不公平, 这世上不公平的事多着呢。” 身后的男人没再说话,只剩呼吸声在寂静中被放大。 一反常态的沉默令人心生忐忑, 林煜轻轻晃了晃他的手指:“你不会生气了吧?” 贺沉没说是, 也没说不是,依旧保持沉默。 林煜有些懊恼, 明明是自己主动提出要让对方摸回来的, 却又临阵脱逃,如果角色对换, 他肯定也会生气。 反正又不是异性,也一起睡了好多次, 只是摸一下肚子, 没必要这么扭扭捏捏。 想到这里, 他抓着男人的手慢慢往下移。 就在即将触及睡衣下摆时,那只温暖干燥的大手反过来扣住他的手,重新回到原位。 “没生气。”贺沉将下颌抵在他的发顶,轻声细语道,“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那……”林煜小声确认道,“真不摸了吗?”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贺沉意味不明地回道:“先睡觉,以后再说。” 林煜还想问“以后再说”是什么意思,但箍住他的双臂一点点收紧,含着某种警告的讯息。 他只好咽下疑问,阖上眼眸酝酿睡意。 奇怪的是,原先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这会儿困意却很快就向他袭来。 他意识迷糊地想着,难道是贺沉的怀里睡起来比较舒服? * 隔天,林煜体温彻底恢复了正常。 得益于贺沉的贴身照顾,虽然他的身体还是有点虚弱,但至少已能行动自如。 两天后,他和贺沉一起去医院探望林佑谦。 人还没醒,林煜去见了主治医生,听医生分析一通,总结起来意思就是:病人目前没有苏醒的迹象,极大可能会变成植物人,建议家属做好心理准备,尽快决定到底是继续医治还是放弃。 谢过医生后,他回到病房前,望着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人。 贺沉安静地站在他身旁,默默揽着他的肩膀给予安慰。 “林煜?”没过多久,两人身后传来一道询问声。 林煜回过身去,看向声音来源处。 林晟走在前面,后面的林武脸上挂着不太情愿的表情,显然是被强行拖过来的。 林煜微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我们来看看林佑谦醒了没。”林晟站定脚步,“你什么时候来的?” 林煜回道:“我也刚来。” “小煜,好巧啊!”林武喊了他一声,转眼暼向病房内,“那家伙还没醒吗?” “嗯。”林煜收回视线,“还没醒。” 林晟露出担忧的神色:“那岂不是很危险了?” “要我说, 他要是真成了植物人,不如就尽快放弃救治。”林武脑子里想什么就说什么,“浪费钱不说,人还痛苦,根本没必要是不” 最后一个字,在倏然射过来的目光中硬生生吞了回去。 “跟你有什么关系?”林煜语气发冷,“要你出钱还是出力了,轮得到你来做决定?” 林武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难看得很。 见气氛不对,林晟连忙打圆场:“小武没别的意思,他这个人心直口快,其实没恶意的,那天多亏了他帮忙,才能那么快把林佑谦送来医院。” 林煜没应声,面色依旧冰冷。 “别生气。”贺沉轻轻握了握他的肩头,低声劝道,“但有句话可能是对的,植物人确实会经受很大的痛苦。” 鸦羽似的长睫颤了颤,林煜抬眸望向他:“我知道。” 贺沉眼神怜惜:“做这种决定往往很困难,没关系,我们可以再好好想想。” 林武张了张嘴,一句“卧槽”含在嘴里没敢吐出来。 明明说的都是一样的话,林小少爷对他们的态度怎么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林煜沉默了几秒,开口问道:“林晟,你带了引魂铃吗?” “没带在身上,你要引魂铃做什么?”林晟猝然瞪大眼睛,无比惊讶道,“你要把林佑谦的灵体引出来?” “对。”林煜垂下眼睫,“唤醒他的灵体,继续救治或是放弃,我都尊重他的想法。” 林晟思索片刻,觉得这个方法可行:“好,我们现在就回去拿引魂铃。” 所幸这个医院离他住的地方并不远,一来一回也不过一小时左右。 林煜换上隔离服进入重症监护室,其余几人站在走廊上。 林晟手握引魂铃,口中叽里咕噜地念起咒语。 他的灵力在林家小辈里属于中上乘,引魂铃在他手中发出的声音清亮且极具穿透力,附近无意听见铃声的正常人,灵魂仿佛也被震荡了一下。 但贺沉神色如常,只是插在大衣口袋里的那只手,微微曲了起来。 第三声引魂铃响起,咒语念毕,林晟抬眼盯着病房内的人,看起来有些紧张。 寻常法师只能依靠法器来判断灵体的存在,但眼下林煜就在这里,他能真真切切地看见灵体。 几秒后,林煜回首看向他,失望地摇了摇头。 “不应该啊,怎么会这样呢?”林武挠了挠头,嘀嘀咕咕道,“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林晟皱着眉回道:“我确定引魂咒没问题。” “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了”林武和他对视一眼,“一是灵体受损过重陷入深度沉睡,二是他的灵体已经离开这具肉身。” 换句话说,就是人实际上死了,现在不过是靠着机器维持身体运转。 两人说话间,林煜脱下隔离服,走出监护室。 贺沉迎上前去,插在口袋里的那只手也拿了出来。 “现在怎么办?”林晟收起引魂铃,试探着提议道,“要不先等一段时间,再试一次?” “好。”林煜应声,“今天也辛苦你了。” “没事,都是一家人不说这些话。”林晟摆了摆手,“对了,这件事你跟家主说了吗?” 林煜点头:“说过了。” “那就好。”林晟松了一口气,“能在林家地盘如入无人之境,那邪祟定然非同一般。” “我看未必。”林武发出不屑的嗤声,“多半是林佑谦太废物,那东西要是碰上我,看我不分分钟收了它!” 林晟急忙制止道:“小武,别乱说话!” “我说得有错吗?”林武不以为然,“堂堂林家天师,竟然被一只区区邪祟伤得半死 不活,传出去不丢人吗?” 话音刚落,他突然觉得周身温度低了几度,像是被什么阴寒的东西盯上了,遍体生寒。 他警惕地四下打量一圈,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林煜冷笑:“既然你这么有信心,下次那东西再出现,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林武硬着头皮回道:“如果涉及到你的安全,我肯定义不容辞……” “行了行了,有家主在,轮得到你逞能?”林晟一把拉住他,“我们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尽管开口,能帮上的我们一定帮。” 两人离开后,贺沉开口道:“你身体还没好利索,我们也该回去了。” “好。”林煜最后看了一眼病房,迈开脚步,“走吧。” 为了让他坐得舒服点,贺沉今天开了辆车来。 林煜没问车是从哪里来的,毕竟连公寓都买了,有辆车也不稀奇。 贺沉打开副驾驶门,伸手挡在车顶,看着人进去后绕回驾驶座。 “时间还早。”他瞥了一眼腕表,“不是说这几天生病嘴里没味道么,带你去吃点好吃的?” 林煜抿了抿唇,一时没吭声。 “怎么了?”贺沉观察着他的神情,“是还有什么别的事?” “没有……”林煜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掀开长睫,“贺沉,你跟我一起回家好不好?” 贺沉怔住:“什么?” 林煜重复了一遍:“你跟我一起回林家,好吗?” 贺沉顿了顿:“什么意思?” “虽然目前我没有能力保护你,但至少在林家,那东西不敢太猖狂。”林煜注视着那双黑眸,“你先跟我回去一趟,也许父亲会想出彻底解决它的办法。” 贺沉眸色幽沉地回望他,好半晌后低低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林煜有些迷惑,“我在跟你说正经事。” “我还以为……”贺沉俯身挨近他,笑吟吟道,“你是要带我回去,见家长呢。” 林煜眨了眨眼睫,反应过来后,耳根腾地一下热了:“你胡说什么?” “怎么是胡说,不是你刚才亲口说的吗?”贺沉继续逼近他,高挺的鼻梁先蹭上他的鼻尖。 呼吸交错,熟悉的冷香如一张细细密密的大网,铺天盖地将他笼罩其中。 林煜心跳速度不受控地加快,抬手抵住结实的胸膛往外推:“说话就说话,你离这么近干什么?” “咔哒”一声,安全带扣上的声音响起。 贺沉直起腰身,微微一笑:“帮你系安全带而已。” 林煜:“……” 该死的,这么老套的把戏,他居然还是轻易上当了! 他正懊恼,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又凑到他面前。 贺沉低声道:“张嘴。” 林煜下意识张开双唇,下一秒,一颗散发着柠檬香气的棒棒糖塞进了口中。 “柠檬糖。”贺沉收回手,“听说吃这个糖不容易犯恶心。” 一股酸酸甜甜的滋味在舌尖炸开,林煜用舌尖裹住柠檬糖吸了吸,又用牙齿咬了一下硬硬的糖身。 贺沉盯着探出来的一点舌尖:“含着别咬,也别吞下去,慢慢吃。” “为什么?”林煜口中裹着棒棒糖,有些含混不清地问道。 “因为我只有一根。”贺沉笑得很是温柔,“吃掉就没有了。” “好吧。”林煜表示遗憾,抬手捏住白色棍子,将嘬得水光晶莹的棒棒糖拿出来,“那我不咬了。” 贺沉只看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开车吧。”林煜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糖,“回我家。” “好。”贺沉挂上档位,嗓音 里含着浓浓的笑意,“跟你一起回家,见家长。” 第32章 林煜气得面色泛红, 抬手用力推了他一把:“都说了不是见家长!” 贺沉身体纹丝不动,唇畔笑意不减:“我们现在是不是一起回你家?” “是啊!”林煜没好气地回道,“不然是回你家吗?” 贺沉继续循循善诱:“回家后, 是不是会见到你父亲?” 林煜无语地舔了舔糖:“你说呢?” “那么回家见家长这个说法, 有什么问题吗?”贺沉转脸望向他,语气故作无辜, “只是字面意思而已, 你想到哪里去了?” 林煜:“……” 贺沉若有所思道:“你该不会” “如果不是你在开车, 我现在会一脚把你踹下去。”林煜开口打断他的话, 将棒棒糖塞进嘴里,“咔嚓”一声咬成两半。 “啧……”贺沉低笑一声, “好利的牙齿。” 林煜不想再理他, 专心嘬手中的棒棒糖。 车开了一会儿, 停在一家大型商场前。 “来这里干什么?”林煜看向窗外, “我家不在这附近。” “来买东西。”贺沉松开安全带, “第一次见家长, 总不能空手去吧?” 林煜已经懒得纠正他了,只懒懒回道:“不用买, 我家什么都不缺。” 贺沉俯身过去, 指头点了点小巧的鼻尖:“这是礼节,与你家缺不缺什么东西无关。” 林煜吸了吸鼻子:“行, 那你去买吧。” 虽然他是个没礼貌的人,但是他不能让贺沉也变得和他一样没礼貌。 贺沉又问:“你父亲平常有什么爱好?” “爱好?”林煜仔细想了想, “画符捉鬼驱邪算吗?” 贺沉眼角微微抽了一下,语气温和:“不算, 再想。” “那就喝茶下棋吧。”林煜耸了耸肩, “普通中老年人有的爱好, 他也有。” “好。”贺沉应声,“你在车里等我,我马上回来。” “等一下”林煜伸手拽住他的衣袖,“你不问我母亲的爱好吗?” 开车门的动作顿住,贺沉若无其事地转过脸:“差点忘了,我想送你母亲一套化妆品,你觉得送什么牌子比较好?” “不用了。”林煜轻轻摇头,“我母亲已经不在了。” 贺沉微微一愣,握住他的手捏了捏,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没事。”林煜笑了笑,“她在我出生的那一年就走了,其实我并没有关于她的记忆。” “她一定是位非常美丽善良的女士。”贺沉抬手摸摸柔软的黑发,“所以才会生出你这样漂亮的孩子。” 从他口中说出的夸奖,听起来格外真心实意。 林煜重新将棒棒糖塞回嘴里,含含糊糊道:“你去买东西吧。” 贺沉的动作一向很快,他的糖刚吃完,人就拎着东西回来了。 他用纸巾裹住棒棒糖的棍子放进口袋里:“走吧。” “纸巾放车上就行,我会扔。”贺沉变戏法似的又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剥开后递过去,“张嘴。” 林煜微一扬眉:“不是说只有一根吗?” “逗你的。”贺沉趁机将糖塞进他口中,“一次只有一根,吃完了还有。” 舌尖轻轻舔了一下,林煜继续含吮棒棒糖,让柠檬的甜香溢满口腔。 * 外人的车不能开进林家大院,只能停在外门前,两人下车步行往里走。 林正扬提前收到通知,本来打算等在前厅,但迟迟不见人出现,忍不住迎了出去。 打眼便见儿子和另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并肩而行,那青年手上拎着东西,不知说了 句什么,被自家儿子推了一把,却好脾气地笑了起来。 看着眼前这一幕,林正扬心头莫名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感。 没等他想明白怎么回事,儿子也看见他了。 林煜走过去,问候道:“父亲。” “林叔叔,您好。”贺沉站在他身后,礼貌地自我介绍道,“我是贺沉,林煜的室友。” “小贺是吧,我听阿煜提起过你。”林正扬暂且收起心中的异样,“都进来吧。” 进去后,贺沉将买来的茶具递上:“听林煜说您喜欢喝茶,刚才顺路买了一套茶具。” “你们年纪还小,不讲究这些,以后来都别买东西了。”话虽这样说,但林正扬还是接过了茶具,“走吧,晚饭已经备好了。” 餐桌上,林正扬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与此同时,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个年轻人。 他对贺沉的印象大都来源于最开始那份调查资料,以及儿子偶尔提起的三言两语。 如今真正见面,才知道眼前的青年在同龄人中,绝对算是出类拔萃的那一个。 难怪从小不在贺家长大,却依然考上了A大法律系专业。 吃完晚饭后,又说了一些话,林煜领着人上二楼。 贺沉脚步沉稳地跟在他身后:“我们是去你的房间吗?” “你想得美。”林煜停在客房门前,“这是你今晚睡觉的房间。” 保姆阿姨正在换床单,听到声音后连忙说:“小少爷,我马上就铺好,稍等!” “不着急。”贺沉微微一笑,“我要先参观一下小少爷的房间。” 林煜只好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很快推开自己的房门:“看吧。” 贺沉踏进门内,目光四下扫了一圈。 这间卧室向阳,采光极佳,还有一个很大的落地窗。 林煜也走进房间,盘腿坐到沙发上:“和你想象中一样吗?” “嗯。”贺沉望着他笑,“和我想象中一模一样。” 林煜往后躺靠在沙发背上,眼眸微阖:“参观好了,就回你的客房吧。” “回到自己家,胆子就变大了是吧?”贺沉走过去,俯身盯着他的脸,“你就这么确定,它不会出现在你家?” 林煜眉心蹙起,语气变冷:“我倒要看看它有多大的本事,能在林家全身而退。” 早在他们回家前,父亲就已在他们睡的房间布下符箓阵法,一旦那东西出现,便会第一时间得知。 就算困不住它,至少也要它留下点什么东西。 “说的也是。”贺沉抬手抚了抚他的发顶,语气温柔,“林家这么厉害,这下你不用担心了。” 这样一说,林煜又觉得有点心虚。 林家再厉害,他也做了十几年的噩梦,如今噩梦中的东西成为现实,究竟能不能阻挡它,还是个未知数。 但他不能直接告诉贺沉这些话,只说:“你先去休息吧,有事我们明天再一起商量。” “好。”贺沉收回手,直起腰身,“晚安。” 他走后,林煜靠在沙发上思考了半晌,这才起身去洗漱。 十一月末,天气越来越冷,但林家早早为他开了地暖,室内温暖如春。 洗了个热水澡,他穿着睡袍走出浴室,吹干头发后躺到床上开始酝酿睡意。 但不知为何,意识反而越来越清醒。 黑暗中,除了眼睛以外的感官变得尤其敏锐,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足以引起警觉。 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安,既害怕那东西会猝不及防出现,又害怕自己睡着了,那东西会再次进入他的梦中。 虽然自从它凝出实体后就没再进过他的梦,但是那 东西向来神出鬼没,谁能猜得准它又会发什么疯? 林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蓦地坐起身来,打开卧室的灯,摸到床头的手机。 点进微信后,他给贺沉发了条消息:[睡了吗?] 贺沉秒回:[还没有。] 随后,对方拨通了语音电话。 林煜按下免提:“喂。” “怎么了,睡不着?”贺沉身穿白色睡袍,姿态优雅地坐在沙发上。 “嗯……”林煜小声问道,“你害怕吗?” 贺沉笑了起来:“我害怕什么?” 林煜揪着身下的床单:“全然陌生的环境,你不害怕吗?” “怎么会是全然陌生?”贺沉温温柔柔地回道,“不是还有你吗?” “可我们现在又不在一块……”林煜嘟嘟哝哝地说着,“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都不能及时赶到。” “会出什么事?”贺沉反问一句,“它肯定不敢来林家。” 林煜强调:“万一呢?” “林叔叔不是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吗?”贺沉沉声安慰他,“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林煜一时语塞,又拉不下面子直接叫人过来陪他睡觉,只好一声不吭地扣着手机边缘。 两道呼吸声隔着电流彼此传递,竟也带来了一分安心。 “怎么不说话了?”片刻后,贺沉开口打破沉默,“是不是困了?” 林煜快被他气死了,语气凶巴巴地回道:“不困!” 他完全有理由怀疑贺沉是在故意装傻,不然以对方的智商和情商,怎么可能听不出自己的言外之意? 太坏了,绝对是又在故意捉弄他。 “那到底是怎么了,我的小少爷?”贺沉语气无奈,带着丝丝缕缕的宠溺,“如果你想要什么,得说出来,我才能给你呀。” “我”林煜咬了咬下唇,声音小得几近喃喃自语,“我想让你过来陪我……” “什么?”贺沉耐心地追问道,“你想让我什么?” 林煜一脚蹬开被子:“我想让你过来陪我睡觉!”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随后传来一阵闷沉沉的笑声。 “你笑什么?”雪白的脸憋得通红,林煜努力冷起嗓音,“贺沉你再笑,我就” “开门。”贺沉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门,“我在你门口。” 林煜怔了一下,扔掉手机跳下床去开门。 打开门,英俊深邃的一张脸映入眼瞳,他瞬间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贺沉目光往下,落在雪白的脚上,眉心微皱:“怎么光着脚就来开门?” 脚趾不自觉蜷缩起来,林煜没好意思说自己刚刚跑得太急忘了穿拖鞋。 结果贺沉二话不说,弯下腰就一把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贺沉?”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搂住男人的脖颈,“你干嘛?” “抱你上床。”贺沉转身踢上门,随即抱着他往大床前走。 林煜在他怀里挣动:“我又不是没长脚,放我下来。” “闹什么?”放在膝弯的那只大手往上移,毫无征兆地拍了一下浑圆的臀部。 林煜浑身一颤,漂亮的眼眸一眨不眨,不敢相信自己刚才…… 竟然被打了屁股? 震惊间,贺沉已将他放到了床上。 黑色睡袍早在翻滚间变得凌乱,刚才又挣扎一番,这会儿乱七八糟地卷着边儿,露出大片凝脂似的肌肤,以及一双修长如玉的腿。 贺沉垂着眼眸,眸光贪婪地将春色尽收眼底。 他曾数次在这张床上死死困住身下的人,每一次都遭到了激烈的反抗。 但这一 次,是乖乖亲口邀请他来的。 光是想到这一点,他体内的那东西就快亢奋到压不住了。 第33章 林煜尚未意识到危险即将降临, 兀自沉浸在震惊中。 从小到大父亲没有挨过他一巴掌,其他人更没有胆子碰他一根手指头,这是第一次有人打他, 打的还是屁股。 薄薄一层睡衣下,臀尖似乎仍残留着被大掌拍打的触感, 玉白的脸颊后知后觉地涨红。 “贺沉!”纤长笔直的腿抬起来,用力踹向上方的男人, “你打我!” 贺沉伸出铁钳子似的大手, 牢牢捉住白皙精致的脚踝。 由于姿势原因,本就敞开的睡袍下摆滑落至嫩生生的腿根处, 肌肤白得晃眼。 他瞬时记起那里的触感, 柔嫩滑腻,手感好得不可思议,轻轻一按便会留下一道痕迹。 眸色愈发幽沉,黑得几乎要滴出墨来。 林煜试着抽出自己的腿, 结果那只大手握得更紧了,像是要将他的脚踝折断。 他蹙起眉心, 刻意放软的嗓音听起来有些可怜:“疼……” 贺沉一怔, 手上力道不由卸去几分。 下一秒, 白嫩的脚心正正踹向他的胸口, 差点将他踹下床去。 林煜坐起上半身,指尖将睡袍往下拽了拽, 睁着一双潋滟的眼眸狠狠瞪他。 贺沉被踹了也完全不恼, 单膝跪在床边, 低声笑道:“出气了没?” “没有。”林煜气哼哼地控诉道,“你竟敢打我……打我……” “屁股”两个字实在令人羞耻,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打疼了?”贺沉目光落向压在床上软嘟嘟的部位, 语气一本正经,“那我给你揉揉?” “你”林煜耳根一热,反手拿起枕头使劲砸他,“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哪样了?”贺沉单手抓住枕头,顺势压下去。 林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压着仰躺在被单上。 两人身体中间隔着枕头,四目相对,空气莫名变得胶着起来。 那双凝视自己的黑眸极为专注,含着深深浅浅的笑意,以及难以忽视的脉脉温情,林煜无法自拔地陷了进去。 贺沉抽出另一只手,指尖拨开额前散落的发,蜻蜓点水般顺着精致的眉眼往下触碰。 那点似有若无的痒意,自肌肤表面游窜至筋骨脉络,林煜情不自禁打了个颤儿。 就在这时,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林煜如梦初醒,抓起枕头捂住那张惯会以温柔蛊惑人的俊脸:“走开,我要接电话了。” 贺沉在枕头底下闷笑,随后翻身躺到一旁,慢条斯理道:“请神容易送神难,现在想赶我走,晚了。” 林煜将枕头扔到他脸上,越过他的身体去拿手机。 一看来电显示,电话是周政打来的。 倒也没别的事,只是他从魏书那里得知林佑谦仍昏迷不醒,就想去医院看看病人。 毕竟当初林佑谦也帮过他,而且人还是在给他弟弟扫墓回去的路上出的意外。 林煜给了他医院的地址,又告诉他林佑谦出事与他无关,这才挂断电话。 贺沉掀开被角,示意道:“进来。” 林煜放下手机,钻进被窝里,和他并肩躺在床上。 贺沉整理好被子,轻声道:“晚安,做个好梦。” “晚安。”林煜微微叹了一口气,“不做噩梦,我就谢天谢地了。” 贺沉侧过身,额头抵住柔软的发蹭了蹭,温声细语:“有我在你身边,今夜不会是噩梦。” 尽管不知他的笃定从何而来,但林煜还是安心地闭上了眼眸。 仿佛他天生就该相信身旁的这个男人。 * 次日一早,林正扬坐在餐桌旁看报纸。 厨娘走出来,语气恭敬:“先生,早餐已经备好。” 林正扬将目光从报纸上挪开,看向对面墙上的挂钟,吩咐道:“阿煜还没起床,上去看看。” “是。”厨娘应声,正要转身,又被叫住了。 “我自己去叫吧。”林正扬放下手中的报纸,缓步走上二楼。 来到儿子的房门前,他抬手敲门:“阿煜,起床了没?” 门内一片寂静,毫无回应。 林正扬眉头一皱,心头浮现出不好的联想,当即拧开门把手,推门而入。 “阿煜你没”话音戛然而止,他的目光落在房间中央隆起的床上,瞳孔震动。 初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爬上大床,两个青年相拥而眠,一个人完全缩在另一个人怀里,即便有被子的遮盖,也不难猜出底下的姿势究竟有多亲密。 与此同时,房间里的响动也惊醒了林煜,他迷迷糊糊地抬起脸,转头望向声音来源处。 一秒、两秒、三秒 朦胧睡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试图撑起上半身,结果搭在腰间的手一用力,又将他拖回了温暖的怀抱里。 “还早。”贺沉低下头,嗅了嗅他的发顶,嗓音带着刚起床的慵懒沙哑,“再睡一会儿……” “不睡了……”林煜使出吃奶的劲儿推他,当着父亲的面不敢太大声,“起来……你先放开我呀!” 贺沉收紧双臂耍赖:“不放。” “你们”林正扬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们怎么睡在一张床上?” 贺沉倏地睁开双眼,和林家家主严厉审视的目光对上。 几秒后,他松开怀里的人,礼貌问好:“林叔叔,早上好。” “父亲。”林煜迅速坐好,有些心虚地垂眸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睡袍。 “林叔叔,是这样的”贺沉神情自若地开始解释,“我怕那东西夜里附在我身上,所以不敢一个人睡。” 林正扬眉心拧成川字:“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已在你房内设下阵法。” “主要是我比较害怕。”贺沉抱歉地笑了笑,“两个人互相有个照应,假如那东西夜里突然出现,也能拖延一些时间。” “行,你们先起来吧。”林正扬接受了他的说法,面色稍霁,“下来吃早餐。” 林家家主为人严正古板,多年来潜心钻研修行,对当下潮流新奇之事并不了解,因此只是觉得两个孩子抱在一起的姿势过于亲密,倒也没仔细往深里去想。 洗漱完毕后,两人下楼去吃早餐。 林家习惯吃中式早餐,贺沉动作优雅地剥了一只鸡蛋,放进身旁人碗里。 林煜用筷子夹起鸡蛋,自然地咬了一口。 林正扬一直暗暗观察着两人的动作,见状清了清喉咙:“昨夜有没有什么异常?” “没有。”林煜摇头,“梦里和现实都一切正常。” 林正扬冷笑一声:“算那孽障识趣。” “可我们……”林煜蹙了蹙眉,“我们还要回学校上课,总不能一直待在林家。” 他的态度并不乐观,因为那东西本来就会随机出现,昨夜的平静根本不能代表它真的害怕林家。 林正扬沉默了片刻,又开口问道:“小贺,你之前有没有过什么特殊的经历?” “特殊经历?”贺沉放下碗筷,“您是指哪方面?” “比如说化险为夷的经历,遇见过隐士高人,或者身上带着什么特别的东西。”林正扬一一细数。 贺沉认真地回想了一下,表情有些遗憾:“并没有。” “那就怪了。”林正扬盯着他的脸上下打量,“那为何你能将阿煜从那孽畜手中唤醒?” “我?”贺沉微讶,“什么时候?” 林正扬回道:“你们第一次见面时,阿煜没跟你说过吗?” 贺沉转眼看向身旁人:“有这回事吗?” 林煜咽下口中的食物:“有这回事,我忘了跟你说。” “阿煜说只要在你身边,他就不会梦见那孽畜。”林正扬浑然不觉,将儿子出卖得一干二净,“由此看来,你身上一定有某种特殊的东西,只是你自己也不知道。” 贺沉微微眯了眯双眸,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 听着他的语气,林煜心里一咯噔,不由掀开眼睫望向他。 “也许是我命硬。”贺沉淡淡回道,“大概妖魔鬼怪,也欺软怕硬吧。” 林正扬没说出他真正的命格,只道:“既然那孽畜选择附身于你,必然也有其原因。” 林煜收回眼神,默默喝了一口牛奶。 “那孽畜不出现,形式就很被动。”林正扬继续道,“我们必须逼它主动现身。” 贺沉虚心求教:“那我该怎么做?” 林正扬沉吟一番:“我会与林氏长老商讨此事,届时你只需配合即可。” 贺沉应声:“好的,林叔叔。” 早餐过后,林正扬有话要单独与儿子说,贺沉便先行回客房。 他姿态从容地坐在沙发上,修长有力的手指轻叩膝头,神色捉摸不定。 半晌后,房间门被人敲响了。 低沉悦耳的嗓音响起:“进。” 林煜推开门,猝不及防撞进那双沉不见底的眼眸里。 心下一跳,他不自觉顿住了脚步。 “过来。”贺沉放下架起的长腿,“关门。” 林煜下意识照做,关上门后乖乖朝沙发走过去。 贺沉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贺沉,我……”林煜语气犹豫,“我有话想跟你说。” “说什么?”贺沉微微一笑,“说你愿意和我亲近,只是因为在我身旁不会做噩梦?” “不是!”林煜矢口否认,“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贺沉目光锁定他的脸:“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林煜垂着微颤的眼睫,不太敢和他对视,“虽然一开始是因为这个,但是后来……后来和你相处久了,我是真心把你当做朋友的。” “朋友?”贺沉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骤然发难,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腿上。 “啊!”林煜低呼一声,条件反射般攀上宽平的肩背。 贺沉一只手掐住纤韧的腰,黑眸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问道:“所以不管换成谁,你都会半夜爬他的床,也会紧紧抱着他一起睡觉,是吗?” “当然不会!”林煜既心虚又羞恼,试图倒打一耙,“我看起来是那么随便的人吗?” “你不是。”贺沉步步紧逼,“那你为什么对我做那些事呢?” 林煜声音又小了下去:“我们、我们不是朋友吗……” “你觉得这是朋友之间的正常行为?”贺沉脸色微沉,“你对所有朋友都这样?” “我没……”林煜心乱如麻,越想越觉得委屈,“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其他朋友……” 贺沉毫不心软:“那我今天告诉你,我从来没把你当成朋友。” 林煜怔了怔,回过神后,鼻尖涌起一股酸涩,挣扎着要从他腿上下去。 但箍住他的大手有如焊死在他腰上,任凭他怎么挣都挣不开。 “放开我!”清澈的眸底蒙上一层水雾,林煜气得眼尾发红,“你不是不把我当朋友吗?别碰我!” 贺沉二话不说,大手掌住纤柔的后颈往下送,自己仰脸亲上去。 时空瞬间被按下暂停键,林煜无意识地眨了眨长睫,晶莹剔透的泪珠子溢出眼眶,滚落在唇与唇相贴的缝隙间。 温柔如柳风,如飘絮的一吻。 “我是没把你当朋友……”贺沉极尽克制地往后拉开一点距离,嗓音哑了下去,“谁会想对朋友做这种事?” 第34章 林煜如醉初醒, 触电般一把推开他站起来,又一连往后退了几步。 明明是很温柔的轻吻,但唇上留下的气息却像火似的烧了起来, 连心脏仿佛都在发烫。 “贺沉你、你……”他惊慌又茫然,如一只林间迷路的小动物,“你亲我干什么?” 贺沉起身,从容地朝他走过去:“我在用实际行动告诉你, 我把你当成什么了。” 林煜不由往后退, 但很快清瘦的脊背撞上门板,退无可退。 “就当朋友之间可以牵手, 可以拥抱, 也可以一起睡觉。”贺沉缓步逼近他,用那把低沉磁性的嗓音循循善诱, “但亲吻呢, 也可以对朋友做吗?” 林煜下意识摇头, 双手抵住他的胸膛, 不让他再继续靠近。 贺沉停下脚步, 大手温柔地挑起尖尖的下颌:“讨厌我亲你吗?” 林煜抿紧双唇,润湿的长睫受惊般颤了颤,就是不肯掀开。 贺沉轻笑一声:“不说话, 我就当你不讨厌了。” 林煜张了张嘴, 想否认却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口“讨厌”两个字。 因为面前这个人是贺沉, 好像无论他对自己做什么,都没办法真正讨厌他。 “如果实在没办法确认的话……”幽沉的目光落在微翘的唇珠上, “那我再亲一次?” 话音刚落,林煜飞快地抬手捂住双唇,湿漉漉的眸子里写满无措, 像是生怕他就这么亲下来。 贺沉失笑,故意逗他:“捂住嘴,我就亲不到了吗?” 林煜靠着门板慢慢往下滑,滑到一定的高度时,以最快的速度拧开门把手,像条滑溜溜的鱼一样,从男人怀里逃了出去。 贺沉站在原地,倒也没追上去,只是捻了捻指腹,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而林煜一路跑回自己房间,关上门后躺倒在床上,心里仍像有一只小鹿在撒欢地狂奔。 好半晌后,他终于平复了凌乱的呼吸,情不自禁抬起手,指尖碰了碰唇瓣。 贺沉被那东西附身时,他们唇舌纠缠,接的两次吻一次比一次更激烈,但都没有今日这个蜻蜓点水般的吻,给他带来的震颤大。 他们不是好朋友吗,怎么会突然亲他? 贺沉说的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是他理解的那样吗…… “啊!不想了!”感情经历纯白如纸的林小少爷陷入一团乱麻,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干脆翻身将脸埋进被子里。 * 一直到吃午饭,林煜才从房间里出去。 贺沉已经坐在餐桌旁,正和林父低声说话,听见响动后,立即抬眸望向楼梯口。 两人遥遥相对,就在林煜移开视线的下一秒,低沉温柔的嗓音响起:“林煜,过来坐。” 贺沉的语气听起来很自然,像是上午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林煜微微蹙了蹙眉,刻意选择餐桌的另一方,拉开椅子坐下。 贺沉看着他落座,目光始终没有挪开。 林正扬一门心思放在驱除邪祟上,没发现小年轻之间古怪的气氛,开口说道:“吃完饭后,你们随我一起去一趟宗祠。” “什么?”林煜怔了怔,一脸惊讶,“您要带他去祠堂?” 林氏宗祠向来只有林家人能进,甚至是本家人才有资格正式踏入祠堂内,如今父亲却要带一个外人进祠堂? “我与一长老商议过,祠堂是消灭那孽畜的最佳地点。”林正扬语气冷然,“任凭那畜牲是什么东西,到了林氏宗祠,必然叫他现出原形。” 林煜垂下眼睫,明白了父亲的打算。 林氏宗祠供奉着林氏先祖,他们可以借助先祖残留的灵力,符箓阵法的威力将会增强数倍。 林正扬问道:“小贺,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贺沉将口中食物吞咽下去,不急不慢地回道:“没有疑问,一切听从林叔叔的安排。” 微一停顿,他又温声补充道:“只要能帮到林煜,我愿意做任何事。” 林煜心尖一颤,握住筷子的手指紧了紧。 如果是以前,他并不会觉得这话有什么深意,只会觉得贺沉对他很好。 但现下,他却不得不多想…… 吃完午饭后,几人动身前往祠堂。 此事不宜大张旗鼓,因此林正扬没有带其他人,三人步行往后山方向走。 林父走在前面,林煜垂眸盯着眼前的路,一声不吭。 走着走着,贺沉忽然加快脚步,走到他身旁与他并肩而行。 林煜想假装没看见,但两人的手背越挨越近,越挨越近。 修长的手指探过来,轻轻勾了勾他的小拇指。 指尖传来一股麻痹感,他条件反射缩回手,侧眸瞪了男人一眼。 贺沉似乎就在等他看自己,顺理成章地冲他弯起唇角。 林煜不好发作,只好将两只手都揣进兜里,心里却莫名升起一阵心虚。 就好像他们背着父亲,干了什么坏事似的。 好在贺沉就此安分下来,没再故意闹他。 但他没注意到的是,距离林氏宗祠越来越近,身旁人的神色也起了微妙的变化。 “到了。”不多时,林正扬停下脚步,“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下。” 他踏入祠堂内,取了三根点燃的香,回到正门外,绕着贺沉走了一圈。 烟雾缭绕中,贺沉眼皮半垂,神态是一反常态的肃穆。 “好了。”林正扬收回香,“进来吧。” 贺沉看向庄严的祠堂内部,眉心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就在他踏入门槛的一霎那,体内的东西疯狂咆哮起来,像是要拼命挣脱牢牢捆缚它的枷锁,短短数秒后,又彻底销声匿迹。 仿佛这祠堂内,藏着什么令它极其畏惧的东西。 “贺沉?”林煜察觉身后脚步的停滞,回头望向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贺沉应声,若无其事地走进祠堂。 林煜仔细盯着他的脸:“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不舒服是正常的。”林正扬转过身,“你被那孽畜附过身,身上残余一丝祟气,进林氏宗祠自然会感到不适。” 闻言,林煜眼底浮现担忧之色:“父亲,这祟气会不会损伤他的身体?” “不必过于忧虑。”林正扬微一抬手,“区区一丝祟气,不足为患。” 贺沉也安抚道:“放心,我没事。” 这时,林家一长老走出来,向家主点头招呼过,目光扫向那位陌生的年轻人:“进来吧。” 推开享堂的门,纵横交错的红绳映入眼帘,那道道红绳中间穿着古老的铜钱,一阵风拂过,红绳与铜钱却纹丝不动。 “小贺,你站到中间的空地去。”林正扬指挥道,“你被那孽畜上过身,一长老会将你身上的祟气驱出来,引那孽畜现身。” “好。”贺沉穿过铜钱阵,走进留出的那块空地。 与此同时,林正扬开口道:“阿煜,拔几根头发给我。” 虽然不明所以,但林煜还是照做,从头上拔下几根略长的头发。 林正扬接过头发,往儿子身上洒下一把香灰,又将一道黄符贴在他胸口,嘱咐道:“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出声。” “好。”林煜应声,忍不住问道,“贺沉会有危险吗?” “小煜,你放心。”一长老走至摆满符纸和法器的案台前,“我和你父亲摆下的阵,定会让那邪祟有来无回!” 贺沉长身玉立,平静淡然地站在屋子中央。 林正扬的眼神中不由多了几分欣赏,如此有胆有识的年轻人,已不多见。 待墙上的时钟转向整点时,他朝一长老点头示意。 一长老点燃一根香,随后引燃黄符扔进杯中,那黄符眨眼间便烧成了灰烬,完全化在水里。 “喝下去。”一长老将黑乎乎的符水递过去。 贺沉接过杯子,面不改色地喝下符水。 不消片刻,从他身上冒出一丝黑气,径直飘向点燃的香。 一长老立即将林煜的头发凑近立香,口中念颂起复杂难懂的咒语。 林正扬手执法剑,神情凛然地盯着贺沉。 林煜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他还没来得及多想,熟悉的阴寒气息凭空出现了。 瞳孔骤缩,他的身体不自觉颤抖起来。 下一秒,红绳无风抖动,无数枚铜钱哗啦作响,一道浓重的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空地中。 一长老一把拽过贺沉推到案桌后,口中叽里咕噜的咒语越念越急。 那东西射出一道黑雾袭向一长老,却在碰到红绳的一瞬间消散开来。 那东西似乎被惹怒了,口中发出可怖的嘶吼声,周身又探出暴涨的黑雾,毒蛇般四处疯狂钻动,却被无处不在的铜钱阵打散。 林正扬见时机已到,袖中飞出数道黄符,穿过铜钱阵打在那东西身上。 不断扭曲变形的黑影猛地转过来,直直对上林煜所在的方向。 林煜紧紧贴着身后的墙壁,尽管看不清黑影的五官,但那道阴森偏执的视线却无孔不入,仿佛能钻进他的骨髓里。 林正扬眼神冷厉,迅疾将灵力注入法剑,狠狠刺入法阵关窍,大喝一声:“孽畜,还不快滚回你的十八层地狱去!” 话音落地,无数道红线骤然向中央收紧,古老的铜钱变得锃亮,散发出的光将黑影层层包围。 那东西痛苦地哀嚎起来,如万鬼齐哭令人毛骨悚然,门窗哐哐震动得像是要塌下来。 林煜屏住呼吸,亲眼目睹那东西一点一点消散在铜钱阵中。 室内恢复平静,他浑身力气一松,瘫倒在墙边。 结束了吗? 纠缠了他十几年的噩梦,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 “呵。”一长老嗤笑一声,“这东西也不过如此。” 林正扬也放下了心中最沉重的那块大石头,长舒一口气:“是啊,我还以为……” 后面几个字说得太轻,其他人都没听见。 林煜用手撑着墙面站起来,目光投向案桌后:“贺沉,你怎么样?” “我没事。”贺沉冲他笑了笑,英俊的面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林煜心头起火,嗓音不自觉大起来:“你就知道没事没事,看着可一点不像没事的样子!” 贺沉一愣,绕过铜钱阵走到他身边,用身体挡住身后的两道视线,手指轻轻碰了碰他垂在身侧的手。 见他没有避开,又勾了勾他的小指,低声哄道:“别担心,我不是纸做的,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那你的意思是”林煜没好气地反问道,“我是纸做的?” 贺沉无奈:“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煜意识到自己在无理取闹,默默拉开门,搀住他的胳膊:“走,回去再说。” 两道身影相互搀扶着往外走,一道清俊挺拔,一道高大颀长,看起来却有种难以形容的和谐。 留下林家家主和一长老面面相觑,都不是很懂现在年轻人的相处模式。 第35章 回到林家老宅, 林正扬取出一颗丹药,让贺沉服下。 林煜将他送回客房, 看着他闭上眼睛后才下楼。 林正扬坐在沙发上喝茶, 闻声抬头:“放心吧,小贺年纪轻轻,又身强体壮, 不会有什么问题。” 林煜站在最后一阶楼梯上:“您今天,是在拿他当诱饵吗?” 林正扬脸色一变:“什么诱饵?” “其实把那东西骗出来, 只需要我在就够了。”林煜冷静地分析道, “您要了我的头发, 然后让他代替我引出那东西, 对吗?” 林正扬沉默几秒后, 叹了一口气:“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 我不敢拿你冒险。” “可那东西本就是冲着我来的!”林煜紧紧抓住栏杆扶手, “贺沉被我卷入已经很无辜了,如果他今天出了什么事,您要我如何自处?” “他现在不是没事吗?”林正扬不禁提高了声音,“阿煜,你现在是为了一个外人在跟我生气?” “他不是”林煜下意识否认, 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 林正扬“嘭”地一声放下茶盏:“我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谁?” 林煜深呼吸一口气,低声道歉:“对不起父亲,我不该朝您大吼大叫。” 见他知错就改, 林正扬也放缓语气:“好在那孽畜已魂飞魄散, 你跟小贺都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是。”林煜应声,心中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疑虑。 那东西潜伏在他梦中十几年,父亲用尽了所有办法也无法驱除它, 如今凝出实体,真的如此轻易就被彻底消灭了吗? 晚餐林煜只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就离开餐桌上楼去了。 推开房门,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垂眸凝视仍然陷入沉睡的人。 从他们认识以来,贺沉一直都是温柔又可靠的形象,好像永远不会惊慌失措,好像也永远不会生病。 但此刻,躺在床上的男人面色苍白,英挺的眉微微皱起,睡梦中似乎也并不舒服。 林煜坐在床边,情不自禁伸出手,想抚平他的眉头。 指尖堪堪触碰眉心,一只微凉的大手握住了纤细的手腕。 贺沉睁开双眼:“趁我睡着,想做什么?” “没……”林煜耳根一热,试图抽回自己的手,“我没想做什么……” “那这是什么?”贺沉抓着他的手往下,落在唇畔,“证据确凿,还想抵赖?” 说话时薄唇开阖,像是在亲吻嫩生生的指尖。 “你是不是睡饱了?”林煜挣脱不得,一巴掌糊上俊脸,“睡饱了就自己起来吃晚饭!” 贺沉嗓音微哑,含着慵懒的笑意:“这样凶,现在不担心我了?” 林煜扁了扁嘴:“担心你有什么用?” “我还有点晕,下不了床。”贺沉盯着他一本正经道,“你喂我吃,怎么样?” 林煜拧起眉心:“我喂你吃?” 林小少爷从没干过伺候人的事儿,一听要给人喂饭就不乐意,但转念又想起来,前几天他生病,对方还给他喂过粥。 本着投桃报李的原则,他点头应下:“好,那你等我一下。” 厨房里还温着饭菜,他盛了一碗鸡汤,又挑了几道菜,一起放进餐盘里端上楼。 贺沉坐在床头,笑容灿烂:“终于来了。” “我不是才下去吗?”林煜将餐盘放到床头柜上,往自己面前拉了一点,“先喝汤吧。” 他舀起一勺鸡汤,往贺沉嘴边送去。 贺沉张嘴接过汤,却被烫得倒吸了一口气。 林煜连忙放下勺子,情急之下没想太多,双手捧起棱角分明的下颌,凑近去看他的嘴:“烫坏了没?” 贺沉低声道:“你应该吹一下。” 林煜下意识嘟起双唇,轻轻吹了吹风。 一股清香的气息拂过唇瓣,贺沉极其受用地眯了眯眼眸:“我是说吹鸡汤。” 林煜:“……” 会错意实在令人尴尬,他迅速松开手:“先吃饭,让汤凉一会儿。” 贺沉拿起勺子:“我还是自己吃吧。” 林煜脸色微红,嘟嘟囔囔道:“你是不是嫌我笨手笨脚……” “哪里敢啊?”贺沉笑吟吟地望着他,“我的小少爷不适合伺候人,只适合被我伺候。” * 晚上,林煜一个人躺在床上,又开始翻来覆去地煎饼。 这是他第一次不用担心睡着了会做噩梦,也不用担心那东西会突然跑到现实中,但他莫名就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好像少了什么东西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眼皮子渐渐阖上。 交错的红线与铜钱切割着一团黑色人影,那黑影似乎痛苦万分,扭曲挣扎,凄惨哀嚎。 林煜浑身一震,条件反射往后退去。 突然间,那东西朝他伸出张牙舞爪的触手:“乖乖,我好痛啊!” 林煜吓得转身就跑,但那道阴森可怖的嗓音却如影随形:“乖乖,乖乖,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你已经烟消云散了!”林煜蓦地停下脚步,修剪整齐的指甲狠狠掐进手心。 下一秒,他睁开眼眸,呼吸急促地坐起上半身,第一时间打开吊灯。 那东西明明已经回到地狱里去了,为什么还会梦见它? 他恍惚想起梦中的场景,分明是下午那东西消失前,他看见的最后一眼。 林煜缓缓吐出一口气,逐渐平静下来。 它是邪祟,不仅多年来纠缠他不放,还想抢贺沉的身体,更害得林佑谦至今昏迷不醒,魂飞魄散就应该是它的下场。 他重新躺回床上,然而这次更加睡不着了。 良久后,林煜抱着纯白的枕头离开卧室,顺着走廊走向客房。 夜里万籁俱静,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敲响了门。 几秒后,“吱呀”一声,房门在他面前打开,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脸。 林煜小声问道:“你还没睡吗?” “睡了还怎么给你开门?”贺沉微微一笑,“有什么事吗?” “我……”抓着枕头的手指不自觉用力,林煜轻声回道,“我睡不着。” 贺沉关切道:“邪祟不是已经被驱除了,怎么还是害怕一个人睡?” 林煜脱口而出:“我不是害怕。” “那是因为什么?”贺沉耐心地询问道。 “我就是睡不着。”林煜挺起单薄的胸膛,“你让不让我进去?” 贺沉站在门框边,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睡不着就来找我,这是什么意思?” 刚从恶梦中醒来,这会儿又被拒绝,林煜委屈得眼尾都泛起红意:“我又不胖,我就只占你一小块床,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瞧给你委屈的。”贺沉抬手捏捏他的脸颊,语气温柔又不乏严肃,“林煜,我不是什么随便的人,不会轻易让人爬我的床。” 林煜气呼呼道:“我也不是啊!” 贺沉有些无奈:“我的小少爷,你是不是忘了,上午我跟你说过什么?” 林煜眨了眨眼睫,试图装傻:“什么?” 贺沉微微俯身,与他保持视线平齐:“那你知道,今晚和我躺在一张床上,可能会发生什么事吗?” 林煜诚实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穿成这样子,三更半夜来敲我的门。”贺沉目光落在耳垂上的那颗红痣上,“我的小少爷,你真的不怕我吗?” 林煜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我穿得不是很正常吗?” 贺沉笑了笑:“你想好了,再回答。” “我、我不怕你。”林煜伸出一只手,眼巴巴地拽了拽他的衣袖,“贺沉,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的……” 他们一起睡过那么多次,每次都相安无事,没道理说变就变了。 贺沉是怎么对他的,他心里清楚得很,他干嘛要怕一个对他这样好的人? 贺沉牵起他的手,嗓音温柔得要命:“既然如此,那你就进来吧。” 林煜没有多加犹豫,跟着他一起走进房内。 “咔哒”一声,门上了锁。 天真无邪的小羔羊,洗得白白净净,自己将自己送进恶狼口中。 贺沉盯着人爬上床,乖乖睡在角落里,不动声色地磨了磨发酸的后槽牙。 太乖了,乖到想把他欺负得哭出来,还想粗暴地摧毁他毫无保留的信任。 “晚安。”听见身后传来悉索声,林煜轻声说道。 回答他的却是一只滚烫的大手,掐着他的腰将他翻过身去,滚进熟悉的怀抱里。 林煜吓了一跳:“你干嘛?” 鼻尖抵着鼻尖,无限爱怜地蹭了蹭,贺沉低声回道:“想亲你……” 林煜耳根瞬间红了,捂住近在咫尺的唇:“不要……” 贺沉啄了一下柔嫩的掌心:“上我的床,和我一起睡,却不让我亲,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这下子连脖颈也红了,林煜将手往后缩去,努力躲避他的唇。 贺沉顿了顿,有些迟疑地开口问道:“是不是我被那东西附身时强迫你,让你对接吻产生了厌恶?” 林煜一怔,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耳畔又响起愧疚的声音:“对不起,不管我是不是自愿,我都给你带来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不是的!”林煜连忙回道,“我没有厌恶” “我知道,你只是在安慰我。”贺沉松开手,翻身背对着他,“真的很抱歉,今天我不该冒然亲你的,想必你心里一定很讨厌我碰你吧?” “真的没有……”林煜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了,干脆一把掰过男人的肩膀,对准薄唇亲下去。 “啵”的一声,发出的声响大到令人羞耻。 “这、这下你信了吧?”林煜趴在他身上,结结巴巴道,“我真没有厌恶……” “嗯。”贺沉低低应声,“确定不勉强吗?” “哪里勉强了?”林煜羞得都快冒烟了,幸好黑暗可以藏起他的表情。 贺沉重新握住他的腰,沉沉哄道:“那就再亲一下试试?” 第36章 就算林煜再迟钝, 这时也反应过来自己被套路了。 他一巴掌糊住滚烫的唇,有些恼羞成怒道:“你骗我!” “没骗你。”贺沉握着纤瘦的腰往上提了提,被捂住的声音听起来闷沉沉的, “你不让我亲, 我真的很难过。” 大脑一时没转过来, 林煜将信将疑地松开手,再次强调道:“被那东西附身后,你做的所有事都身不由己,我真的没怪过你。” 月色如银, 自窗外倾泻而入,习惯了昏暗的视线渐渐能看清眼前人的轮廓。 “嗯。”贺沉应声, “所以无论它用我的身体对你做什么, 你都不会讨厌我吗?” 林煜微微蹙了蹙眉:“那东西已经灰飞烟灭了, 它不会再附你的身, 也没机会对我做那些……” 令人难以启齿的事。 “万一呢?”贺沉笑了笑, “我不是说它真的还会回来,只是做这个假设。” 林煜认真思索几秒,摇了摇头:“不会。” 贺沉沉默片刻, 又问:“那如果它选择其他人附身,对你做更过分的事,你也能接受吗?” 一想到可能会被别人亲吻抚摸, 甚至会有更亲密的接触, 林煜不禁拧起眉心,嗓音不自觉冷了下来:“当然不能!” “所以只有用我的身体做那些事, 你才不会厌恶吗?”贺沉捧住他的脸,“为什么?” 林煜怔了怔,讷讷道:“因为……因为……” 脑海中有模糊的答案一闪而逝, 却快得他完全抓不住。 贺沉紧紧盯着那双清澈又漂亮的眼眸,追问道:“因为什么?” 在他的注视下,林煜鸵鸟般将脸埋进他的肩头,含含糊糊地回道:“因为是你啊……” 一霎那,幽沉的黑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狂乱翻腾,好半晌后,才堪堪恢复平静。 贺沉将手放在微微弓起的后颈上,指腹摩|挲着柔嫩的肌肤:“原来我对你而言,这样特殊啊……” 林煜被摸得有点痒,揪住睡衣的手指紧了紧。 “你对我来说,更特殊。”贺沉叹息般诉说道,“我总觉得,我是为了你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们生生世世都该是一体……” 心里有所猜测是一回事,但亲耳听到类似告白的话,林煜心跳还是不受控地加快,一声声震得他眼前发晕,几乎软倒在男人身上。 修长的手指渐渐往上,贺沉揉了揉红得发烫的耳垂:“既然无论如何都不会讨厌我,那试着接受我更多一点,好不好?” “我……”林煜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又轻又软,简直不像他的声音,“我不知道……” “没关系。”贺沉抱着他,语气温柔似水,“你不用现在就答应我,我们慢慢来。” “嗯。”林煜心乱如麻地应了一声,又软绵绵地推了推身下的男人,“贺沉,我……我想睡觉了。” 贺沉这次没再阻拦他,松开双手:“好。” 林煜用手撑着结实的胸膛,一个翻身滚回自己的位置。 贺沉侧过身体,望着他的后脑勺:“晚安。” * 第二天一早,林煜在熟悉的怀抱中醒来。 昨夜猝不及防被告白后,他本以为自己会失眠,但竟然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整个人被好闻的气息彻底包裹,被窝里也暖洋洋的,他闭着眼睛不太想起床。 过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拿起搭在腰上的胳膊。 修长有力的手臂一点一点抬高,就在即将大功告成时,骤然又发力,带着他的手重新回到腰间。 这样一来,倒像是他主动握着男人的手放在自己腰上。 贺沉收紧胳膊,又将人往自己怀里搂了搂:“早……” “早……”林煜下颌抵在他胸前,小声说道,“我该起床了。” “还早着呢,急什么?”贺沉低下头,深深嗅了一下他的气味,“再睡个回笼觉。” “不行!”林煜毫不犹豫地拒绝,“要是被父亲发现昨夜我又睡在你床上,一定会误会。” “误会什么?”贺沉掀开眼皮子,用低沉慵懒的嗓音问道,“误会我们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林煜心知他嘴里说不出什么正经话来,迅速打断他的话,“你先放开我,我要回我自己的房间了。” “不放。”贺沉低低笑了起来,“昨晚我们明明什么也没做,身正不怕影子斜。” 林煜挣不开他的怀抱,情急之下用脑袋撞了一下他的下巴。 “嘶……”贺沉倒吸了一口气。 林煜动作一顿:“撞疼了?” 贺沉眉头微皱:“嗯。” “活该,谁让你不放开我。”话是这样说的,但林煜还是有点担心自己没轻没重,“我看看。” 结果刚从他怀里抬起脸来,唇上就落下一吻。 贺沉眼角眉梢皆是掩藏不住的笑意:“亲一下,就不疼了。” 林煜眨了眨眼睫,后知后觉自己又被骗了,气得用拳头捶他的胸膛:“贺沉!” “在呢。”贺沉应声,照着胸前的手吹了口气,“我的小少爷,别把你的手打疼了。” 林煜狠狠瞪他一眼,飞快地从他身上爬起来,连枕头都忘了拿就往外走。 然而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在自己房间门口遇见正准备敲门的父亲。 大清早的,父子二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都没开口。 “早上好,父亲。”片刻后,林煜不得不开口打破沉默,“那个……我刚才是去屋顶……打了套拳。” “打拳?”林正扬面露惊讶,“打什么拳?” 林煜硬着头皮瞎编:“就是那种强身健体的拳……” “多锻炼锻炼,确实对你的身体有好处。”林正扬没有怀疑,关切地叮嘱道,“但是锻炼也要注意方法,千万不可操之过急,知道吗?” 林煜点头:“那我先进房洗漱了。” “嗯。”林正扬往楼梯口走,“顺便叫小贺一起下来吃早饭。” 林煜暗自松了一口气,拧开门把手走进房内。 “打拳吗?”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揶揄含笑的嗓音,“分明是打我才对。” 林煜脚步一顿,转身看向他:“我就打你,你有什么意见吗?” 林小少爷下颌微抬,神态骄矜,带着刻意摆出的傲慢,令人瞧着就心痒难耐。 贺沉眸色幽深,俯身行了个绅士礼:“荣幸至极。” * 转眼来到十二月中旬,天气越来越冷。 自从解决了长期纠缠他的邪祟,压在身上的阴影终于粉碎干净,林煜每天都过得轻松且自在。 与此同时,他与贺沉的关系也起了非常微妙的变化。 两人相处时,周遭空气暧|昧得连瞎子都看得出来不对劲,就差彻底捅破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他们自然地在任何场合牵手拥抱,林煜有时候夜里惊醒,会习惯性寻找熟悉的怀抱,仿佛只有在男人怀里才能真正睡得安稳。 他愈发依赖贺沉,也会耳根通红地默许对方偷香,但是更进一步的就没有了。 贺沉是一个很温柔很体贴的追求者,除了日常生活无微不至的照顾,还会时不时给他一些小惊喜,比如亲手做的小蛋糕,比如一朵带着清晨露珠芬芳的白玫瑰。 但他更喜欢目前这样平淡安静的生活,喜欢男人温柔地将他捧在手心里,连亲吻都百般克制地唇贴着唇一动不动。 元旦前夕,贺沉突发奇想,提出要带他去湖边钓鱼。 大冬天钓鱼,他觉得很新鲜,几乎没有考虑就答应了。 周五傍晚下课后,林煜坐在副驾驶,口中含着棒棒糖,趴在半开的车窗上看沿岸略过的风景。 “不冷吗?”贺沉侧眸看向他,“小心感冒。” “不冷呀!”林煜转回脸来,鼻尖冻得红彤彤的,“我们等会儿要钓的就是这个湖里的鱼吗?” “是的。”贺沉轻笑道,“怎么这样兴奋?” 林煜吸了吸鼻子:“因为我没钓过鱼,也没来过这么漂亮的湖边。” 他的活动范围一直很小,基本就是在家里和学校之间打转。 但自从认识贺沉以后,他好像去了很多地方,虽然也出过一些意外,但好在每次都有惊无险。 很快,车停在湖边的欧式小别墅前。 林煜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过来,替他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围巾。 他将尖尖的下颌缩进围巾里,冲贺沉眉眼弯弯地笑,随后开门下车。 贺沉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舌尖用力顶了顶上颚。 天色已晚,夜里太冷不适合钓鱼,他们打算先进别墅休息一晚。 林煜将带来的换洗衣物放在二楼,下楼时发现客厅已经生起了壁炉。 “过来坐。”贺沉坐在温暖的炉火旁,拍了拍自己的腿。 林煜也不扭捏,走过去坐进男人怀里,伸出一双手靠近炉火取暖。 气氛很安静,壁炉中偶尔传来燃烧的噼啪声,片刻后,他就有点昏昏欲睡了。 “困了?”贺沉抬起他的下颌,在微张的红唇上亲了一口。 林煜眼睫半阖,说话声黏黏糊糊的:“干嘛又亲我……” “晚饭没吃呢,现在可不能睡着。”贺沉轻笑一声,“还困吗?” 林煜推他的脸:“你好烦啊……” “我烦?”贺沉微一挑眉,捉住纤细的手腕,又凑过去亲了一下。 恰逢林煜想说话,唇瓣开阖间,嫣红的舌尖探出一点,似有若无地扫过唇缝。 贺沉眸色一沉,呼吸骤然变重,有些急躁地来回磨蹭碾压着水红的唇,试图深入日思夜想的销魂地。 这下林煜瞌睡是真没了,他掀开长睫,挣扎着往后仰,躲避滚烫的唇:“贺沉……你冷静一点,有点疼唔……” 他已经习惯了男人的温柔,不太能接受亲吻突然变得强势起来。 “为什么不让亲?”贺沉捏住他下颌的手力道重了些,嗓音里仿佛冒着火星。 林煜故意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我、我饿了……” 贺沉闭了闭眼眸,再睁开时又恢复了往常的温柔:“你先上去睡一会儿,晚饭做好了我叫你。” “好。”林煜从他怀里坐起来,拨了拨微乱的刘海,往木梯方向走。 贺沉站在原地,漆黑的瞳孔瞬间扩散至全眼,看起来极为瘆人。 这时林煜走到二楼转角处,一阵冷风袭来,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寻找没关的窗户。 但他四下看了看,发现别墅窗户紧闭,根本不可能会有风吹进来。 温度越来越低,一股熟悉的战栗感浮上心头,他条件反射般转身往楼下跑。 下一瞬,阴冷黏腻的黑雾缠住了他的脚踝,将他死死钉在原地。 林煜心跳骤停,浑身毛骨悚然,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 “乖乖,好久不见。”无数次午夜梦中,那道沙哑的嗓音阴魂不散地响起,“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过得很开心吗?” 第37章 “怎么会……”向来冷清的嗓音染上惊惧的颤意, “你不是已经、已经……” 直至这一秒,林煜才终于明白,这段时间笼罩在他心上的那层疑虑究竟是什么。 他心里应该知道, 纠缠了他十几年的噩梦不会轻易消散, 那道阴翳偏执的视线就是在告诉他,它不会就这样放过他。 它竟然将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 “你真是太可爱了,乖乖。”那东西怪笑一声, “就凭那点雕虫小伎,就想将我送回地狱?” 话音落地, 林煜回过神来,一狠心咬破嘴唇, 迅疾抬手抹上唇间血,一把握住缠在脚踝上的黑色触手。 那黑雾吃痛般缩了回去, 他抓住这短暂的时机, 拼命往楼下跑去。 然而才堪堪跑下几层楼梯, 那如影随形的黑雾便再度缠了上来。 脚步一顿,他跌坐在楼梯台阶上。 又一道黑雾缠上腕骨,将他的胳膊束上栏杆扶手。 他挣脱不开, 近乎本能地喊道:“贺沉!贺唔……” 粗壮的黑雾塞进嘴里,将口腔堵得严严实实。 “你叫他干什么?”空气中逐渐凝出一道人形黑影,“是想让我附他的身,还是直接杀了他?” 林煜瞳孔骤缩,口齿不清地摇头拒绝,另一只手撑着楼梯,试图往上挪动身体。 但他可以活动的范围实在太小了,那东西在他面前蹲下身子,阴恻恻道:“乖乖, 我已经很生气了,不要让我更生气。” 林煜呼吸一顿,停止无谓的挣扎。 “真乖。”口中的黑雾撤了出去,那东西伸出黑手,掐住他的下颌抬高,手指揉上破皮的唇。 阴冷的指腹来回摩|挲唇瓣,奇异地抚平了唇上的刺痛,那一点小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林煜眸底泛起生理性眼泪,含着迟迟没有落下,一片水波潋滟。 那东西分开他的膝盖,牢牢卡在他的双腿之间,张口咬住雪白的耳垂。 “啊……”林煜疼得低吟一声,不由推拒压在身上的黑影。 尖利的牙齿磋磨耳肉,那东西语气恶劣道:“乖乖,你也不想让他看着我们亲热吧?” 林煜浑身一僵,抵住黑影的手无力地滑落下来。 “呵……”那东西发出满意的轻笑声,放过可怜的耳垂,冰冷的嘴唇自耳根处吻至脖颈,又顺着颈侧吻回下颌,大舌变态地吸舔着嫩乎乎的脸颊肉。 “人鬼殊途……”林煜止不住地发抖,“你……你究竟怎样才肯放过我?” 但这句话却像是戳中了那东西的死穴,手指粗暴地顶开唇缝,随即由湿冷的舌取而代之。 “唔……”彻骨的阴寒深深侵入口腔,林煜无法自控地往后仰躲。 但那只大手掌住他的后脑勺,强行将他的嘴唇压向那道阴寒的气息。 那条大舌比黑雾更疯狂,翻搅遍他口腔中的每一处,又深深舔向他的喉咙,像是要透过咽喉钻进他的体内。 林煜吓得呜咽出声,两条修长笔直的腿蹬着楼梯,却被死死钉在原地承受近乎暴虐的吻。 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渐渐喘不过气来,挣扎也变得越来越微弱。 那东西终于大发慈悲地结束肆虐,舌头退出口腔,一下一下舔着湿淋淋的唇瓣。 “你是我的,乖乖。”低哑阴森的嗓音充满了强烈的独占欲,“不管是人是鬼,你都只属于我。” 林煜耳鸣目眩,根本听不清它在说什么,只顾着呼吸新鲜空气。 偏偏这时,一道熟悉的嗓音从楼下传来:“林煜,是你在说话吗?” 林煜打了个激灵,泫然欲泣地望向压在身上的黑影,无声地哀求它。 “呵……”那东西似乎又被取悦了,“你知道的,只要你主动一点,我就不会拒绝你的任何请求。” 楼下传来平稳的脚步声,林煜羞愤欲死,却只能闭上双眼,抬起湿漉漉的脸,颤颤巍巍地亲上它的唇。 甫一挨上,那东西就拖出他的舌尖,恶狠狠地吸吮噬咬。 脚步声越来越近,林煜心中几乎快要绝望,却死死压抑住不敢泄出一丝声音。 千钧一发之际,那东西松开他的唇舌,在他耳畔留下一句话,倏然消散在空气中。 下一秒,贺沉的身影出现在楼梯转角,语气惊讶:“你怎么躺在地上?” 林煜说不出话来,抬手捂住自己的脸。 贺沉立即加快脚步,三两下来到他身旁,俯身打横抱起他。 林煜缩在男人怀里,揪住大衣的指尖细细发抖。 贺沉抱着他走上二楼:“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事……”林煜努力从嗓子里挤出回应,“不小心……摔了一跤。” 贺沉踢开房门,想将他放到床上去:“让我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 但林煜紧紧搂住他的脖颈,将哭得乱七八糟的脸埋进他胸前,说什么也不肯抬起头来。 “到底怎么了?”贺沉的嗓音里含着浓浓的担忧,“别吓我。” “真的没受伤。”林煜往上蹭至他的肩窝,压住嗓音里的哭腔,“就是困了……” 贺沉不再追问,温柔地抚摸他的脊背:“那先睡一会儿?” “嗯……”林煜应声,搂着男人胳膊却一点也没放松。 “要我抱着你睡?”贺沉轻轻笑了一声,“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黏人?” 林煜依然埋在他肩头:“你抱不抱?” “抱啊,怎么不抱?”贺沉慢慢收紧双臂,“别说是抱着你睡觉,抱着你做什么我都愿意。” 林煜鼻尖一酸,好不容易变干的眼眶里又涌起一股湿意。 他不敢抬起脸,不敢让贺沉看见他红肿不堪的唇,更不敢让对方知道自己方才被一个邪祟压在楼梯上…… “睡吧。”贺沉亲了亲柔软的发顶,低声哄道,“等你睡醒了,我们再去弄吃的。” 各种繁杂的思绪纷至沓来,林煜哪里真睡得着,在温暖的怀抱里平复了一会儿,小声说道:“我去洗把脸,然后我们去吃东西吧。” “好。”贺沉不疑有他,起身抱着他走进卫生间。 林煜从他怀里轻巧落地,走至盥洗盆前用冷水洗了脸,又掬起一捧水漱了好几次口。 洗完后,也不看镜中的那张脸,牵起贺沉的手就往外走。 他们回到别墅一楼,继续准备晚餐。 贺沉动作快而优雅,切菜也像是在雕刻艺术品。 但林煜实在没有做菜天分,只好在一旁给他打打下手。 “菜不多,我一个人做就好。”贺沉抽空说道,“你先去客厅休息吧。” “不要。”林煜摇了摇头,“我要跟你一起做。” 贺沉笑了笑,张开手臂:“那你帮我系一下围裙。” 林煜依言从墙上取下围裙,套进他的脖子,然后伸出手去帮他系腰带。 “乖。”贺沉吻了吻蓬松的发顶,“真棒。” 林煜脸色微红,不太明白这种简单的事有什么好夸奖的。 很快,贺沉发现不管自己做什么,林煜都紧紧跟在他身后,好似一只离了主人就无法生存的小猫咪。 当然,他非常享受被他的乖乖黏着,再黏紧一点更好。 最好合二为一,用刀都劈不开。 * 吃完晚饭后,贺沉又抱着人坐在壁炉前烤火。 林煜脱了外面的羽绒服,整个人窝在男人怀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毛衣上的绒绒。 “好端端的怎么会摔跤?”片刻后,贺沉垂眸凝视着红红的眼尾,“眼睛红得像小兔子,哭得那么厉害,真的没事?” “真没事……”林煜害怕他盯着自己的嘴看,干脆仰起脸,主动亲上薄唇。 贺沉浑身一震,放在腰上的手一紧,却不敢轻举妄动。 好几秒后,他察觉唇瓣被柔滑湿热的东西轻轻舔了舔。 林煜双眸紧闭,雪白耳根红得滴血,大着胆子又用舌尖舔了一下。 他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来挑|逗贺沉。 也许是隐瞒对方而产生的羞愧,也许是因为那东西临走前留下的话而恐惧,又或许想让男人帮他清除残留在口腔中的阴冷气息…… 紧抿的薄唇松开一道缝隙,他的舌尖顺利探了进去。 贺沉呼吸加重,鼻息变得滚烫,却仍旧克制地一动不动。 但溜进去的舌尖也不动了,不知所措地停滞不前。 仅有的几次亲吻经验全部来自邪祟,但每次都被吻得上气不接下气,林煜根本不知道正常的接吻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似乎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他从鼻腔里哼出又轻又粘的鼻音,似乎是在抱怨男人的无动于衷。 明明之前一直想着法子要亲他,怎么这时却开始保持君子风度…… 就在他即将退缩时,火热的大舌碰了碰蓄意勾|引的舌尖,舌与舌滑腻腻地勾缠蹭动,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啧啧”水声。 林煜腰身软了下来,攀住肩背的手也脱力般往下掉,又被大手扶起来重新固定住。 耳畔是一声比一声重的喘|息,滚烫的唇舌却无限温柔,互相交缠着跳了一曲缠绵悱恻的华尔兹。 林煜晕晕沉沉地想,原来接吻可以这样温柔,这样舒服…… 良久后,“啵”的一声,唇舌分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别墅内显得格外响亮。 两人额头抵着额头,试图平复彼此的呼吸。 炉火的掩映下,怀中人面似桃花,艳若桃李,美得不可方物。 贺沉眸色幽沉地盯着湿润水红的唇,微微张开的唇瓣似乎仍在引|诱他采撷。 他竭尽全力控制住暴戾的想法,温柔似水的嗓音却变得沙哑:“舌头伸出来……” 林煜眸光涣散,尚未完全清醒过来,下意识乖乖吐出一小截嫣红的舌尖。 一霎那,漆黑的眸底涌上可怖的猩红之色。 贺沉咬了咬后槽牙,闭上眼睛藏住里面的神色,温温柔柔地含住舌尖。 乖,太乖了,乖得他恨不能将人吃进肚子里,仿佛这样才能填满他空洞破败的身体。 “唔……”不自觉加重的吸吮,弄得林煜眉心微蹙,“疼……” 贺沉立即往后退开一点,高大的身躯站了起来,抱着他往楼上走去。 这具温暖熟悉的胸膛,能给林煜带来无与伦比的安全感,以至于他被压进大床上时,也没有生起丝毫反抗的念头。 轻柔的吻落在饱满的额头,落在微颤的眼睫,落在秀挺的鼻尖,停留在红肿的唇上,贺沉哑声问道:“今天怎么这么乖?” 林煜只摇头不说话,双手从敞开的大衣插了进去,用力环抱住男人精壮的腰身。 他不知道那东西何时会再次出现,但他知道,下一次它不会再放过他。 从此刻开始,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偷来的。 第38章 贴在背上的那双手温软如玉, 贺沉几近叹息般说道:“你再抱着我不松手,今晚就别想睡了……” 林煜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闻言掀起眼睫, 眼神懵懵懂懂:“嗯?” “我说……”贺沉咬了一口丰润的唇肉,低哑好听的嗓音里藏着说不出的凶险, “你在我怀里, 我做不了正人君子。” 林煜还是没听明白, 但很快,他便用自己的切身行动来解释了。 冷空气钻进去的一霎那, 林煜不禁打了个冷颤,随即又被炙热的手心烫得一哆嗦。 他终于反应过来, 身体条件反射地往上蹭,又被大手握着腰肢一把拖下来。 他低呼一声, 下意识收紧双臂,将高大结实的身体紧紧压向自己, 作乱的大手也被压在两人之间动弹不得。 贺沉微微眯了眯眼眸:“不愿意?” 林煜撒娇般轻轻蹭了蹭他的颈窝, 小声央求道:“就这样抱着我, 好不好?” 他的语气听起来可怜兮兮的, 仿佛交付了全身心的信赖和依恋, 没有人舍得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贺沉深深嗅了嗅颈间香甜的气息,最终妥协般放松了硬成石块的背肌。 喷洒在肌肤上的呼吸烫得吓人,他重重印下一吻,一翻身便调换了两人的位置。 片刻后, 林煜趴在温暖宽阔的胸膛上,轻声细语道:“贺沉,跟我说说话吧。” “说什么?”贺沉搂着他,指尖揉揉嫩生生的脸, 又去拨弄敏感的耳垂。 “随便说什么都好……”林煜有点痒,抬手捉住修长的手指,“我现在还不想睡。” 眼睛一闭一睁就是天亮了,他不想浪费这么多时间。 “那就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贺沉侧过脸,嘴唇碰了碰他的指骨,“六岁以前的你,是什么样子的?” “六岁以前?”林煜怔了一下,有些啼笑皆非道,“那么小,我哪儿会有什么记忆?” 只有一件事牢牢刻在他的记忆里,自从六岁那年点香仪式后,那东西就出现在他梦里。 “也是。”贺沉笑了笑,“那六岁以后呢,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发生吗?” 林煜回忆一番,摇了摇头:“其实我小时候就是一直生病,没什么有趣的事情。” 贺沉无限怜惜地吻了吻他的额头:“真可怜……” 这一夜,两人单纯只是抱着彼此,断断续续地耳语许久,一室温情。 * 第二天早上,林煜在亲吻中醒来。 “嗯……”他睁开双眸,迷迷糊糊地往后躲,“没刷牙,脏……” “不脏。”贺沉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进怀里,对准红唇亲了下去。 唇瓣厮磨片刻,他低声诱哄道:“乖,张嘴……” 刚刚睡醒的林煜完全抵挡不住这温柔的攻势,乖乖松开齿关,任由热乎乎的大舌侵入。 一吻毕,他眸光涣散地细细喘着气。 “香香的……”贺沉又亲了他一下,沉沉笑道,“好甜。” 林煜双眸含水瞪他,脸颊上像晕着两团红云。 大清早就占了便宜,贺沉语气愉悦地问道:“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小少爷是要下去吃,还是要在床上吃?” “起床。”林煜清醒了一点,从被窝里爬出来,“今天不是还要去钓鱼吗?” 早餐后,两人在别墅自带的花园里晒了会儿太阳,又一起准备午饭,下午才出门去钓鱼。 冬日的午后,阳光暖洋洋地洒在结了薄薄一层冰的湖面上,反射出晶莹剔透的光。 林煜套了件厚厚的羽绒服,脖子上围着红色围巾,头上戴了毛线帽,看起来很是保暖。 反观贺沉,不论多冷的天气都是一件挺括的大衣走天下。 “要风度不要温度。”林煜笑着推了他一下,“这里又没人,耍帅给谁看?” “嗯?”贺沉一只手拎着钓具,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你也觉得我帅?” “你还真是会找重点……”林煜嘀咕了一句,“我们还要走多久?” “到了。”贺沉带着他的手指向前方,“就是这里。” 林煜望着镜子似的湖面:“这么冷的天气,真的能钓到鱼吗?” “当然能。”贺沉微微一笑,“不信我钓给你看。”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岸边。 贺沉打碎湖面上覆盖的薄冰,又给鱼钩穿上腥味儿极重的饵料,坐在岸边抛下鱼饵。 这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时刻,他们又选了顺风向阳的位置,晒着太阳垂钓倒也惬意。 好半晌,鱼竿都没有动静,林煜忍不住问道:“鱼儿会不会都躲在水底?” “别着急,钓鱼要有耐心。”贺沉侧过脸笑了起来,“保证让我的小少爷,晚上吃到肥美的烤鱼。” 林煜被他这副稳操胜券的模样所迷惑,也沉下心来,安安静静地钓鱼。 过了一会儿,贺沉的鱼竿果然动了。 “你的鱼竿在动……”林煜紧张地盯着他的钓竿,声音不自觉放得很轻,像是怕吓到上钩的鱼儿。 “嗯。”贺沉应声,“鱼儿上钩了。” 说罢,鱼竿猛地往下一沉,他有条不紊地开始收线。 一条又大又肥的鱼从水中跳出来,林煜也跟着站了起来,小声惊呼道:“好大的鱼!” 鱼儿跳上岸来,贺沉一把抓住大鱼装进桶里,抬眸一笑:“怎么样,没诓你吧?” 林煜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认真夸奖道:“好厉害!” 贺沉凑过去,俊脸贴着冰凉的小脸蛋蹭了蹭,语气意有所指道:“哥哥厉害的地方,还多着呢……” 可惜林煜没听懂他话里的暗示,跃跃欲试道:“我也要钓一条大鱼上来!” 又钓了两个小时,夕阳西沉,湖边温度低了下来。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贺老师的指导下,林煜也成功钓起了一条不大不小的鱼。 回到别墅后,贺沉开始处理一大一小的两条鱼。 刮掉鱼鳞,清洗干净后改花刀,放入食盐和葱姜料酒等调料充分腌渍入味,往鱼肚子里塞进金针菇和洋葱,再淋上熬煮的酱汁,最后裹上锡纸送入烤箱。 烤好后取出来,剪开锡纸时一股香气扑鼻,整间客厅都能闻到鱼的鲜香味。 林煜眼巴巴地望着烤鱼,感觉口腔中似乎有津液分泌出来。 贺沉挟了一筷子最肥美的鱼肉,确定没有鱼刺后,才递到他唇边:“尝尝。” 林煜张口接过鱼肉,细细品尝后咽下去,真心实意地评价道:“好鲜,好好吃。” 林小少爷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但这是他第一次吃自己亲手钓的鱼。 “这么捧场啊?”贺沉笑着勾了勾他的鼻尖,“只要你喜欢,以后天天下厨做饭给你吃。” 林煜眸中神色一黯,掩饰般匆匆垂下长睫,没有回应这句话。 以后? 他们没有以后了…… 林煜的情绪就此低落下来,但还是强撑着打起精神,不想让对方看出异样。 吃完晚饭后,两人分开洗澡。 贺沉先洗好,坐到大床上暖被窝。 不一会儿,房内的浴室门也打开了。 林煜顶着一头湿发走到床边,掀开被子爬进男人怀里。 贺沉搂住人,又摸摸湿漉漉的发尾:“头发还没吹。” 林煜在他怀里拱了拱:“你帮我吹……” “小黏人精。”贺沉低笑出声,下床去取吹风机。 林煜乖乖坐在两条大长腿圈出来的一小块里,低着头让他给自己吹头发。 大手温柔地在发根处来回穿梭,很快就吹干了漆黑的发丝。 “好了。”贺沉亲亲他的额发,刚要起身去放吹风机,动作蓦地一顿。 柔软的手臂攀上他的肩颈,林煜借力在他怀中半跪起来,挺直了上半身,主动献上香吻。 吹风机被随手扔到床头柜上,贺沉一手握住不堪一握的腰,另一只手掌住柔嫩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滚烫的唇舌似乎比昨夜更热情一些,但仍在林煜的承受范围内,所以他试着勾起舌尖回应。 掐住细腰的那只手骤然收紧,贺沉将人抱到自己腿上继续亲。 唇舌交缠的水声不绝于耳,良久后,林煜无力地推了推他:“够……够了唔……” “这就够了?”贺沉往后撤离一点,黑眸沉得滴墨,“这样也敢来招我?” 林煜将发烫的脸埋在他肩头,喘匀了气后又抬起脸来,亲了亲线条优越的下颌。 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贺沉将人牢牢按在自己腿上,眸底深处隐约现出几缕血丝,语含警告道:“林煜,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林煜浑身一颤,半是撒娇半是耍赖地凑近他耳畔:“我就是想亲亲你嘛……”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根,贺沉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藏在体内的那东西彻底疯狂,他几乎快要控制不住,只能将人死死按进怀里。 与此同时,周身溢出了丝丝缕缕张牙舞爪的黑气,又被他强行收拢回去。 还不是时候,现在展露真实的自己,乖乖一定会被吓坏。 来日方长…… 他抱着怀里黏人的小猫咪躺下去,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挺翘的臀部:“别闹了,乖乖睡觉。” 与上次相比,这次多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林煜窝在男人怀里,忽又仰脸亲了一口他的下巴,开口问道:“贺沉,你知道我把你当作非常重要的人吧?” “嗯。”贺沉垂眸凝视着怀中人,“于我而言,你是一切。” 是他初入人世混沌不堪时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他忘掉自己是什么东西也无法不执着的人,还是他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唯一理由。 是他的一切。 林煜心尖颤了颤,抬手捂住那双一往深情的眼睛,用力吻上炙热的薄唇。 眼眸闭阖,一滴眼泪顺着红红的眼尾消失在鬓发里,只留下一道湿润的泪痕。 如果噩梦始终无法真正醒来,那么他只能选择独自走入地狱。 他不能如此自私,将心上人也一道拖入万丈深渊中。 * 翌日清晨,贺沉习惯性收拢双臂,却猝然捞了个空。 幽沉的黑眸睁开,他皱了皱眉,起身下床唤道:“林煜?” 他本不需要睡眠,但昨夜怀中人持续黏着他讨要亲吻,闹得他起了邪火却又不让碰其他地方,实在是很要命。 体内的东西狂躁地咆哮着想挣脱出来,他压制时废了一番心神,后半夜闭目假寐,竟抱着人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贺沉走进浴室看了一眼,又转身下楼去找人。 然而,偌大的别墅一片空空荡荡,无论他如何呼唤也没有人应答。 脚步微顿,漆黑的瞳孔迅速蔓延起蜘蛛网般的猩红之色。 下一瞬,英俊的面容阴沉下去。 他的乖乖跑了,在一夜浓情蜜意的温存过后,丢下他一个人跑回家了。 第39章 尽管躺在熟悉的怀抱里, 但这一夜林煜仍然睡得不安稳,只浅浅眯了几个小时就醒了。 冬夜漫长,窗外仍是一片漆黑, 他就着床头小夜灯散发出来的暖光,细细打量着眼前这张英俊深邃的脸。 修长如笋的手指抬了起来,生怕惊扰熟睡中的男人,只敢用指尖虚虚划过高耸的眉骨,落在挺直的鼻梁上方。 片刻后, 他到底还是没忍住, 缓缓凑过去, 在薄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扣在腰间的手一紧, 他吓得连忙闭眼装睡。 好几秒后, 头顶上方没有传来别的动静, 他才重新睁开双眸。 幸好刚才只是贺沉睡梦中本能的动作,其实人并没有真正醒来。 林煜静静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和气息, 良久后, 才小心翼翼地抬起放在腰间的胳膊。 他的动作轻得不能再轻,男人似乎也睡得比往常更熟,总算是成功离开了温热的怀抱。 将自己睡的枕头塞进男人怀里, 他轻手轻脚地下床,拿起衣服走进浴室里。 穿上羽绒服,围上围巾, 戴上毛线帽, 就像贺沉早上给他一件件穿戴那样, 只是他自己的动作远远没有那样温柔而耐心。 穿戴整齐后他又回到卧室,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床上的人。 他无法在贺沉清醒时好好告别,只能选择在寂静的凌晨, 独自离开。 外面的气温降至零下,林煜裹紧了脖子上的围巾,打着手机电筒,在寒风中沿湖岸往外走。 走了许久,就在他以为要一路走回去时,才终于遇到了一辆早起的出租车。 顺利回到林家时,东方天空已破晓。 林煜打开手机发了条告别信息,然后干脆利落地关机,揣进口袋里。 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往家里走。 林正扬不论春夏秋冬一贯早起,这会儿正在院子里练功,忽然听见佣人来报:“小少爷回来了!” “阿煜回来了?”他立即收功,快步走向前厅。 这时,林煜也走了进来:“父亲。” “怎么这个点回家来了?”林正扬上下打量着神色疲惫的儿子,“你不会一夜没睡吧?” “没,起得比较早。”林煜轻声解释道,“今晚我要和同学一起出去跨年,所以想提前回来看您一眼。” 林正扬皱起眉头,语气严肃起来:“子时阴气至盛,你以前从来不凑这种热闹,今年怎么会心血来潮想起要跨年?” “您放心,我心里有数,不是真的在外面待到十一点。”林煜笑了笑,“而且我有护身符,不是吗?” 林正扬还想再说什么,他又抢先开口道:“我饿了,早餐准备好了吗?” 林正扬面色和缓下来:“就快好了,先坐下喝杯水。”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餐厅,相对落座。 等早餐吃得差不多了,林煜用热毛巾擦拭手指,语气寻常地问道:“这么多年了,您没有想过再找个人一起过吗?” 林正扬筷子一顿:“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提这个?” “也不是突然,就是觉得我长大了,不能常在您身边陪伴您。”林煜慢慢说着,“假如您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互相扶持过日子,那我也就放心了。” “我不需要找人搭伙过日子。”林正扬眉头一皱,“再说我也没要求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常回来看看就行了。” 林煜问道:“您心里还想着母亲?” 林正扬沉默了片刻,叹气道:“什么想不想的,在我心里,你母亲从没离开过。” “我明白了。”林煜放下变凉的毛巾,“我尊重您的选择。” “我已是日薄西山,不管剩下多少年都是奉献给林氏。”林正扬不禁感慨道,“你是初升的太阳,未来有无限可能,照顾好你自己,就算是为父分忧了。” 虽然他对早逝爱妻留下的这个孩子灌以全部心血,但他是身份威严的林家家主,也是个不会正确表达爱意的传统父亲,再加上心中始终对儿子继承自己衣钵抱有一丝侥幸的幻想,因此父子一人相处起来,总像是隔着一层什么东西。 多年来,他们从没有像今天这样,面对面近乎平等地谈话交流。 “嗯。”林煜应声,心中犹豫要不要说说青梅的事。 但转念又想,青梅在林家这么多年,不仅自己把她当成了妹妹,父亲也早已将她当作半个女儿,说多了,反而会引起父亲的警觉。 他将话题引到另一个人身上:“对了,林佑谦一直躺在医院里,人还没醒过来。” “唉,那孩子也是个苦命人……”林正扬放下筷子,“不过你放心,不管他躺多久,林家都不会放弃他。” “有您这句话,我放心。”林煜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他醒来后,出现一些不好后遗症,希望您也可以看在他救过我的份上,让他留在林家。” “当然没问题。”林正扬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林家人不缺口饭吃。” “好。”林煜垂下眼睫,声音也放轻了,“谢谢您。” 谢谢您没有放弃生下来就体弱多病的我,谢谢您没有放弃毫无灵力只会带来麻烦的我,谢谢您作为一个称职的父亲,为儿子遮风避雨近一十年。 林正扬有些不赞同:“你我父子之间,不必如此生分。” 林煜没有过多解释,起身推开椅子:“我上去睡个回笼觉,如果……如果有人来找我,您让人先来问问我。” “行,”林正扬看着他,“去吧。” * 回到房间后,林煜脱掉衣服钻进被子里。 身心俱疲,但脑子里思绪太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家里佣人敲门:“小少爷。” 林煜应了一声:“进。” 佣人轻轻推开门:“小少爷,您的朋友来找您了。” 零星的睡意不翼而飞,林煜坐起上半身:“哪个朋友?” 佣人回道:“说是叫贺沉。” 林煜抿了抿唇,低声吩咐道:“就说我睡着了,不见人,让他回去。” 佣人应下,悄无声息地关上门后,下楼去传话。 贺沉一身黑色大衣,正和林父坐在茶几旁说话,听见佣人的回复后,神色不变:“那我等他睡醒。” 林正扬看了他一眼:“小贺啊,你们是不是闹什么矛盾了?” 贺沉不动声色地反问道:“林叔叔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大清早一个人跑回来,情绪看着也不高,还尽说些伤感的话题。”林正扬扣了扣桌面,“发生什么事了?” “说来怪我,惹他生气了。”贺沉立即反省自己,“本来我们说好了元旦一起出去玩,但关于去哪里玩的想法不太统一。” “就为了这点小事?”林正扬表示难以理解,话锋又陡然一转,“阿煜偶尔脾气是有点大,也是被我从小惯坏的,不过他这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朋友之间要多体谅一下。” 贺沉不假思索地应下:“我知道的,下次我肯定不会再惹他生气。” 林正扬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吧,先让阿煜睡一会儿,待会儿吃午饭时,你上去把他叫下来。” 贺沉真诚地道谢:“谢谢林叔叔。” 同一时刻,躺在床上的林煜眉心紧蹙,努力忍住跑下楼去的冲动。 他没想到贺沉不仅猜到他回家了,而且还这么快就追了过来。 但是他不能去见这个人,一见面他就说不出无情的话,好不容易下定好的决心也会被轻易动摇…… 在不断进行自我催眠中,林煜渐渐闭上眼眸。 意识迷迷糊糊间,他又听见了敲门声。 但这一次,没等他同意,“吱呀”一声,房门已经被人推开了。 林小少爷烦得用力拉起被子,说话声音隔着被子模糊不清:“出去,我不饿,不想吃午饭。” 奇怪的是,房间内并没有传来应答声。 直到床边凹陷下去一块,林煜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一把掀开被子,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里。 心跳蓦地漏了一拍,他条件反射又想拉起被子盖住头,却被一只大手握住了纤细的手腕。 低沉悦耳的嗓音微微含笑:“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林煜挣扎了一下,没挣开,只能默默别开眼神。 贺沉控着他的腕骨往头顶枕头上按,俯身凑过去:“我的小少爷,下了床就不认人了么?” “你……我……”林煜脸颊一热,语气故作冷酷,“别说得像我对你做了什么似的!” “没做什么?”贺沉微一挑眉,鼻尖抵着他的鼻尖磨了磨,嗓音也压得更低了,“我不介意就在这张床上,帮小少爷好好回忆回忆,昨夜我们究竟是如何耳鬓厮磨……”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地,薄唇移至敏感的耳根,印下湿热的吻,激起一阵熟悉的战栗。 林煜本能地挺起腰身,声音不自觉软了下去:“贺、贺沉,你别乱来……” 贺沉轻笑一声:“怎么,只许你对我乱来?” 夜里甜言蜜语哄得他恨不能掏心挖肺,一睁眼人却跑了,天知道那一秒他脑海中都闪过了什么恐怖的想法。 “我不是给你发了消息……”林煜下意识扭动身体,躲避滚烫的吻,“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哪儿不合适?”贺沉含住颈侧的嫩肉轻吮,“你说,我全都改。” “我觉得……”林煜竭力忽略身体传来的异样,小脑袋瓜子飞速旋转,试图找出对方身上自己不喜欢的缺点。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在做无用功。 他根本找不出来,自己究竟不喜欢男人哪一点? 偏偏贺沉还要追问:“到底哪儿不合适?” 林煜只得昧着良心回道:“哪儿哪儿都不合适!” “哦?”贺沉埋在他颈间笑,呼吸的热气喷洒在皮肤上,“可我怎么觉得,我们哪儿哪儿都合适,简直天生一对,地长一双?” “你”林煜实在说不过他,干脆一咬牙一闭眼,“我们俩尺寸不合适……” “什么?”贺沉怔了一下,抬起脸来,“什么尺寸?” 林煜羞得脸颊通红,声若蚊蝇:“就是你、你太……大了……” “哈哈哈哈!”几秒后,卧室内爆发出一阵大笑。 林煜无力地推着笑得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既羞又恼还生气:“我说认真的,你在笑什么?” “没……”贺沉迅速止住笑声,奖励似的重重亲了他一口,“宝宝,你真可爱。” 林煜呆了呆,倏然反应过来他刚才叫了什么,脑袋“嗡”地一声,全身上下连指甲盖都羞得染上了红。 “虽然很遗憾,这一点我确实没办法改。”贺沉贴着又烫又嫩的脸颊,“但宝宝可以多夸点,很爱听。” 第40章 这是林煜第一次被人叫做“宝宝”, 毕竟严肃古板的父亲不会使用这种过份宠溺的昵称,其他人更没有胆子对着林小少爷造次。 “别乱叫我……”他按捺下内心羞耻又复杂的情绪,艰难地偏开脸, 试图用凶巴巴的语气掰回一城,“不要脸!谁夸你了?” 自从与贺沉有一些比较亲密的行为后,他曾偷偷上网查阅过相关知识,不小心点进相关推荐链接, 猝不及防地被迫接受了某些直白的冲击。 所以尽管这两天他总缠着贺沉, 但每当男人试图更进一步时,他便会害怕地退缩, 因为仅凭一些隐约的触感,他也能感受到男人比他看到的片子里更可怕的…… “这不是夸是什么?”贺沉不依不饶地追着他要贴贴, 甚至抽出一只手探进暖烘烘的被窝里,“再说了,到底合不合适, 得真刀真枪地试试才知道……” “啊……”被子底下的身体狠狠弹动了一下,林煜瞪着一双水雾迷蒙的眼,“贺沉, 你再弄我我真的生气了!” 向来只有林小少爷气死人不偿命,但今天他也终于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一拳打到棉花上有劲使不上。 “好, 不弄你了。”贺沉这时候又变回了温柔好说话的样子,“那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林煜心下一跳,矢口否认道:“什么事也没有。” “我就这么好骗?”贺沉撑起上半身, 眸光一错不错地紧锁着他,“你如果不说,那我自己猜了。” “你别猜!”林煜语气中带了点祈求, “你就当……就当我还没准备好,别逼我行吗?” 贺沉微微皱眉,沉默而专注地凝视着他,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林煜根本架不住这样的目光,就在他快要忍不住投降时,额头被轻轻吻了一下。 贺沉低低叹息道:“我什么时候逼过你?我怎么舍得逼你?” 短短两句话,说得林煜心里又酸又涨,却只能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贺沉依言松开手,直起腰板:“先下去吃午饭吧,林叔叔还在等我们。” “好。”林煜跟着坐起身来,“吃完饭你先回去吧。” 贺沉侧过脸:“不跟我一起跨年了?” “我没有跨年的习惯。”林煜垂着眼睫,“你找其他人一起吧。” “你明知道”贺沉从床边站了起来,后半句轻得几乎听不清,“我只想和你一起……”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来到餐厅。 林正扬看了儿子一眼:“休息好了?” “嗯。”林煜应声,拉开椅子坐下去。 贺沉顿了顿,走到另一面落座。 林正扬有点摸不准,这两个孩子到底是和好了还是没和好,只能清了清嗓子:“吃饭吧。” “好的,林叔叔。”贺沉应声,戴上一次性手套,动作熟练而优雅地开始剥虾。 不一会儿,堆满虾仁的小碟子就放到了林煜面前。 “阿煜不爱吃虾。”林正扬看着那碟虾,随口提了一句。 话音响起的同时,林煜手中的筷头已经伸向虾仁,这时就尬在了半空中。 贺沉神色如常地解释道:“他应该只是嫌虾壳剥起来麻烦。” 林正扬愣了一下:“是这样吗?” “嗯。”林煜不好当着父亲的面多说什么,夹起虾仁沾了醋送进嘴里,抽空瞪了男人一眼。 “小贺啊,你倒是了解阿煜的口味。”林正扬表情有些复杂。 “还好。”贺沉谦虚一笑,“我们经常在一起吃饭。” 一顿饭吃完,林煜正准备让人赶紧走,就听父亲开口道:“你们打算去哪儿?让司机送你们去。” “啊?”他怔了一下,“我没……” “不是说晚上要一起跨年吗?”林正扬对着贺沉叮嘱道,“阿煜体质特殊,不能在外面待太晚,小贺你注意提醒他。” 林煜:“……” 贺沉看了他一眼,笑着应道:“林叔叔您放心,我一定看好林煜。” 于是,林煜就这么被亲爹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跟贺沉一起走了。 贺沉是开车来的,就没让林家司机送他们。 车驶离林家老宅后,他才慢悠悠地开口问道:“今晚打算跟谁一起跨年?” 他说话时语气有些淡,黑眸直视前方路况,线条优越的侧脸看起来也没什么表情。 但莫名的,林煜知道他不高兴了。 也是,自己干的那些事,换谁谁能高兴? “没打算跟谁。”林煜轻声回道,“早上随口说的。” “是吗?”贺沉也不知道信没信,“那你现在要去哪儿?” 去哪儿? 林煜本来是打算一个人躲起来,等那东西再次现身,就跟它同归于尽。 如果运气非常好的话,他也许不用死,虽然这个概率微乎其微。 但现在见了贺沉,他突然又改变主意了。 “你想去哪里?”他转过脸,望着微抿的薄唇,声音不自觉软了下来,“如果没别的事,今晚和我一起跨年吧。” 搭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贺沉对上他的视线,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真的?” “真的。”林煜轻声应道,“今晚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一起。” 贺沉眉心一跳,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做什么都可以?” 林煜没想那么多,坚定地点头:“都可以。” 贺沉又笑了,探过去抓住他的手,放在唇畔亲了亲:“我哪儿也不想去,就想跟你单独待在一起。” * 一个多小时后,两人又回到了湖边小别墅。 林煜被牵着踏上台阶,内心很是复杂。 早知道半天后就要回来,他又何必大半夜不睡觉偷偷跑掉? “楼上有影音室,先去找部电影放。”进门后,贺沉松开手,“我拿点水果零食上去。” “好。”林煜应声,上楼梯时脚步却有些迟疑。 那东西将他压在楼梯上肆意玩弄给他留下不小的阴影,他总担心走上去又会被凭空出现的触手抓住。 好在他顺顺利利地上了楼,什么也没发生。 林煜松了一口气,找到影音室,推门进去。 他平常不爱看电影,对于这些设备没什么研究,折腾了好半天才打开播放器。 他在抽屉里看到了一堆碟片,随手翻出几张,都是没看过的。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影音室的门被推开,贺沉端着果盘走进来:“挑好了吗?” “好了。”林煜不再纠结,随手塞了一张光盘进去,“先看一下,不喜欢的话你再换。” 贺沉将果盘放到茶几上,关灯后在沙发上落座,又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过来。” 林煜依言走过去,坐下后两人之间门还留有一个人的空隙。 “离我那么远做什么?”贺沉失笑,“怕我吃了你不成?” 林煜想了想,稍稍往他身边挪了一点。 贺沉长臂一捞,直接将他一把抱到腿上。 林煜踢了一下沙发:“干嘛呀?” “别动。”贺沉单手掐住纤细的腰,压低嗓音道,“电影开始了。” 林煜停止挣动,转过脸看向屏幕。 他塞进去的时候没看片名,电影开场看起来像是外国文艺片。 他把注意力放到了电影上,自动在男人怀里调整成一个舒服的姿势。 贺沉低笑了一声,将果盘端到自己身旁,拿起一块切好的水果,往他唇边递。 林煜张口吃下,眼睛还盯在大屏幕上。 没想到看着看着,电影剧情变得有些不对劲。 年轻漂亮的男孩和成熟英俊的男人发生了激烈争吵,伴随着肢体碰撞,眼神对视间门突然齐齐顿住。 下一秒,两人不服输一般吻上了彼此。 “咳咳……”林煜被呛得咳嗽起来。 “小心点。”贺沉轻轻拍了拍他,语气听不出来一点异样。 林煜终于知道,为什么看到现在女主角都没出现。 他有些尴尬,但是身后的男人若无其事,提出终止电影好像有点欲盖弥彰,只能继续缩在温暖的怀抱里,乖乖接受食物投喂,默默祈祷没有什么大尺度的剧情。 但可怕的是,两位男主亲得激|情四射,并且开始进行深入交流…… 林煜简直如坐针毡,不自在地挪动着臀部,试图离身后的男人远一点。 殊不知他的磨磨蹭蹭,反而引起了相反的效果。 贺沉眼眸中的黑色更浓重了些,不动声色地拈起一颗草莓,递至唇畔。 林煜下意识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草莓尖尖,酸酸甜甜溢满口腔,来不及吞咽,草莓又往嘴里怼近一点。 他只好继续咬,不小心爆出的汁水顺着骨节分明的手指往下流。 与此同时,3D环绕的声音在影音室里回响,他甚至有点分不清,啧啧水声究竟是来自电影里还是…… “唔……”草莓才咽下去,沾满红色汁液的手指跟着探入口腔。 “手指都湿了……”贺沉下颌抵着他的发顶,那把低沉磁性的嗓音莫名变得有些涩,“宝宝,帮我舔干净。” 林煜耳根爆红,完全不敢看大屏幕里交缠的身影,竟当真听话地动了动舌尖。 “嘶……”贺沉倒吸了一口气,中指也扣进去,用两根手指夹着软嫩的舌头搅弄。 口腔分泌出更多的唾液,将手指弄得更湿。 林煜犹还记着自己的任务,无知无觉地舔了一下口中的指缝。 头顶的呼吸霎时变得急促,贺沉抽出手指,转而捏着尖尖的下颌,将红红的小脸抬起来,有些凶狠地吻下去。 林煜被抱在怀里承受亲吻,没过一会儿就“呜呜”地挣扎起来。 不是他的错觉,贺沉今天的吻很急躁,一上来就咬他的唇,拖出他的舌吮,仿佛要将他的唇舌一同吞吃入腹,毫无往常的温柔似水。 而且,他越是挣扎,男人就箍得他越紧,直到他彻底喘不过气来。 贺沉勉强松开红肿热烫的唇瓣,沿着脸颊一路亲吻至耳根,将点着红痣的耳肉含入口中噬咬。 林煜浑身一颤,被亲得晕晕乎乎的大脑倏然清醒过来。 他难以抑制地想起了那东西对他的耳朵变态般的执着,每次出现都会反复折磨他的耳垂,就像现在这样…… “贺沉……”他抬起发软的手,捧住埋在颈侧的脸,声音也细细地抖,“让我看着你……” 贺沉吐出口中的耳肉,寻到潋滟的一双眸,嗓音喑哑:“嗯?” 确认了和自己亲热的人,林煜主动抬起双臂圈住他的脖颈,将滚烫的脸蹭进颈窝,小声嘟囔道:“你刚才、刚才太凶了……” “很凶吗?”贺沉扣住浑圆的小屁股。 林煜小幅度点了点头:“都凶得有点不像你了……” “怎么不像我?”漆黑的眸底浮现出一丝血色,贺沉低声问道,“还有更凶的,不喜欢?” 对于这个问题,林煜犯了难。 贺沉这样子对他,确实让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但其实说讨厌也算不上,只是有点害怕…… 他仰起脸,亲了一下薄唇:“你轻一点……” 贺沉垂下眼眸,目光落在一亲就肿的红唇上:“宝宝,怎么这么会撒娇?” 林煜羞得脸蛋潮红,却没有松开手。 贺沉将眸底的血色压下去,答应道:“好,那我温柔一点。” 说罢,他轻轻含住水光淋漓的唇,安抚般来回吮吸。 林煜不由发出舒服的哼声,手指抓进他的头发里。 就在这时,贴着大腿的手机震动起来。 林煜含含糊糊道:“电话……” “不接。”贺沉从他口袋里掏出手机,扔到一旁的沙发上,继续吻他。 但手机持续不断地震动,大有不罢休的架势。 林煜担心有什么重要的事,挺起腰身去捞手机,又被重新按回去。 “说了今晚陪我。”贺沉分开笔直的一双腿,圈到自己腰上,托抱着他起身往外走,“做什么都可以。” 林煜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男人说那句话时到底在想什么。 然而没等他出言纠正,贺沉就仰起脸堵住了开阖的唇。 影音室的门打开,两人连体婴般往卧室方向移动。 行走动作间门难免会有摩擦,林煜全身发软,整个人几乎坐在男人结实的手臂上,胶合的唇舌没有分开哪怕一秒。 而放在沙发上的手机还在锲不舍地震动着,来电显示:医院。 第41章 林煜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危险, 不禁又从心底萌生退缩之意。 但贺沉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密不透风的吻好似一张细网,密密匝匝地将他彻底包裹起来。 他被放到卧室中央的那张大床上, 高大的身躯随即覆上来。 热烫的吻逐渐向下, 一路留下湿答答的痕迹。 “贺沉……”林煜抬手抓住硬硬的发根, 无力地阻止道, “够、够了……” “够?怎么够?”贺沉头也不抬,手上没轻没重地揉着他, “吃了你都不够……” 像是要印证这话不假,亲吻变成噬咬, 白玉似的肌肤上添了好几口深浅不一的牙印。 说不上来是疼还是痒, 亦或是别的什么东西,林煜无法控制自己在他怀里瑟缩着躲, 一双脚忍不住乱蹬起来。 下一瞬, 挺翘的臀部挨了一巴掌。 “唔……”林煜惊喘一声,“你干嘛……” 贺沉低笑一声, 含住通红的耳垂,哑声回道:“干……” 说话的气音扑在敏感的耳根处,林煜浑身打了个激灵颤儿, 既羞耻又恐惧, 似乎还夹杂着几分极其隐秘的兴奋。 贺沉捉住他的手腕拉到头顶上, 薄唇吮出啧啧水声。 林煜深深陷进被窝里,口中发出的哼唧声越来越黏腻, 频频哭颤着讨好求饶。 直到那把细腰高高挺起,在半空中如绷至极致的琴弦,剧烈颤抖后猛然回落,久久回不过来神。 贺沉重新仰起脸, 故作温柔地亲吻他的唇,与他共享美妙的滋味。 林煜被亲得眸光涣散,生不出一丁点儿反抗的力气。 贺沉侧身将人拥进怀里,握住白嫩笔直的一双腿并紧,半是诱哄半是强迫道:“宝宝,我轻轻的……” 林煜浑身无力地靠着结实滚烫的胸膛,迷迷糊糊间想着,他竟还记得自己之前说过的话。 为什么这样好,好到他愈发舍不得离开,可他不能…… 夜半三更,贺沉下床来到浴室,往浴缸里放满热水,调试好水温,又返回卧室抱起赤裸的人。 身体入水的一瞬间,林煜舒服得打了个哆嗦。 泡澡又用了一个多小时,他被男人从水里捞出来时,四肢软得完全站立不住。 “娇气包。”贺沉低低调笑了一句,用白色毛巾细细擦干水珠子,再将他打横抱回床上。 林煜一把抓住被子裹住身体,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成一只蚕蛹。 “宝宝?”贺沉坐到床上,“怎么了?” 林煜憋着一口气,不肯搭理他。 贺沉失笑,抬手将蚕宝宝扯过来,一座山似的压下去:“生气了?” 林煜刚才哭得厉害,眼皮子红红的,又长又密的眼睫上仍挂着水汽,用力瞪着他:“你骗我!” 贺沉亲了亲他的鼻尖:“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你说轻轻的……”林煜委屈巴巴控诉道,“但你根本没有!” 腿上的皮肤本就生嫩,哪里禁得住那么重的力道,现在还火辣辣地疼着。 “对不起宝宝,我错了……”贺沉从善如流地认错,又亲了脸颊一下,“下次不敢了,好不好?” 他说一句就亲一下,直亲得林煜再发不起来脾气,只能嘟嘟囔囔道:“别亲了……” 贺沉将人塞进被窝里,直起腰身:“我去楼下找药膏,等我回来。” “顺便给我倒杯水。”林煜提醒道,“我渴了。” “好。”贺沉应声,推开卧室门走出去。 林煜躺在床上,确定他下楼了,这才撑起酸软的腰身,赤着脚下床。 他费力地捡起散落在床边的外套,从里面摸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粒白色的小药丸,藏进掌心。 贺沉回来得很快,放下水杯后就要掀开被子。 “等一下!”林煜阻止他,“我自己来。” “你自己怎么来?”贺沉微一挑眉,“藏在被窝里,能看得见吗?” 林煜瞥开眼神:“我……我凭感觉来。” 经过那一番折腾,他总算知道面前这人根本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斯文绅士,指不定会借着上药行禽兽之事…… 贺沉耐心地哄道:“乖,我就只是给你上药。” 林煜并不相信,但转念想到自己的计划,又妥协了,软着嗓子命令道:“那你要保证,你不做别的。” 贺沉承诺道:“我保证。” 话音刚落,他掀开被子,掌住细骨伶仃的脚踝,顺利拉开打着颤儿的腿。 趁他的注意力分散,林煜一伸手,将掌心里藏着的药丸放进玻璃水杯中。 白色药丸很快溶解在水中,无色无味。 林煜心下松了口气,下一秒,又发出一声低吟:“啊!” 贺沉抬眸一笑:“我只说了不做,没说不亲。” 林煜气得抬脚就要踹他,结果反倒被拉得更开,简直像是自己主动送进男人嘴里。 “真乖。”贺沉奖励似的重重吮了一下。 好半晌后,药是涂好了,林煜却又瘫在床上失神了好一会儿。 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窝在贺沉怀中,心里还惦记着那杯加了药的水:“我想喝水……” 贺沉摸了摸杯身,端起来放到他唇边:“不烫了,刚好可以喝。” 手指揪着男人胸前的睡衣,林煜羞得不敢抬眼:“你、你喂我……” 贺沉唇角微弯,不解地问道:“宝宝,我这不是在喂你吗?” 林煜一咬牙:“我要你用嘴喂我。” “呵呵……”贺沉闷沉沉地笑了起来,“早说啊宝宝,乐意至极。” 他含了一口水,捏住尖尖的下颌吻下去。 林煜顺从地开启齿关,温热的水在两人的唇舌间来回搅动,发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一吻毕,谁也分不清究竟是谁咽下去了那口水…… * 堪堪睡了三个小时后,林煜困顿地睁开了眼睛。 头顶上方传来平缓绵长的呼吸声,这次他不敢多加留恋,快速从男人怀里挣脱开来。 托那杯水的福,这次他不用担心动作太大惊醒对方。 破了皮的腿根还是有些疼,他慢吞吞地穿着衣服,猜测贺沉醒来后发现他又不见了,到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他大概真的要坐实“渣男”的名号了,三番两次偷跑。 穿好衣服后,林煜最后看了沉睡中的男人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卧室。 走至楼梯拐角处,他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机还落在影音室,又转身回去拿手机。 从沙发里摸出手机,点开屏幕才发现手机显示一十四通未接来电,全部来自医院。 林煜神色诧异,马上回拨过去。 “嘟嘟嘟”的响声后,电话接通,一道迷迷糊糊的女声传来:“喂,你好。” “你好,我是林煜。”林煜开门见山地问道,“之前有事没有接到你的电话,请问有什么事?” 护士清醒过来,急忙回道:“是这样的林先生,病人昨晚突然醒了过来,一醒来就” “你说什么?”林煜又惊又喜,“林佑谦醒了?” “对对对!”护士应道,“我们也觉得非常不可置信!” 片刻后,林煜冷静下来:“他现在人怎么样?” 护士回道:“他现在各项指标都很正常,请您放心。” 林煜有些疑惑:“那你怎么给我打了这么多电话?” 护士解释道:“不是我给您打的,是病人一醒来就强烈要求和您通话。” “那麻烦你现在去看看,他是醒着还是睡着。”林煜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如果他醒着,让我跟他说两句话。” “没问题,林先生。”护士干脆利落地回道,“您稍等。” 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随后又是“吱呀”一声,护士开口道:“林先生,病人是醒着的。” 几秒后,熟悉又有点陌生的沙哑声音响起:“是你吗林煜?” “是我。”林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你终于醒了。” 压在他心上的最后一块大石头就此落下,这下他能更放心地去找那东西。 林佑谦语气复杂道:“林煜,我以为我再也看不见你了……” 林煜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听护士说,你一醒来就在找我?” 林佑谦顿了顿:“林煜,你现在跟贺沉在一起吗?” 林煜压低嗓音:“没有,我一个人。” 林佑谦立即道:“伤害我的人不是别人,就是贺沉!” “他当时是被那东西附身了。”林煜无奈地解释,“你别怪他,要怪就怪我,都是我引来” “根本不是!”林佑谦提高声音打断他,“林煜,你被他骗了!根本没有所谓的附身,甚至不该有贺沉这个人,真正的贺沉早就死了!” 林煜蹙了蹙眉:“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佑谦激动道:“我一时很难跟你解释清楚,但你知道我不会害你!” “你说清楚。”林煜面色发冷,“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还不明白吗,贺沉和那个邪祟是一体的!”林佑谦连声催促道,“跑,快跑,有多远跑多远!” 急促的声音在安静的影音室内回响,林煜惊疑不定地转过身,猝不及防撞进一双幽沉的黑眸里。 贺沉不知何时起来了,正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 林煜受了惊吓,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宝宝。”贺沉对电话仿若未闻,嗓音是一贯的低沉温柔,“这么早,你要去哪里?” 林煜喉咙发紧,下意识挂断电话,继续往后退。 结果膝弯软了一下,不小心坐倒在沙发上。 贺沉走进室内,在他面前站定。 “跑?”他俯下身子,一只手撑住沙发靠背,另一只手抚摸他的脸,语气愈发轻柔,“你能跑去哪里呢,乖乖?” 天光乍泄,这一瞬间,林煜却感到遍体生寒。 第42章 抚在脸颊上的那只手一向是温热的, 但此时却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迅速顺着接触的那块皮肤往血液里渗透。 林煜不禁打了个寒颤,张了张口, 一时却没发出声音来。 贺沉用指腹挑起尖尖的下颌, 唇角上扬成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怎么不说话了?” 林煜终于从不可置信中回过神来,猛地一把推开面前的男人,用尽全身力气往门外跑。 身后,贺沉缓慢地直起腰身,唇角那一抹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心脏声响得震耳欲聋, 林煜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跌跌撞撞地往楼下跑。 跑到楼梯拐角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黑雾凭空出现,缠住了他的双脚。 他一下子跌倒在阶梯上,迟来的惊惧如潮水般自下往上漫涌, 直至没顶。 贺沉一步一步走下来, 俯身想要将抱起他:“乖乖, 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跑吗?” 林煜抓住楼梯扶手,慌不择路地转身往上爬。 “啧……”贺沉似乎有些烦恼,“怎么不听话呢?” 他强行将人打横抱起来, 原路返回。 “放开……放开我!”林煜在他怀里疯狂挣动,“滚开!从他身体里滚出去!” 没错, 一定是那东西又上了贺沉的身! 贺沉无视这微弱的挣扎,将人放到那张被弄得乱糟糟的床上。 林煜瞬间缩至床头,警惕且仇视地盯着他。 “乖乖,你不应该用这样的眼神看我。”贺沉面上神色不明,“昨夜我们明明做了那样亲密的事。” 林煜浑身一颤, 掩耳盗铃般抬手紧紧捂住耳朵:“不可能……不可能……” 林佑谦一定搞错了,贺沉和那东西怎么可能是一体的? 贺沉单膝跪上床,握住纤细的脚踝,轻轻松松就将人一把拖下来。 “别碰我!”林煜惊叫一声,手脚并用地挣扎,“滚!滚啊!” 贺沉面不改色地承受着他的捶打踢蹬,单手擒住两只手腕,合拢按在头顶上方:“乖乖,真有这么难以接受吗?” 一句话,林煜绷紧的情绪彻底崩溃。 大颗大颗眼泪溢出眼眶,他的嗓音含着痛苦的哭腔:“还我!你把贺沉还给我!” “我不是在这呢吗?”贺沉叹息一声,去吻簌簌发颤的唇。 林煜飞快地偏开脸:“滚唔……” 铁钳子似的大手掐住他的下颌,将他的脸掰回来。 丰润的下唇被咬开,冷冰冰的长舌强行挤入口腔,肆无忌惮地逡巡领地。 林煜几乎立即想起被那东西侵犯的记忆,水盈盈的瞳孔震颤,想也不想地阖上齿关。 漆黑的眼眸晕出一抹猩红,贺沉吃痛反而变得更兴奋,缠住他的舌近乎暴虐地吸吮,大手揉捏的力道也越来越重。 很快,林煜就因为缺氧而眼前发黑,单薄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又被男人狠狠压下去。 直到他再没有一丝力气反抗,这个充满血腥味儿的吻才结束。 “呵呵……”贺沉从喉咙里发出愉悦沙哑的笑声,“真可怜……” 他亲昵地与红肿的唇厮|磨,说出的话却令人毛骨悚然:“乖乖是我的,所以永远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 林煜被关起来了,没有任何锁链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但他的活动范围却仅限于这栋小别墅。 一旦他有接近大门的举动,就会被无处不在的黑色触手拖回去,接受惩罚。 他最受不了的就是贺沉释放出人形黑雾,自己则双腿交叠地坐在沙发,旁观他被那东西恣肆玩弄。 这几天里,他已经被迫承认他们是一体的,但最绝望时他仍然本能地呼喊那个铭刻于心底的名字,期冀男人能来救救他。 “宝宝?”贺沉放下修长的腿,站起身来,“叫我做什么?” 林煜被黑雾欺负得眼尾通红,努力朝他伸出泛红的指尖:“贺、贺沉呜……” 贺沉步伐优雅地走过去,大手握住他的手,好看地笑了起来:“宝宝是想我也加入吗?” 林煜嘴里被塞满了黑雾,口不能言,只能拼命摇头。 贺沉俯下身,抓住黑色触手一点一点往外扯。 人形黑影顿了一下,不甚情愿地让出位置。 但贺沉并没有接替它,而是上了床,将人背对着自己抱进怀里,含住又热又嫩的耳垂低语:“我和它一起玩宝宝,好不好?” “不要!”林煜无法自控地哭出声来,艰难地在他怀里转过身子,两节雪白的手臂死死搂住他的脖颈,“不要呜呜呜……” 贺沉温柔地问道:“那宝宝要什么?” 湿漉漉的脸颊埋进他的颈窝里,林煜哽咽着回道:“要、要你……” “可我是他,它也是我。”贺沉循循善诱,“既然宝宝喜欢我,也应该接受它,对吗?” 人形黑影周身的黑雾张牙舞爪地蠕动,林煜知道这是它发怒的前兆,贴着男人轻轻蹭了蹭,又软又哑的嗓音听起来是说不出的可怜:“贺沉,再、再给我一点时间……” 贺沉微微眯了眯眼眸,沉默了几秒。 在这几秒里,林煜清晰地感受到面前那道偏执黏腻的视线,身体颤得更厉害了。 “好。”贺沉最终应下,“听宝宝的。” 话音刚落,黑雾无声无息地钻入他的身体里,他又问:“那现在,宝宝要给我什么奖励呢?” 林煜仰起哭得乱七八糟的脸,颤颤巍巍地将红肿的唇印上男人的唇瓣。 贺沉细致地享受着甜蜜献吻,但仅仅是吻,早已不能满足他日愈贪婪的渴求…… 二楼卧室完全平息下来时,已是半夜。 贺沉抱着融化成一块糖糕的人坐到桌子前,一口一口喂着熬煮了一晚上的鸡汤。 林煜垂着长长的湿睫,乖乖接受投喂。 等他吃了七八成饱后,贺沉放下餐具,热乎乎的大手覆在微鼓的小腹上轻轻揉着。 林煜靠在男人怀里,脑中一刻也没有停止转动。 直到耳畔响起那道阴森熟悉的嗓音:“乖宝,真不认识老公了吗?” 林煜瞬间面色苍白:“我……” “老公陪了你那么多年,你却认不出老公,还把我们分得那么开。”贺沉语气故作幽怨,“老公很伤心啊……” “那是因为……”林煜讨好地主动将脸颊送上去,“因为完全不像啊……” 其实如今回头想想,从他们相遇开始处处都是巧合,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破绽,只是他深陷男人的温柔体贴中不可自拔,全程智商掉线。 但也不能全怪他,男人伪装得太好了,甚至能跟人形黑影同时出现在他面前,任他睡着了想醒也想不到,真相居然如此可怕…… 贺沉亲了亲他的脸颊:“那宝宝是只喜欢我这具皮囊吗?” “当然不是。”林煜不假思索地否认,顿了顿继续回道,“你的优点太多,皮囊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条。” “可这样的我是装出来的啊。”掐住细腰的大掌收紧,贺沉轻咬他的脸蛋,语气苦恼地追问道,“那宝宝喜欢的究竟是谁呢?” 林煜差点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这个疯子!怎么好意思用这样理直气壮的语气说自己是装出来的? 但他不能在这时撕破脸,因为他早已领教男人有多变态。 林煜只能更深地躲进男人怀里,声音小到像是在喃喃自语:“我喜欢你,当然就会喜欢全部的你……” 贺沉怔住,好半晌后才抬起藏在怀里的脸:“你说什么?” 但那张羞得飞满红霞的漂亮小脸,已经给出了答案。 但凡此刻的贺沉有一丝理智,他便能想到怀中人不可能会如此轻易转变态度。 然而,他被突如其来的狂喜冲昏了头脑,急切的吻如雨点般落下去,伴随着狂热的表白:“乖乖,宝宝……我爱你,你是我的……” 第43章 卧室厚重的窗帘拉了起来, 林煜分不清外面此刻是什么天色,也不知道时间究竟过了多久。 紧紧贴在背后的胸膛一如往常的滚烫炙热,但却没有正常人的心跳起伏, 连喷在耳畔的呼吸亦是一片令人胆寒的阴冷。 不知道是因为暴露了身份,所以连装都不愿意再装,还是餍足的邪祟不小心忘记了身上披着的人皮。 尽管已经疲倦到极致,但自心底生出的愤怒之火却一刻也没有停止燃烧。 然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他知道身后的男人同样是醒着的。 果不其然,就在他愣神间, 耳垂又被冰凉的口腔含了进去。 林煜打了个冷颤, 条件反射般在男人怀里蜷缩起来。 “乖宝, 怎么还不睡?”贺沉含着嫩乎乎的耳肉咂吮,低沉的嗓音也变得模糊不清。 林煜闭上眼睛,试图装睡。 贺沉轻笑一声:“别装了乖乖,呼吸节奏不对。” 林煜只好轻声开口道:“有点失眠。” “既然睡不着,那我们不如……”贺沉拨弄着浴袍带子,手心的温度也随着动作逐渐上升。 林煜心下一跳, 慌忙抓住那只大手,在他怀里转过身, 手脚并用八爪鱼似的紧紧扒在他身上。 贺沉低声问道:“不想?” “没……”林煜将脸深深埋进男人的颈窝里,嘟嘟囔囔地回道,“现在又困了, 想睡觉……” 贺沉失笑,隔着浴袍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挺翘的小屁股:“就知道撒娇。” 红肿不堪的臀部禁不住任何刺激, 林煜被这巴掌打得直抽气,却不敢挣脱开,只能继续乖乖抱住施加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贺沉似乎满意了, 终于放过他,单手扣紧他的腰身哄道:“好了,不弄你了,睡吧。” * 第二天,林煜醒来时只觉脑子晕晕沉沉,鼻子出气时像有火在喷,嗓子也又干又疼,全身肌肉更是难以形容的酸痛。 这是他往常最讨厌的感冒症状,但今天却在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第一步达成了。 “早安,乖宝。”贺沉察觉到他的动静,语气愉悦地吻了吻他的发顶。 “咳咳咳……”林煜趴在他胸前,剧烈咳嗽起来。 “怎么了?”贺沉用嘴唇贴了贴光裸的额头,立即皱起眉头,“又感冒了?” 林煜捂住口鼻:“可能是咳咳咳……” 他咳得撕心裂肺,连带着脖颈都红了,看起来尤为可怜。 贺沉抬起大手,顺着清瘦的脊背来回抚顺:“对不起宝宝,怪我一时激动” “没事,不怪你咳咳……”林煜不想听男人再重复一遍昨晚的经过,打断他的话,“给我找点药吃就行。” “不能空腹吃药。”贺沉松手起身,“你再睡一会儿,我先去准备早餐。” 林煜听话地闭上眼睛假寐,明明头疼得要命,脑内的思维却无比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贺沉端着餐盘回到床边。 南瓜小米粥熬煮得香甜软烂,配上清甜可口的黄瓜,本该令人食指大动,但林煜吃几口就吐了出来。 贺沉抽出纸巾为他擦拭唇畔,温声细语道:“没事,我再去盛一碗来,我们吃慢一点。” 好不容易喂下小半碗粥,又就着温水吃了药,林煜再次躺回床上。 贺沉就靠坐在他身旁,寸步不离地贴身照顾他。 但这回感冒的症状来势汹汹,夜里林煜又发起了烧。 贺沉正打算下床去找退烧贴,左手却被抓住了。 微哑的嗓音随即在身后响起:“别走……” 他怔忪地回首,躺在床上的人烧得脸颊通红,小刷子似的眼睫微微发颤,湿漉漉的眼眸半开半阖,抓住自己的掌心也烫得厉害。 “我不走。”贺沉反手握住他的手,试探着问道,“乖宝,知道我是谁吗?” 林煜的意识好像并不清醒:“你就是你……” 贺沉单膝跪在床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张艳红的小脸:“我是谁?” “你是……”林煜眉心蹙起,“贺沉,别走……” 喉结快速来回吞咽了几下,看起来几乎像是在颤动。 良久后,贺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落下一吻,哑着嗓子郑重地应道:“宝宝,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高大的身影离开卧室,林煜睁开含水的双眸,眸底的依恋之色消褪得一干二净。 人们相信生病中的人会变得更脆弱,意识不清时说出的话一定是出于本能,原来邪祟也不例外。 这次贺沉回来得很快,俯身亲了亲有些起皮的红唇:“我出去买退烧贴,顺便买点别的东西。” 林煜又拧起眉心:“不走……” “我很快就回来,你乖一点。”贺沉低声安抚道,“我把它叫出来陪你好不好?” 林煜费力地理解着他话里的意思,面上神情忽然一变:“不要!” “乖宝不是说要慢慢接受全部的我吗?”贺沉的语气温柔而不容拒绝,“我不在的时候,就让它陪你好吗?” 林煜心知男人嘴上说得好听,其实就是让它监视自己,不让他有丝毫逃跑的机会。 于是他不再多说,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那你咳咳……你要快点回来……” 贺沉亲昵地刮了刮他的鼻尖:“好。” 这熟悉的动作令林煜心尖一颤,很乖地闭上眼眸:“我等你……” 贺沉离开了,人形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卧室里。 那道阴冷偏执的视线存在感太强,林煜睁开双眸看过去。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近来黑影愈发接近一个人的形态。 在他的注视下,黑影周身的黑雾不安地蠕动起来。 林煜艰难地撑起上半身,轻声问道:“你跟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沉默片刻后,黑影开口回道:“我是他的一部分。” “那……”林煜佯装好奇,“你们的感官也是共通的吗?” 黑影闪现至他面前:“乖乖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好奇。”林煜微不可查地弯了弯唇,“说来好笑,直到今天,我还是不能把你们当作一体。” 黑影抬起大手,抚摸滚烫的脸颊:“只有当他把我收回体内时,才会共通我的感官。” 林煜仰起下颌:“所以你的意思是,不管你对我做了什么,他都会知道?” 黑影回道:“对。” 林煜继续问:“但是反过来,他单独对我做的那些事,你却无法共通?” 黑影顿了顿,掐住他的下颌:“乖乖,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林煜垂下长睫,“他只是让你看着我,没让你碰我。” 这句话显然触怒了黑影,卧室内的温度陡然降低。 林煜瑟缩了一下:“冷唔……” 湿冷粗壮的黑雾熟练地钻进齿关,将口腔堵得严严实实。 “乖乖,你还是没搞清楚状况,我就是他,他就是我。”黑影粗暴地将他摁倒在床上,阴恻恻道,“我可以对你做任何想做的事。” 黑色触手撤出口腔,转而急躁地撕扯着白色浴袍。 林煜微微一笑:“是吗?” 下一秒,他咬破舌尖,一口舌尖血兜头喷下。 黑影闷哼一声,束缚他的触手也尖叫着退了回去。 林煜眼疾手快地抓住床头柜子上的水杯摔破,用破碎的杯口狠狠划开手臂。 鲜血瞬间流出来,混沌的大脑也更清醒了,他迅速扔了杯子,双手抹上血,起身扑向黑影。 黑影下意识闪躲,但见他即将跌下床,又本能地一把接住了他。 涂满鲜血的双手按在黑影背后,黑影发出痛苦的嘶吼,却仍舍不得推开抱着自己的人。 这是乖乖第一次主动拥抱它,不是拥抱披着人皮的他,而是拥抱这样形态的它…… “你知道吗,我本来是想和你同归于尽的,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林煜伏在它耳畔轻声说,“就算我死,也会死得远远的,让你永远都找不到我。” “不”黑影抬起扭曲的大手想要回抱他,“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话还没说完,黑影已经不能维持住人形,消散成一团团的黑雾。 林煜来不及穿衣服,匆匆拿下挂在架子上的羽绒服披上,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跑。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也是他最后的机会。 如影随形的黑雾频频缠住他,又被他的血逼退,如此反复下他终于顺利跑到大门口。 别墅大门轰然打开,新鲜空气扑面而来,林煜一手紧握流血的手臂,拖着虚软的脚步踉跄着往另一条路上走。 他的脑袋像是被一把铁锤重重敲打,眼前一阵阵发黑,但他不敢停下脚步,直到遇到一辆出租车。 “去……去林家……”林煜坐进车里,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报出地名,然后用带血的手心握住胸前的灵玉。 灵玉发出诡异的亮光,同一时刻,远在林家的林父终于定位了儿子的位置。 “找到了。”林正扬稍稍松开皱成川字的眉头,神色依旧凝重。 “在哪里?”林佑谦急急上前一步,“他怎么样了?” 林正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沉声道:“退开。” 话音落地,他单膝跪地在祖宗画像前画下一个阵法,随即单手拍向阵法中心注入灵力。 很快,阵中心凭空出现了一道泛光的虚门。 林正扬吩咐道:“你在这里守着,我去把阿煜带回来。” 林佑谦看着那道能连链接不同空间的虚门,点头应下:“您放心,我一定会守好这道门。” 林正扬踏入虚门,正在考虑要不要把车开进医院的出租车司机猛一脚踩住刹车,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车灯前凭空出现的人快步走过来,急切地打开车门:“阿煜!” “父亲……”林煜微弱地喊了一声,就晕了过去。 林正扬脸色铁青,就地画阵,在司机惊恐的眼神中抱起儿子再次踏入虚门。 * 约莫二十分钟后,贺沉拎着满满一大袋回到别墅。 他一走近就发现别墅大门是打开的,进门后,更有一股熟悉的鲜血味钻入鼻尖。 英挺的眉皱了起来,他一挥手,将散落在别墅内的黑雾收进体内。 下一瞬,装满水果和药品的袋子“嘭”地一声掉下,圆圆胖胖的橙子滚落一地。 “呵……”贺沉站在原地,发出一声厉鬼听了都毛骨悚然的轻笑,“乖宝,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跑吗?” 沉不见底的黑眸,霎时被可怖的猩红完全覆盖。 然而几秒后,英俊的面容变得极为阴沉。 整栋别墅变成冰窖,一道道黑雾自体内泄出来,狂躁地破坏着周身的所有东西。 他竟然,找不到乖乖的踪迹了? 第44章 林家宗祠。 林佑谦跪在最里面的祭堂门前, 眉头紧锁,时不时抬眸,试图透过紧闭的门窗朝里面张望。 一般来说, 寝堂是供奉祖宗牌位的地方, 但林家祠堂在寝堂之后仍建有一间单独的祭堂。 但依照祖训, 只有历代家主方可进入这个祭堂,因而林氏族人只知里面供奉着一位神秘且强大的先祖, 对这位先祖的身份事迹却不知一二。 好半晌后, 祭堂的门从里面打开。 下个瞬间, 一阵莫名而来的风自祭堂内席卷而至, 林佑谦神色一凛,竟被那阵风扫得往后仰跌在地。 朱门的缝隙里,榻上沉睡的身影一闪而过。 林正扬轻轻带上门,看了他一眼:“我不是让你别离祭堂太近。” 林佑谦低着眸, 眼底有股阴郁之色闪过,再抬起头来,又是那副焦急的表情:“林叔叔, 林煜哥哥怎么样了?” “失血过多造成的昏迷, 已经喂了药, 但人还没醒。”林正扬皱着眉头,“阿煜的身子骨本来就差, 不知要养多久才能完全康复。” 林佑谦语气激动道:“都怪那邪祟!” “那孽”林正扬脸色一变,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又吞了下去,神情晦暗不明。 林佑谦沉默片刻, 忧心忡忡地问道:“林叔叔,那邪祟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万一它找来这里……” “它敢?”林正扬眉毛竖起, 重重哼了一声,“阿煜在这里,那东西绝对无法靠近!” 林佑谦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林正扬回首望向朱门,语气凝重:“不过你说的不错,那东西不会轻易罢休,我现在就去找长老们商量对策。” “那我留在这里照顾林煜哥哥。”林佑谦端正跪姿,自告奋勇道。 林正扬重新看向他:“你倒是对阿煜很上心。” 林佑谦低声回道:“林煜哥哥一直对我很好,我也想为他做点什么事。” 林正扬迟疑了两秒,取下手腕上缠着的檀木手串递给他。 林佑谦恭恭敬敬地接过手串:“这是……” “这是我随身携带的串珠,上面不仅有我的灵力,还受过供奉先祖的香火,你戴上它,就可以进祭堂了。”林正扬细细嘱咐道,“不过你要记住,你不能在里面久待,而且祭堂内的所有东西你都不能碰。” “这么贵重的……”林佑谦一脸受宠若惊,将檀木串珠戴上手腕。 “一旦那孽那东西出现,马上传讯给我,同时切记不可让阿煜离开祭堂半步。”林正扬顿了顿,“你差点死在那东西手里,你应当比我更清楚它的厉害。” “林叔叔,您放心。”林佑谦站了起来,郑重其辞地承诺道,“就算豁出去我这条命,我也一定会保护好林煜哥哥。” 林正扬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多说什么,匆匆离开了祭堂。 林佑谦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试探着往前踏了一步。 虽然那股无形的阻力仍然存在,但腕上的串珠替他卸去了大半的力量,让他得以靠近朱门。 推开门的一霎那,他的手不受控地抖了起来。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祭堂正中央供奉的那张孤零零的牌位上,上面只书“林氏先祖之位”几个大字。 林佑谦顺着牌位往上看,定在挂着的肖像画上。 那画中是一个清俊仙气的背影,身穿白色长袍的年轻男子左手执法剑,站在青翠秀颀的竹林中,背对执笔之人,满头青丝与发带随风而动。 这是一副极其灵动的画,尽管只是一道背影,也能看出画中人应当是一位俊逸潇洒的少年郎。 林佑谦眼神中不自觉流露出怀恋又痴迷的情绪,看着看着,突然又掺杂了几分无法形容的愤怒与嫉恨,以至于清秀的脸庞变得扭曲起来。 “咳咳咳……”就在这时,身后响起微弱的咳嗽声。 林佑谦猛然回过神,几大步走到榻前:“林煜,你醒了?” 林煜缓缓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房顶,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已经逃了出来。 “这是咳咳……这是哪儿?”他呼出一口气,转眼望向林佑谦,“父亲呢?” “这是林氏宗祠,林叔叔去找长老们议事了。”林佑谦跪坐在榻前,“林煜,你现在感觉如何?” “我没事咳咳……”林煜拧起眉心,“我不能待在林家祠堂里,他很快就会找过来。” 当时他只想着拼命逃走,逃到贺沉找不到的地方,但一清醒他就明白,他根本逃不掉。 “不会的,林叔叔说它找不到这里。”林佑谦目不转睛地盯着人,“这是那位先祖的祭堂,除了林氏家主,连林氏族人都进不来。” “那位先祖?”林煜下意识抬眸,望向祭堂中央。 视线落在那副画上时,脑海中犹如一道惊雷劈过,他瞬间怔住了。 这个背影…… 怎么会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但不等他往深里想,大脑像是要炸开般剧烈疼了起来,左耳耳垂上的红痣也传来一阵刺痛。 他低吟一声,本能地抬手捂住耳朵。 林佑谦正观察着他的神情,见状连忙问道:“怎么了?” “没……”林煜断断续续地回道,“既然如此……我们俩……是怎么进来的?” “林叔叔给了我一串珠子。”林佑谦抬手示意,“至于你为什么能进来,我也不知道……” 林煜缓过那阵钻心的疼痛,掀开长睫:“对了,还没来得及问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出院了?” “林煜,我睡得已经够久了。”林佑谦的语气有些古怪,“而且,我太担心你了。” “这段日子以来,我都没什么时间概念了……”林煜轻轻叹了口气,忽又想起什么似的,“等等,你说话不结巴了?” 林佑谦愣了一下,羞涩地笑了笑:“对啊,我醒来后突然发现自己说话不结巴了,也算是……因祸得福?” “别了……”林煜疲倦地阖上眼眸,“你本不用经历这种祸。” “别说话了,你现在还很虚弱,需要多休息。”林佑谦小心翼翼地替他掖好被角,“我会一直守在这里,保护好你。” 林煜微微动了动唇,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再次陷入昏睡。 林佑谦抬起手,一点一点靠近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 明知道榻上的人已经睡着了,但停留在半空中的手依旧迟迟不敢落下去。 于他,这人是天山雪,是空中月,亦是他的可望不可及。 然而,偏偏有人卑鄙地摘走了他的月亮,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永远都迟了一步。 林佑谦放下手,站起身来,眼神阴晦。 贺沉,这次我要你彻底魄散魂飞,永永远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 林氏老宅大门前,七七四十九位林氏子弟摆成法阵,神情肃穆地迎接即将到来的邪祟。 日头正盛,打头的林武看了一眼头顶上方的太阳,开口疑惑道:“这邪祟到底什么来头,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林晟紧紧握住法剑,目不斜地回道:“既然家主说了不可掉以轻心,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可是我看现在四周平静得连只鸟都不叫”尾音戛然而止,林武猛地意识到不对劲,大喝一声,“它来了!” 话音尚未落地,凭空出现一大团浓重的黑雾,下一秒,那些浓雾里倏然探出几道触手,以闪电般的速度轰入法阵中央。 林氏子弟尚未来得及捏决念咒,法阵已破。 “拦住它!”林晟迅速咬破手指,以指尖血将灵力注入法剑,径直朝浓雾刺去。 可怕的一幕发生了,法剑刺入黑雾中的一刹那,竟然直接被黑雾融了进去。 在林家小辈中,林晟算是经验比较丰富的天师,面对此情此景也不禁面露惊恐。 幸好林武反应过来,反手用剑柄一把冲向他的手,法剑脱手,这才堪堪救回了那只手。 其余众人回过神来,正要重新摆阵,又被巨蛇一般的黑色触手暴戾地横扫,纷纷飞出几米远。 “呵……”黑雾中响起一道轻蔑至极的哼声,“不堪一击。” 正厅内的林正扬闭了闭眼眸:“果然如此。” “竟然一刻钟都没抵挡住。”四长老的表情很是难看,“那东西到底” “我就不信了,林家积累近千年,会败在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东西手里!”二长老猛地一拍桌面,拄着手杖站了起来,“待老夫去会会它!” “坐下。”林正扬沉声道,“它并非来历不明。” 白发苍苍的大长老看向他:“正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历代林氏家主在举行继承仪式时,都会继承上一任家主保存的谶语。”林正扬神色复杂,“我本以为那只是林家古老的传统,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了现实。” 毕竟,谁能想到八百年前的老祖宗,竟真的能预言八百年后人世间的事呢? 四位长老面面相觑,尽管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谶语,但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与此同时,那团浓雾已经卷入前院。 原本平静的院落里,乍起一阵“轰隆隆”的巨大声响,大地隐隐震颤间,十数道冲天石柱自地底下破出,每一道石柱上都贴着密密麻麻的符箓,发射出极其慑人的金光。 “啧……”黑雾似乎又笑了一声,“巨石阵?” 四长老紧紧盯着悬挂的法镜,掷地有声道:“林家的巨石阵,可不是那么好破的!” “但不过是小把戏。”黑雾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蠢蠢欲动的黑色触手毫不迟疑地袭向巨大的石柱。 漫天散发的金光霎时被纯正的黑色齐齐穿透,冲天石柱从中央裂开一道缝隙,随即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碎裂声,中心的几道石柱轰然倒塌,正好开出一条道来。 “请我进去的意思?”黑雾中走出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贺沉微微一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45章 正厅内的几位长老既惊且怒, 连德高望重的大长老也拄着手杖站起身来。 如果说那七七四十九位林氏弟子抵挡不住邪祟,尚在诸位的预料之中,但那巨石阵是埋在林家老宅地下的百年机关, 石柱上的符咒中含有每一代长老的灵力, 万万没想到在这只邪祟面前竟也如此不堪一击。 这事要是传了出去,整个林家的脸面都会一扫而光,甚至为玄学届所耻笑。 二长老手中的拐杖重重杵地:“今日,我们定不能让这东西踏出林家一步!” 就在这时,一阵厉风袭向正门,“哐当”一声, 紧闭的朱门大开。 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容出现在众人眼前, 脸上甚至带着温和的笑容。 贺沉看起来丝毫没有受到紧绷的气氛影响,像往常一样礼貌地招呼:“林叔叔,好久不见。” 林正扬坐在主位上, 沉声喝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不欢迎我?”贺沉面上笑意不变, “其实我也不想来叨扰,只要把林煜还给我, 我马上就走。” “荒唐!”林正扬终究还是没压制住心底的怒火,一掌拍向桌子, 生生劈得那张昂贵的紫檀木案桌一分为二,“阿煜是我林家人, 是我林正扬的儿子!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上门来要人?” 唇畔完美无缺的弧度瞬间隐匿无踪,好似从未出现过,贺沉冷声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正扬,少跟它废话!”二长老大喝一声,“孽障, 受死吧!” 说罢,袖中倏然飞出十二张符咒,直冲贺沉面门而去。 贺沉抬了抬手,那些符咒在他面前停下,排成一列后燃起了火光。 二长老面色骤变:“你怎会” “你们画的这些符,还不如鬼画符。”贺沉笑了笑,左手轻轻一挥,那些符箓陡然调转方向,眨眼间便飞回了二长老面前。 二长老立即闪避,但还是被燃着火光的一张符打中,狼狈地一连往后疾退。 屋内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大长老口中念着拗口难懂的咒语,干枯如老树枝丫的手指飞速捏决,在虚空中结出符印,击向正门处。 贺沉不以为意,随手召出黑雾,黑色触手却在接触那道符印时扭动着收了回来。 他微一挑眉,似乎觉得有点意思了,轻飘飘地退至一片狼藉的巨石阵中,开口问道:“是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 “对付这种邪祟,不必客气!”四长老一马当先,率先走出屋内。 林家能人辈出,长老们除了参与主持林氏祭祀和重大事务以外,几乎从不出山,但今日却请出了二十年从未摆过的大阵。 四位长老各占一方,将浑厚的灵力灌入阵中。 贺沉站在原地,释放出黑雾钻入阵眼,与纵横交错的红线缠斗。 片刻后,他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这帮老不死的东西,比他想象中更难缠一点。 眸底悄然浮现出蜘蛛网般的猩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完全覆盖住纯黑。 下一秒,自他体内源源不断地钻出浓稠至极的黑雾,那些黑雾像是有生命般不断扭曲蠕动,所到之处巨石腐烂,草木枯萎,短短几秒后便流入阵眼。 “不好!”林正扬急忙飞出数道用先祖灵力加持过的符咒。 金光闪闪的符咒以千军万马之势,袭向周身弥漫着浓浓黑雾的贺沉。 那些黑雾被符咒击中的一刹那,居然发出痛苦的尖叫声,随即消散在半空中。 贺沉皱着眉头往后退了一步,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他失去乖乖踪迹的时间已经够久了,他的耐心也即将耗尽。 数道黑雾腾空而起,游蛇般穿过高高的房梁,很快,门外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门外有四十九个人,我给你们四十九秒。”贺沉语气阴森,“倒计时” “住手!”林正扬急声打断道,“你不是想知道阿煜在哪里?我告诉你,他人就在我林氏宗祠,你敢去吗?” “正扬!”二长老分神喝道,“你在胡说什么?” 然而,一切都已经迟了。 贺沉抬手收回阵中翻腾的黑雾,随即凭空消失在众人眼前。 “小煜分明在祠堂躲得好好的,你这是干什么?”二长老几乎气急败坏,“林氏宗祠岂能任由此等祟物随意闯入?” “我已经别无他法。”林正扬叹了一口气,神色莫测道,“唯有在宗祠,我们方能勉强有几分胜算。” * 林佑谦坐在祭堂门口的台阶上,陷入沉思。 林正扬给他的手串效力有限,他在祭堂内只待了一会儿就开始撑不住,只能守在门口。 突然间,一阵阴风袭来,祠堂内狂风大作,猛烈地拍打着除了祭堂以外的所有门窗。 林佑谦神色一变,迅速推开朱门走进去。 躺在榻上的林煜似有所感应,缓缓睁开双眸:“他来了。” 语气很平静,像是早有预料那般。 “林煜你放心,它进不来。”林佑谦快步走到榻前,跪在地上握住他的手,“无论如何,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林煜微微蹙了蹙眉,抽出自己的手。 林佑谦眼神一黯,放在床沿的那只手还维持着虚握的姿势。 他想再说点什么,耳畔却遽然响起一道阴冷的嗓音:“乖乖,你在哪儿?” 林煜眉心拧得更深,抬手用力捂住双耳。 但那不似人类能发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层层叠叠地传来,如附骨之疽,令人遍体生寒。 “乖乖,我的乖乖呢?” “老公很想你,你究竟藏在哪儿?” “你这样躲着老公,老公很伤心啊……” 林佑谦咬紧牙关,脸颊不自觉地抽搐了几下。 同一时刻,贺沉已经踏入了祠堂。 与上次一样,他一靠近此地,体内的黑雾便躁动不安起来,仿佛很惧怕这里面的什么东西。 但他顾不得太多,急切地一间间找寻他的乖乖。 直到穿过寝堂,来到最里面的院子前。 失去跳动的心脏仿佛被重重击了一下,英俊的面容甚至有一瞬间的扭曲。 他抬起骨节分明的大手,捂住胸腔的位置,一双红眸阴恻恻地盯住前方,目光像是能穿透那扇薄薄的门。 “我的乖乖,原来你藏在这里。”唇角牵起诡异的弧度,他迈开了脚步。 与此同时,祭堂内古老陈旧的先祖牌位上,骤然发出一道异常刺眼的金光。 林煜下意识闭上眼睛,捂住耳朵的手掌转而遮在眼前,通过手指的缝隙观察屋内的情况。 结果他惊愕地发现,那道金光赫然笼罩了整间祭堂。 屋外,贺沉脚掌落地的一霎,天灵盖痛得一木。 他立刻准备召出体内的黑雾,但什么也没释放出来。 这是自他苏醒以来,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贺沉顿了顿,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 第二步,暴露在外的皮肤燃起剧烈的烧灼之痛。 他冷笑一声,踏出第三步时,那股烧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至皮肤底下的筋脉里。 额侧的青筋猛地鼓起,从全身经络中传来的剧痛,令他身形不稳地踉跄了一步。 但他只是稳住身形,不管不顾地朝那扇门靠近。 “轰”地一声,骨肉分离,那把熊熊烈火终于彻底烧去了他那身衣冠楚楚的皮囊。 由浓稠粘腻的黑雾组成的人形黑影,显露出那张弥漫着森森黑气的英俊脸庞,一双赤红的眼眸可怖如十八层地狱中爬出来的万鬼之王。 站在门后的林煜心神一震,蓦地睁大了眼睛。 他终于知道那些黑雾究竟是什么了,那是缠绕在贺沉周身的数不清的怨气,比他过去二十年见过的所有厉鬼怨气总和还要多出无数倍的怨气。 他几乎能听见每一道怨气都在发出愤恨又恐惧的尖叫,互相撕扯着想要挣脱某种强大的束缚。 他被吓得六神无主,本能地捂住耳朵往后退。 “林煜,你怎么了?”林佑谦从身后接住他,“我已经给林叔叔发了讯息,他们很快就来了,你再坚持一下!” 门外,贺沉仍在摇摇欲坠地一步一步靠近。 失去黑雾的屏障,金光无孔不入地刺入他的本体中,每走一步,都要承受催心剖肝,剥皮剜骨之痛。 短暂的意识恍惚时,他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好像也曾经历过这种痛不欲生。 “嘭”的一声,他跪倒在地,语气疯癫而执拗地重复着:“乖宝,我的乖乖,回来……回来我身边……” 林煜心尖一颤,用力挣开身后的人,大声吼道:“滚!滚远点!”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贺沉单手撑地,再度站了起来,“乖乖,谁也不能抢走你。” 林煜咬住下唇,将心底泛起的异样压下去,冷冷回道:“我不是你的,我是我自己的。” “不,你是我的!”贺沉的语气变得极为阴狠,强行催动四散奔逃的黑雾攻向朱门。 罩住祭堂的金光爆涨,瞬时将所有攻击反弹回去。 “噗”贺沉喷出一大口黑血,那黑血所沾染的土地,须臾间便腐蚀成一块浓黑。 “活该!报应!”林佑谦莫名其妙地大笑起来,听起来是说不出的解恨,“你也有今天啊,贺沉!” 但林煜的神情却并不轻松,明明也幻想过自己和那东西同归于尽的场景,但此刻,他心底却涌起了一股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滋味。 “孽畜!”最先赶到的二长老手提法剑,厉声喝道,“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林煜一怔,忍不住趴到门前,隔着门板和男人阴戾疯狂的眼神对上。 贺沉置若罔闻,死死盯着他,用手背擦了擦唇瓣的血渍,声音低沉嘶哑:“乖乖,再等一等我。” 第46章 “少啰嗦!”二长老举起法剑, “摆阵!” 四把法剑飞至半空中,霎时幻化成无数利刃,万剑齐发。 贺沉瞬间催动黑雾迎战, “噼里啪啦”的碰撞声一时间不绝于耳。 若是平常, 这万剑阵在他眼里不亚于小孩子的把戏,可在祭堂内金光的压制下, 不过一分多钟, 黑气就隐有颓败之势。 他站在原地,眸中猩红与墨黑交错翻涌, 不允许黑雾往后退半步。 “这孽畜已是强弩之末!”二长老好似看见了胜利的曙光,飞速变换手决, “拿下它!” 一道雪亮的剑光,穿透浓稠的黑雾直袭面门。 贺沉一抬手,那剑便被硬生生捏得粉碎。 但接踵而至的是数道凌厉剑光, 其中一道狠狠刺进他的手臂,黑血顿时喷洒一地。 不过这点疼和他所承受的焚烧比起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刀光剑影中, 他缓缓举起修长的双臂。 黑色大手翻飞间捏出优雅且繁复的手势,速度快到出现残影。 一旁观战的林正扬最先发现古怪,但他尚未开口提醒,剑阵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般,齐齐顿在半空中。 等长老察觉异常时已经来不及了,阵中的无数道剑光倏然调转方向, 反朝阵主刺去。 几位长老登时大惊失色,不敢置信地出手抵挡自己摆出的万剑阵。 林正扬也不可避免地受到波及,与剑光缠斗起来。 祭堂内的林煜看得又气又急,抬手就要开门。 “林煜, 你不能出去!”林佑谦眼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门栓,“只有这间祭堂能保护你,你不能出去!” “你让开!”林煜使劲想要扯开他,“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和长老们死在我面前吗?” 林佑谦说什么都不让:“林煜你相信我,它抵挡不了多久的,再等等!” 林煜仍在病中,根本没有力气反抗,只能趴在门上喊道:“贺沉!如果你敢伤了他们,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又不长记性,乖乖。”贺沉轻笑一声,“就算你死了,也只能是我的。” “你”林煜气结,咬牙恨声道,“那你信不信,我能让自己魂飞魄散,让你上穷碧落下黄泉,永生永世都找不到我的一丝踪迹?” 话音落地,贺沉猛地转身,用那双恐怖瘆人的红黑瞳死死盯住他的方向。 尽管隔着一道门,林煜还是打了个激灵。 但他没有退让半步:“贺沉,我说到做到!” “那你出来。”贺沉朝他伸出手,“你跟我走,我就放过他们。” 林煜不由一怔,神色犹豫起来。 也许一开始他就不该逃跑,如今反而连累了家人。 “别信它,林煜!”林佑谦见他动摇,急忙劝阻道,“它不是人,它是杀人不眨眼的邪祟,邪祟的话根本就不能信!” “你知道的,乖宝。”贺沉用嘶哑诡异的嗓音,近乎温柔地哄道,“我只要你。” 门外的打斗声愈发激烈,林煜凝神回道:“你先让剑阵停下!” “好。”贺沉应声,双手再度捏决,杀气腾腾的剑阵转眼间便失去生命,“哐当”掉落一地。 林正扬和几位长老得以喘气,但脸色一个比一个更难看。 林煜开口道:“让开,林佑谦。” 林佑谦一动不动:“我不让。” “如果他们为保护我而死,你觉得我还能活下去吗?”林煜看着他,“我再说最后一遍,让我出去。” 林佑谦一声不吭,好几秒后才勉强让开位置。 “出来吧,乖乖。”贺沉又笑了,这回笑意终于到达了眼底。 林煜深呼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打开门。 就在朱门打开的一瞬间,林正扬厉声喝道:“阿煜,让开!” 林煜不明所以,闻声本能地侧过身子紧贴门框。 林正扬双手捏决,口中念出那道咒语。 横架于祭堂内的古剑发出低沉悦耳的嗡鸣,下一秒,那把古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向院落。 贺沉神色骤变,正欲抬手,那把剑却已径直破开层层黑气,“噗嗤”插|入他的胸口。 他闷哼一声,重重跪倒在地。 就在青剑穿透胸膛的一刹那,林煜的心脏仿佛也被重击了一下,痛得几乎直不起腰。 他用力捂住心口,望着跪在院中的男人,不受控制般往外踏出了一步。 八百年前的法剑,剑身早已锈迹斑斑如废铁,但此刻沾染了黑血,竟肉眼可见地恢复了本来的面目。 那是一把青色的剑,剑柄上覆满了繁杂的古纹,剑首坠有红穗,即便过了近千年,也能隐隐瞧出当年的剑气如虹。 贺沉“嚇嚇”地喘着气,身体如同破了的风箱般源源不绝地泄出黑气。 但他只是跪在地上,抬起指尖轻轻触了一下剑穗,温柔得简直像是在抚摸情人。 林煜停下脚步,脸上忽然传来一阵冰凉,用手摸了摸脸颊,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流出了眼泪。 “乖乖……”贺沉嗅到他的气息,尝试着站起来,只是挪动了一步又再次跪倒。 身体里插着的那柄剑令他寸步难行,他就这样爬起来又倒下去,倒下去再爬起来,艰难地一点一点朝林煜靠近。 哪怕他的身体已支离破碎,哪怕每次挪动那把剑都会更加深入地刺穿他的胸膛。 所有人都被这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疯狂和偏执所震撼,一时都没有动作。 “还愣着干什么?”屋内的林佑谦红着脸大声吼道,“杀了它啊!” 二长老最先反应过来,眼神一凛,将灵力注入法剑,狠狠贯进阵眼:“孽畜,回你该去的地方!” 林佑谦清秀的脸庞已彻底扭曲,准备欣赏期待已久的一幕。 林煜瞳孔骤缩,嘶喊出声:“不要!” 下一瞬,平息的金光骤然亮起,自四面八方向他的方向聚拢,尽数钻入他的身体。 四肢百骸里流淌的东西很陌生,但他仿佛天生知道如何运用它们,不假思索地一挥手,将袭向贺沉的术法堪堪拦住。 二长老一愣,匪夷所思地看着遇阻的灵力轰然爆开,余下的威力将众人震得后退几步。 其余几位长老同样震惊看向林正扬,大长老沉声问道:“正扬,这是怎么回事?” 但林正扬的神情表明,他对眼下发生的一切似乎早有预料。 他眼神复杂地望向自己养了二十年的儿子,这么多年来,他每天都在期盼儿子能拥有灵力,却没想到当这一天真正到来时,他心中并无半分喜悦。 然而林煜比其他人更懵,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完全不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林佑谦出声惊醒众人:“几位长老,错过这次机会,你们就再也不是它的对手了!” “不管了,先送这孽畜走!”二长老示意道,“一起上!” 林正扬下意识要出手阻止,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生生按捺住了。 万一,万一真的能除掉它,那他的儿子就会永远是他的儿子…… 四位长老同时捏决念咒,准备发起最后的攻击。 林煜神色一凛,抬手虚握,那把贯穿贺沉的青剑便“嗖”地一声拔了出来,飞至他的手上。 他身形清逸,挺拔如竹,仗剑而立,竟像是与祭堂内那副画的背影完全重合了。 贺沉再度喷出一大口血,向来高昂的头颅毫无生气地垂了下去。 大长老愕然:“你、你拿起了那把剑?” 众所周知,灵剑一生只会认一位主,那是那位先祖生前使用的灵剑,怎会有后人能拿得起来? 林煜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也不打算回答,执剑走下台阶:“让他走。” 短短片刻,形势急转而下。 二长老回过神来,暴跳如雷道:“你个吃里扒外的小崽子,也不想想啊!” 一道金光直直劈向他的头顶,将他轰得耳聋眼花,双膝一软就跪倒在林煜面前。 林正扬脸色青白交加,低声喝道:“别乱说话!” “父亲,让他走吧。”林煜沉默几秒,语气恳求道,“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就算不魂飞魄散,也没有能力再作恶了。” “阿煜你”林正扬叹了一口气,“你忘了它是怎么对你的?” 林煜垂下眼睫,忘记?怎么会忘记? 噩梦中伴随他长大的邪祟,披上人皮来欺骗他的感情,被揭穿后又囚|禁他肆意玩弄他,每一桩每一件都不可原谅。 他以为的救赎其实是深渊,他和陈森森又有什么不同?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他能感觉到爱。 纵然这份爱极其自私,极其扭曲,极其变态,但他却不得不承认,贺沉是爱他的。 因此,他没办法亲眼目睹男人在自己面前烟消云散。 “不行!”三长老急声反驳道,“一旦这东西恢复元气,届时一定会回来报复我们!” “不会。”林煜扬起手中的剑,语气笃定,“这把剑能重伤他一次,也能重伤他第二次。” “诸位,今日到此为止。”林正扬开口,一锤定音,“让它走。” 家主发话,几位长老互相对视,只能默认了。 林煜暗自松一口气,虽然体内莫名有股强大的灵力,但若是让他和几位长老对阵,他心里实在很虚。 “你走吧。”他提剑走至贺沉面前,“不要再来找我。” 贺沉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很慢很慢地抬起来。 就在颤颤巍巍的手指即将触碰衣角的前一秒,林煜往后退了一步。 那只手无力地掉回地上,贺沉从嗓子里挤出微不可闻的唤声:“林……跟……我……走……” 林煜狠下心:“你死心吧,我不会跟” 话音未落,贺沉已经彻底失去意识。 林煜一下子顿住,抬脚踢了踢越来越淡的身体:“你别装死。” 结果这一踢,直接把男人一脚给踢翻了。 他有些惊慌地放下剑,抱起冰冷似铁的躯体:“贺沉?” 第47章 缠绕在贺沉周身的黑雾尽数散开, 英俊的面容上也褪去森森黑气,变得苍白如纸。 林煜下意识俯首,将耳朵贴近破开一个大窟窿的胸腔, 发觉自己一点也听不见他的心跳声,神情变得愈发慌张。 “它又不是活人,何来心跳?”林正扬看着向来聪敏的儿子犯傻, 忍不住开口提醒。 林煜一怔, 抬眸问道:“父亲,你有没有办法” “没办法, 林家祖祖辈辈只会驱邪。”林正扬心知肚明儿子想问什么,打断了他的话, “究竟如何, 只能看它自己的造化了。” 林煜蹙了蹙眉:“但我们不能就这么把他放在这里。” 且不说这里是林氏宗祠,如果被人发现会很麻烦。更重要的事, 贺沉显然很忌惮这间祭堂里的某种神秘力量。 林正扬反问道:“阿煜,你是想把它带回家?” “山下有间小木屋,让他先待在那里,可以吗?”林煜微一停顿,“一旦发生什么情况, 在林家的范围内也比较好控制。” “就这么办吧。”林正扬点头, “我先去和长老们汇合, 你……安置好它后, 回家等我。” 林煜向父亲投去感激的一瞥,随后准备将倒在地上的男人扶起来。 但他实在太过高估自己了,不仅没托起来对方,自己也差点摔了个四脚朝天。 他闭上眼眸,试图作用体内的灵力, 却陡然发现那股灵力好像不见了。 出现时毫无预兆,消失时也了无踪迹。 在他愣神间,林佑谦走了过来,在另一边蹲下:“林煜,我帮你吧。” 他的神情看起来已经恢复了正常,完全看不出刚才歇斯底里的样子。 林煜睁开双眼:“好。” 两人一左一右架起高大沉重的男人,艰难地往山下走。 好不容易把人带进木屋里,林煜站在床边喘着气,目光定定地落在毫无血色的脸上。 直到贺沉在他面前显露本相的那一刻,他才终于将男人和那团没有五官的黑影当作融合的一体来看待。 他心底甚至有一丝丝的庆幸,至少那张脸是真实存在的。 林佑谦出声:“林煜,我们先走吧。” 林煜回过神来:“什么?” “家主不是让你回家等他吗?”林佑谦勉强一笑,“想必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嗯。”林煜收回视线,“走吧。” 他关好木门,想了想,将一直握在左手里的那把青剑靠上木门。 林佑谦脸色霎时又变了:“林煜,你把剑放在这里干什么?” “这样除了我,就没人能靠近这间木屋了。”林煜低声回道,“而且也能阻止他随便离开。” 以贺沉现今的状态,恐怕随便一个菜鸟天师都能收了他。 “你怎么能”林佑谦硬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吞下去,换了一种问法,“你对他,为什么总是这样心软?” 林煜敏感地抓住关键词:“总是?” “我的意思是……”林佑谦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声音也低了下去,“我想不明白,他对你做的那些事,你不恨他吗?” 林煜沉默了片刻,轻声回道:“我知道之前他差点害死你,你想让他付出代价是人之常情,我也没资格替你原谅他,但……很抱歉……”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煜,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林佑谦咬了咬牙,“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林煜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内心深处复杂至极的情感,又怎么能向别人解释得清呢? 话题无疾而终,两人在半道上分开。 回到林家老宅,林煜精疲力竭地倒在沙发上阖眼休息。 但他还不能睡着,因为他有很多疑惑需要父亲来为他解答。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熟悉的唤声。 林煜拧紧眉心,从昏昏沉沉中醒了过来:“父亲。” “你继续躺着。”林正扬负手而立,“有没有什么想问的问题?” “有。”林煜稍稍打直腰板,“您早就知道那间祭堂的特殊之处?” “是也不是。”林正扬在他对面坐下,“我只知那间祭堂里藏着一个近千年的秘密,但却不知道与你有关。” 毕竟那个谶语只有一句话,过去的二十年里他总心存侥幸。 林煜不由好奇道:“什么秘密?” “还不到时候。”林正扬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如果可以,为父希望你永远不知道这个秘密。” 林煜不再追根刨底,索性换个问题:“那今天往我身体里钻的金光,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先祖留下的灵力,那把青剑亦是先祖的法剑。”林正扬主动解释道,“因为某种原因,它们选中了你。” 林煜若有所思:“原来是借了先祖的灵力,我还以为……” 这倒也说得过去,毕竟是林氏先祖,选中林家后人也很正常。 林正扬有些迫切地看着他:“你现在还能感觉到体内的灵力吗?” “没了。”林煜举起左手,盯住掌心陷入回忆中,“但是我记得那种感觉,很奇妙。” 身在天师世家,年幼的他不是没有渴望过灵力,只是一次次的失望让他学会不再期待。 今天他才知道,原来拥有灵力是这样一种神奇的感觉…… 林正扬顿时露出放心的表情,其中又夹杂着几分难言的失望。 林煜收起手掌,掀开眼睫:“父亲,您想跟我说什么?” 林正扬长叹一口气:“我想跟你说,人要为自己所做的每一个选择负责。” 林煜应声:“我明白,父亲。” “不,你还不明白。”林正扬站起身来,有些焦躁地来回踱步,“今日你选择放过他,但来日他未必会放过你。” “他……”林煜迟疑了一下,“父亲,他不会真正伤害我。” “那是他现在还不知道”林正扬倏然停下脚步,“阿煜,邪祟就是邪祟,方才你从他身上看到了什么?” 林煜如实回道:“怨气,冲天的怨气。” “有朝一日他不能控制身上的怨气,必会遭到反噬。”林正扬猛地转过身,语气变得凌厉起来,“届时,你还能保证他不会伤害你?” 林煜避重就轻:“不是还有先祖吗?” “先祖”林正扬皱起眉头,“若是先祖在世自然不足为惧,但先祖已仙去八百余年,留下的灵力也被消耗殆尽,如何能护你周全?” 林煜认真思索一番,回道:“我会尽快找到超度他的方法,送他入轮回。” 林正扬愣了愣,面露不可思议:“你要送他入轮回?” “每个死后不入轮回的人都有某些理由,他一定也是因为什么执念才变成邪祟。”林煜垂下长睫,“父亲,让我试试吧。” 他既不愿被无休止地纠缠下去,也不忍见贺沉被打得魂飞魄散,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超度。 林正扬欲言又止,最后又重重叹了一口气:“那你就去试试吧,有事记得跟我商量。” * 林煜睡了一天一夜,最后是被肚子饿醒的。 父亲不在家,他吃过东西后,反复纠结了一番,还是决定去小木屋看看。 昨天夜里下了小雨,土地湿润,走到木屋附近,敏锐地发现屋前有几道杂乱的脚印。 林煜心下一跳,连忙看向靠在门上的青剑,发现它还好好地放在原位,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拿起青剑,推开门。 贺沉依然躺在床上,双眸紧闭,胸膛没有任何起伏,也没有一点呼吸声。 林煜默默看了一会儿,走过去坐在床沿上,从口袋中掏出一只小瓷瓶,往胸口那个黑色的窟窿里倒药粉。 没想到药粉接触皮肤的一刹那就冒起了烟,吓得他手一抖,不小心倒了小半瓶。 他连忙扔掉瓷瓶,俯下|身鼓起嘴巴用力吹气,努力想吹灭冒出的黑烟。 “嘶……”头顶上方响起一声嘶哑的闷哼。 林煜条件反射般抬起脸来,猝然撞进一双漆黑如夜的眼眸里。 深深对视几秒后,他如梦初醒,迅速直起腰身往后退。 但男人动作比他更快,黑色大手闪电般抓住了他的胳膊:“乖乖,又想跑?” “你没事了?”林煜挣扎了一下,“你先放开我。” “不放。”贺沉死死盯住他的眼睛,咬了咬酸胀的牙根,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线一字一顿道,“乖乖,你再跑一次,我就真的弄死你。” 也许只有死了,乖乖才能真正永永远远地属于他。 林煜抿了抿唇,冷不丁拿起床边的青剑,用剑柄捅了他一下。 这一捅好巧不巧地捅到胸前还没堵上的大窟窿,贺沉瞬间痛得眼前一黑,差点闭过气去。 但那只手却像是牢牢焊在了林煜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 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死也不放手。 林煜又好气又无奈:“你说,现在到底是谁能弄死谁?” “疼……”贺沉眉心紧蹙,故意示弱道,“乖乖,我很疼……” “疼?”林煜冷冷回道,“原来你也知道疼?” 下一秒,他眼尖地发现男人胸前的窟窿流出了一大股黑血。 手上的剑“哐当”掉到地上,他的眼神又慌了:“我刚才不是故意” 话音未落他就被大手一把拉下去,上身半伏在床上。 贺沉笑了:“乖乖,心疼我了吗?” 林煜后知后觉自己又被骗了:“我心疼你个鬼!” “我是鬼没错。”贺沉没脸没皮地应道,这回使用了肯定句式,“乖乖,你心疼我了。” “我没有。”林煜别过脸,“谁会心疼一个大变态?” “我是大变态。”贺沉从善如流地承认,抬手轻轻抚上柔软的脸颊,“但是大变态爱你。” 第48章 林煜心尖一颤, 偏回脸来,望进那双写满柔情蜜意的黑眸里:“你真的爱我?” 不等男人回答,他又反问道:“你爱我,所以让我做了十几年的噩梦?” “那时我初入人世, 灵识混沌不堪, 一切皆凭本能行事。”贺沉面露歉意, 认错态度极为端正,“对不起乖宝, 是我的错。” “那后来呢?”林煜继续控诉道, “你在梦里欺负恐吓我还不够,又变成人来骗我。” “因为我终于意识到你对我有多么抗拒, 只能用这种方法来接近你。”贺沉悄悄握住他的手, “我越来越不满足只在梦里见你, 我想陪在你身边,我想亲你, 想抱你, 还想” “闭嘴!”林煜迅速用手捂住薄唇, 莹白的耳尖羞得通红, “那你还分裂出黑影, 自导自演被上身吓唬我!” 贺沉亲亲柔嫩的手心, 嗓音愈发低哑闷沉:“它是我身上最原始也最难以控制的部分,要想在你身旁维持一个人的样子,就必须先将它分裂出去。” 林煜瞪着一双含水的双眸, 不想听他解释:“说再多花言巧语,也改变不了你就是个大骗子的事实!” 骗他的身,还骗他的心…… “我是恶鬼,是变态, 是疯子,还是大骗子。”贺沉一眨不眨地望进他眼底,“不管我是什么东西,我都爱你。” “你”林煜被这熟悉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够了。” 贺沉却不肯放过他:“乖乖,你不信?” “我不信,你有心吗?”林煜恨恨地捶了他一下,“如果你有,我真想看看你的心到底长什么样,是不是和你流出的血一样黑?” “好啊,那你把我的心掏出来,自己亲眼看一看。”贺沉低低笑了起来。 说罢,竟当真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胸前的大窟窿处探去。 林煜指尖发颤,控制不住蜷缩起来,生怕戳到那惨不忍睹的伤口。 “乖乖,舍不得了?”贺沉松开手,自己伸手往窟窿里掏。 他做这个动作时几近面无表情,只在手指陷进胸腔的一刹那皱了皱眉。 林煜瞳孔震颤,扑过去抓住他的手拿出来:“你真疯了?” “只是一颗心而已。”贺沉唇角含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要什么我都给你。” 鸦羽般的长睫重重抖了抖,林煜张口,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的爱,恐怖又浓烈。 好半晌后,他找回正常的声音:“你……你先好好养伤吧。” 正要转身,却又被大掌反手握住了。 贺沉望着他的眼神变得阴戾:“乖乖,我说过,不准你再跑。” “我跑什么跑?”林煜没好气地回呛道,“这里是我林家的地盘,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状况?” “我不管。”贺沉目光死死钉在他脸上,“别离开我的视线,我受不了。” 林煜冷笑一声,用力甩开那只手:“现在还由得你发号施令?” 贺沉双眸微敛,丝丝缕缕的黑气自体内蔓延出来。 但这些黑气如同晨间的雾霭般朦胧,更别提凝成如往常那般粗壮的黑雾。 “省省力气吧。”林煜从地上捡起青剑,“我走了。” “别走!”贺沉急得要起身,却被剑柄抵着腰腹按了回去。 林煜垂眸望着他:“以你目前的状况,出了这个小木屋,被谁打散了我可管不着。” “宝宝……”贺沉一下下喘着粗气,来硬的不行又换成软的,“我很疼,你陪陪我好吗?” 林煜抵着他不让他动:“你的伤只能自行恢复,我帮不了你。” 贺沉摇头:“你什么也不需要做,让我看着你就不疼了。” 林煜差点被气笑了:“我是止疼药吗?” 贺沉又想伸手去碰他,耳畔传来一声轻斥:“不许动。” 伸出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中,一动不敢动。 林煜不自觉微微弯了弯唇,给一点甜头:“你听话一点,我会再来看你。” 说罢他便收回剑柄,转身往门口走去。 关门时,他最后瞥了一眼床上的人。 贺沉躺在床上眼巴巴地望着他,墨色翻涌的眸底正极力克制着什么东西。 仿佛一只失去獠牙的困兽,又好似一只淋了雨变得湿漉漉的大狗。 这一瞬间,林煜的心控制不住地软了一下。 但他只是咬咬下唇,严严实实地关上两人之间那扇门,彻底挡住男人投来的视线。 * 回到林家老宅,林煜询问佣人,得知父亲还没回来。 他不知父亲这几日是在忙碌什么,但隐隐猜到可能和他的事有关。 毕竟那天他不仅挥剑斩断了二长老的术法,还当着所有人的面保护一只邪祟。 四大长老那里,父亲恐怕没那么好交代。 林煜思索片刻,正准备回房去休息,却听门外传报有人来访。 他打起精神,刚一走出正厅,迎面就瞧见一道瘦弱的身影。 林佑谦也看见他了,眼神一亮:“林煜!” 林煜立在门前:“父亲不在家。” “不是,我是来找你的。”林佑谦看着他,“你身体怎么样了?” 林煜回道:“没什么大碍。” “那……”林佑谦顿了顿,“那他呢?” “你是问贺沉?”林煜神色平静,“他伤得很重。” 林佑谦眉头一松,口中却安慰道:“过段时间应该就没事了。” “你来得正好,我也有事要问你。”林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你怎么知道他不是真正的贺沉?” “因为……”林佑谦脸色微变,随即又恢复正常,“因为我一直觉得他接近你别有用心,就私底下去调查了他的身世。” 林煜蹙了蹙眉:“然后呢?” “我查到很多诡异的地方,比如贺沉两年前还只是个成绩倒数的小混混,但一年前却超常发挥考上A大。”林佑谦慢慢说着,“与此同时,他以前的资料证件都凭空消失了,所有认识他的人对他的记忆都变得很模糊,像是被什么东西刻意控制住了。” 林煜默默在心底接了一句:鬼迷心窍。 灵体一旦成了气候,就会拥有一些非人的能力,其中一项就是迷惑人心。 但大多数鬼怪只能迷惑特定的人,像这种能控制群体记忆的必定是非同凡响的邪祟。 “那天在墓园,我只是试探了一下,他就不惜暴露本性,痛下杀手!”林佑谦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上前一步抓住林煜的手腕,“要不是你及时赶来,我早就死了!” 林煜挣扎着往后退一步,忽略对方失落的表情,低声回道:“我知道了。” 父亲曾说过贺沉八字大凶,是夭殇命,他本以为对方也许是幼年不幸早夭,机缘巧合之下灵体遁入他的梦中,修成邪祟。 毕竟他至阴至纯的的体质,是滋养鬼怪的最佳载体。 但现在想来,的确还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 如果仅仅是一只死了十几年的鬼祟,不可能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强大到林氏四大长老也不是它的对手。 更何况,那缠绕在他周身的无数道冲天怨气,要么是因为宿主生前杀生无数,要么是…… 想到这里,林煜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林煜,我想知道你有什么打算?”林佑谦忍不住开口问道,“等他恢复元气,再想对你做什么,就没有人能阻止得了。” 林煜迟疑了一下,选择如实相告:“我想找出他的怨念所在,送他走。” 闻言,林佑谦眸中闪过一丝奇特的光:“送他走?” 林煜点头:“人有人的路要走,鬼有鬼该去的轮回。” 就算贺沉再怎么强大,人世间也不是他能久待的地方。 “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了。”林佑谦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林煜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 两天后,林煜再次独自前往小木屋。 这回门前没什么异样,他放心地拿起剑,推开门走进屋里。 贺沉躺在床上,姿势和他离开前没什么两样。 他走近床边,仔细观察着毫无起伏的胸膛,发现那个窟窿竟然一点愈合的迹象也没有。 林煜不由皱起眉,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推了推:“贺沉?” 床上的男人双眸紧闭,没有一点动静。 他心下一沉,提高了音量唤道:“贺沉!” 然而,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林煜立即放下青剑,想去试探鼻息,随即想起男人压根就没有呼吸。 “贺沉,你醒醒……”他完全无从下手,向来冷冷清清的嗓音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你不是让我来看你吗?我来了,你怎么又装死!” “没装死,我本来就是死人。”黑眸缓缓睁开,贺沉抬手摸了摸冰凉的脸颊,“不是恨我恨得要命,哭什么?” 林煜又惊又喜,回神后狠狠打开他的手,拖着鼻音骂道:“贺沉你有病啊!骗我很好玩是不是?” “乖乖,没骗你……”贺沉叹了一口气,“那把剑实在太厉害。” 林煜看向胸前的大窟窿,语气紧张起来:“那怎么办?” “要是无法愈合,我就只能一直顶着这个大窟窿了。”贺沉深深地凝视着他,“乖宝,你会嫌弃我吗?” “我当然不”林煜发觉自己又被男人牵着鼻子走了,及时刹住车,“你觉得我还会信你吗?” 贺沉有些无奈:“这次真的没骗你。” 林煜不说话了,一声不吭地坐在床沿边。 “乖乖,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贺沉的目光跟着移动,半秒都不愿意从那张漂亮的小脸上挪开。 林煜不接他的话,开门见山地问道:“我问你,真正的贺沉被你弄哪里去了?” “什么?”贺沉愣了一下,“你是说那个跟我同名同姓的孩子?” 林煜转脸看向他:“对啊,不会是被你弄死了吧?” “怎么会?”贺沉笑了笑,“那孩子不知道从哪儿得了个古老的咒法,通过献祭自己的生命,将我从你的梦中召唤出来。” 林煜一惊:“他主动召唤了你?” “是啊。”贺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多亏他,我才能这么快凝出这副躯体。” 林煜疑惑道:“他召唤你干什么?” 贺沉慢悠悠地回道:“他要我替他报仇,报复贺家。” 林煜登时明白过来:“贺家发生的那些事,都是你做的。”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嘛。”贺沉微微一笑,“不过你放心,那些人都是咎由自取。” 林煜沉默了几秒,冷不丁又问道:“你究竟死了多少年了?” 贺沉认真回想道:“我也不记得了,只知道作为人活着的我,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其实自从他从混沌中醒过来,记忆是完全空白的,如今填满回忆的也只有面前这个人而已。 林煜暗自咕哝一句:“果然是只老色鬼……” 没成想这句话被他不小心说出了声音,他怔了怔,下意识抬手捂住嘴。 “嗯?”贺沉危险地眯起黑眸,“乖乖这是在嫌我老吗?” 第49章 林煜本来还有一点心虚, 转念间又挺直腰板,理直气壮地反问道:“跟我比起来,难道你不老吗?” 贺沉脸色微沉,上手就要去抓他。 但坐在床沿边的人犹如一条滑溜溜的小鱼, 扭着一把细腰灵活地闪避开, 大掌只堪堪摸到一片衣角。 “啧……”林煜微一挑眉, “恼羞成怒了?” 贺沉躺在床上, 不易察觉地磨了磨后槽牙:“小坏蛋, 你就仗着我起不来, 是吧?” “是呀。”林煜熟练地挑起青剑,抵住他的腹部,“现在是我为刀俎, 你为鱼肉, 明白了吗?” 他说这话时表情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得意,方才染红的眼尾不自觉微微上翘, 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漂亮得令人完全移不开眼。 贺沉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鲜活而生动的乖乖,一时不由看痴了。 林煜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凶巴巴道:“看什么看?” “看你。”贺沉一眨不眨,目光愈发烫人。 耳尖悄悄红了红, 林煜用剑柄杵着他, 试图转移话题:“关于生前之事, 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贺沉点头:“一点也不记得。” “那……”林煜蹙了蹙眉,“那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怕这把剑吗?” 闻言, 贺沉勉强将视线移到剑上:“不知道, 但这把剑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熟悉感?”林煜微讶, “你知道这把剑是谁的吗?” 贺沉配合地问道:“是谁的?” “是我们林家的一位先祖。”林煜凝神回道,“我手上的这把剑,据说是他生前所用的灵剑。” 贺沉再次看向青剑,低声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我也不知道。”林煜摇了摇头,“那位先祖身份神秘,甚至历来只有林氏家主才有资格祭拜。” 贺沉抬起一只手,指腹划过剑柄上繁复的古纹:“那间祭堂里发出的金光,是他残存的灵力?” “对。”林煜神色变得有些复杂,“你该不会……认识那位先祖?” 那位先祖可是林氏的开山师祖,仙逝距今足足有八百余年,假如贺沉跟那位先祖认识,那就说明他至少死了有八百年了。 还真是只近千年的老色鬼…… 贺沉拧了拧眉心:“我不记得。” 林煜默默收回剑,面色凝重。 见状,贺沉故意打趣道:“话说回来,只有那位先祖留下的这把剑能伤我分毫,由此可见,你们林氏后人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闭嘴吧你。”林煜回过神来,语气不无嘲讽,“这么大一个窟窿,你说这是分还是毫?” 贺沉没脸没皮地笑了:“有乖乖心疼,再大的窟窿也是分毫。” 林煜翻了个白眼,转身往门口走去。 “乖乖?”贺沉猝不及防地愣住了,“你又要走了?” “我去取个东西,很快就会再回来。”林煜头也不回地推开木门,想了想又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黄符,贴在四面门窗上。 贺沉看着他的动作,语气有些无奈:“我躺在床上都动不了,乖乖还这么防着我?” “这不是防你的。”林煜没打算多解释,颇为冷酷地丢下一句,“等我回来。” 幽沉的目光穿透木门,深深凝望着那道清俊且挺拔的背影,直至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眸底化不开的柔情瞬间褪去,贺沉挥了挥手,紧闭的门猛然大开。 躲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立时蠢蠢欲动,星星点点闪烁的鬼火燃烧着贪婪与恐惧。 最终,贪婪还是战胜了恐惧,密密麻麻的群鬼一哄而上。 最先冲上去的那批饿死鬼被贴在门窗上的符咒打得鬼哭狼嚎,但架不住数量实在太多,几轮冲击下,符咒散发的金光越来越黯淡。 终于,几只鬼突破符咒结界,朝床上那只虚弱至极的大鬼扑过去。 下一秒,虚虚张开的五指骤然收拢,它们的脖子就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给捏住了。 那几只鬼不由露出恐惧之色,但它们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尖叫,就被生生捏成了几道黑雾。 躺在床上的贺沉微微一笑:“该我进食了。” 随后,黑雾游蛇般钻进了他胸前的大窟窿里,那惨不忍睹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短短一分钟后,他起身站到了木屋中央。 活动一下僵硬的脖颈和四肢,贺沉有些不耐烦地释放出体内的黑雾。 沉寂已久的黑雾得到了发泄的途径,利落而凶残地绞杀着目之所及的鬼魂。 此起彼伏的凄厉鬼叫霎时充斥着整间屋子,但也仅仅是被锁在这方小小的木屋里。 哪怕是路过木屋附近的人,也只能看见屋内隐隐四蹿的黑影,却听不见任何一点声音。 * 约莫二十分钟后,林煜来到林氏宗祠前。 他深呼吸一口气,提剑踏入祠堂,直奔目的地。 没想到他刚走进去,迎面就撞上了林父。 “阿煜?”林正扬脚步一顿,语气有些严厉,“你怎么提着这把剑到处走?” “父亲。”林煜叫了一声,平静地回道,“我是来还剑的。” “原来如此。”林正扬神情缓和下来,“最近你尽量不要来祠堂,好好在家修养。” 林煜迟疑了一下,将手中的剑递上前去:“那就只能劳烦父亲帮我还剑了。” 林正扬脸色一僵,随即摆了摆手:“为父还有要紧的事,你自己去罢。” “好的。”林煜不动声色地应下,“那我先去了。” 林正扬不放心地再次叮嘱一遍:“还完剑就立刻回家,不要在祭堂久待。” “嗯。”林煜迈开脚步,忽又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问道,“父亲,什么情况下鬼魂也会失忆?” 通常来说,一只鬼绝不会遗忘生前的执念或怨念,因为那是鬼魂成形的充分必要条件。 “鬼魂失忆?”林正扬沉吟几秒,“这种情况确实不多见,但也并非没有先例。” 林煜追问道:“具体是什么原因呢?” “一种情况是人因为死了太多年,随着岁月的流逝,难免会渐渐遗忘很多东西。”林正扬耐心地解释道,“不过到了现代社会,这种百年鬼魂已经不存在了。” “那可不一定。”林煜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了,又岔开话题,“还有一种情况呢?” 林正扬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还有一种情况就是魂体残缺。” 林煜一怔,喃喃重复道:“魂体残缺?” 他知道有些魂体会因为种种原因分裂成好几块,比如贺沉自己就能将黑影作为分|身给分出去。 但是,这也就意味着,强大到连父亲和四大长老联手也无法奈何的邪祟,甚至并非完整体…… “对,假使魂体不完整,鬼魂也会丧失记忆。”林正扬看着儿子,“不过你怎么突然好奇这个问题?” “没什么。”林煜收回纷杂的思绪,往祠堂里面走,“父亲,您去忙吧。” 片刻后,他推开祭堂的朱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依然是那块牌位,静静地竖立在祭坛前,陈旧而古朴。 林煜搬了一只凳子,踩上去将青剑放回原位。 但他并没有就此作罢,而是对着先祖的画像三叩三拜后,又将凳子搬回祭坛前,站了上去。 这下,他的视线终于和高悬的那副肖像画平齐了。 认真研究好半晌,他确定画中人左手执的剑和自己拿的那把青剑别无二致。 鬼使神差般,他缓缓举起一只手,不受控制地朝那副画伸去。 白里泛红的指尖点上画中人的青丝,一霎那,如同蒙了一层雾霭的画卷以指尖为中心晕开层层金光,画中人几乎像是要活过来似的。 林煜吓了一跳,差点往后仰倒摔下去。 与此同时,他惊喜地发现体内再次出现了那股神秘的灵力。 他毫不费力地稳住身形,抬眸看向那副画,却发现画已经恢复了正常。 “难道……”林煜望着画自言自语道,“这是您留下的最后一丝灵力吗?” 不管先祖出于什么原因选中了他,能让他体会拥有灵力究竟是什么感受,尽管体验过成十分短暂,他也觉得很感激。 “事出有因,请您宽宥我的冒犯。”林煜轻声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画像一连拍了好几张照片。 如果贺沉真的和这位先祖有什么渊源,看见这副画也许就会想起什么来。 将祭堂内的所有东西恢复原样,林煜关上朱门离开宗祠。 因为体内的灵力,他的脚步轻盈如飞,很快就回到了小木屋前。 但他一眼就看见门窗上的符箓都被破坏了,立刻快步上前,一把推开木门。 “贺沉?”凛冽的眸光扫向床榻,上面空空如也。 提起的心倏然沉底,林煜想也不想地转身就往外跑。 下一秒,木门“砰”地一声在他面前关上了。 熟悉的阴冷黏腻的触感自脚踝迅速朝上攀爬,将林煜的双脚牢牢钉在原地。 “乖乖……”耳畔响起近乎叹息的嗓音,“我好想你。” 高大颀长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男人探出一双结实的手臂,自后向前将他密不透风地囚进怀里。 林煜没有动,唯有眼睫震颤的频率泄露了一丝情绪。 贺沉将脸埋进温软香甜的颈窝里,如同瘾|君子般恶狠狠地吸了好几口。 看得见,但摸不着也吃不到的日子,他过得实在够久了。 冰冷的气息顺着敏感的脖颈向上游走,最终如愿以偿地含住了软嫩的耳垂。 “你要……”林煜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干什么?” 唇舌裹住耳肉吮吸咂弄,发出黏哒哒的水声,贺沉抵着他模模糊糊地笑:“你说呢,乖乖?” 第50章 熟悉的战栗感顺着被舔吮的耳肉蔓延, 林煜腰一软,更往后贴紧冰冷而坚硬的胸膛。 似乎被他主动投怀送抱的举动取悦了,贺沉握住清瘦的肩, 将人转过身来:“乖乖, 你有没有想我?” 林煜不回答, 只睁着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望向他。 贺沉根本受不了这样的眼神,急切地凑上前去, 想吻日思夜想的红唇。 唇与唇相贴的前一秒, 林煜垂在身侧的手心终于凝出一团金色的光, 毫不犹豫地一掌拍向男人的肩膀。 贺沉闷哼一声,被金光一连击退了好几步。 林煜收回手,冷声道:“你果然是装的。” 他离开不过一个小时左右,那么大一个窟窿就消失了, 亏他还那么认真地担心…… “我被一剑刺穿,乖乖是亲眼所见, 怎么能说我是装的呢?”贺沉用手背抹了抹唇畔溢出的黑血,像是完全不在意受了什么伤, 迈开一双大长腿。 “别过来。”林煜抬起手, 再次催动体内的灵力,“你再往前一步,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乖乖, 你舍得吗?”贺沉脚步顿也不顿, 一步一步继续朝他走过去。 林煜眼睁睁地看着那张脸离自己越来越近,凝结出来的金光却迟迟打不出去。 虽然男人表现得轻轻松松, 但他见识过金光的威力, 心里很清楚方才那一掌下对方绝对不会毫发无伤。 就在他迟疑时, 贺沉已经站到了他面前, 重复问道:“乖乖舍得吗?” 指尖抖了抖,林煜咬牙回道:“我有什么舍不得?” “如果乖乖想要我的命,那大可以拿去。”贺沉握住他的另一只手腕,强迫他摸上自己胸口的位置,“打这里,我绝不会躲让半分。” “你”林煜简直快恨死了,“你就是笃定我不会动手!” 这一刻他更恨自己,恨自己不争气,一而再再而三地对眼前这只恶鬼心软,才会又落到受困的境地。 “怎么会?”贺沉低低笑了一声,“能死在你手里,我甘之如饴。” 他的眼神专注而痴迷,平静的语气仿佛是在陈述什么既定的事实。 表面听起来越是平静,底下藏起来的东西就越是疯癫。 林煜心尖一颤,手心拢着的灵力也散开了。 贺沉抓准这一时机,握着纤细的手腕一使力,将人带进自己怀里。 薄唇迫不及待地落下,辗转一圈后,张口咬住丰润的下唇。 “啊……”林煜吃痛,不由发出一声低呼。 阴冷的大舌瞬间侵袭而入,重重舔吻脆弱敏感的上颚,随即粗暴地攫取软嫩的舌尖大口吞噬。 只短短几秒,林煜几乎被吻得喘不过气来。 他本能地挣扎着想逃开,但每往后退一步,纠缠他的唇舌也跟着往前进一步。 很快,他就被男人严丝密缝地压在门板上激吻。 直到他眼前一阵阵发黑,贺沉才大发善心地松开交缠的唇舌。 空气中响起“啵”的一声,来不及吞咽的唾液溢出微张的唇角,又被一点点舔吮干净。 “乖乖……”唇与唇亲昵地来回厮|磨,贺沉用一种低沉蛊惑的嗓音缓缓问道,“其实你也是想我的,对吗……” 林煜急促地喘着气:“滚唔……” 话音未落,火辣辣的口腔又被大舌侵入了。 小木屋里响起令人面红耳赤的“啧啧”水声,伴随着偶尔泄露出来的可怜呜咽。 “够……够了呜……”良久后,林煜到底承受不住般颤声求饶。 “想我吗?”贺沉的呼吸已变得滚烫,大手不轻不重地揉着他,哑声逼问道,“想不想我?” 软绵绵的双臂挂在男人脖颈上,林煜忍着满心的羞耻喃喃回道:“想……” “说什么?”贺沉得寸进尺,“大声一点,乖乖。” 林煜阖上氤满水汽的眼眸,嗓音颤得厉害:“想、想你……” 喷洒在唇上的呼吸骤然加重,贺沉托住浑圆的臀部,一把将人抱起来:“好乖,我也好想宝宝……” 林煜原本以为说了就会被放过,却不成想男人愈发疯了起来。 “别……不要!”他蓦地睁开双眼,急得用力捶男人宽阔的肩背,“别在这里!” 这里是林家的地盘,且不说随时可能会有人路过,林氏祠堂里的祖先们也正在看着他们! “啧……”贺沉不满地抽出手指,“真是麻烦啊,所以乖宝为什么要跑呢?” 林煜眼尾红红,语气委屈死了:“还不是因、因为你把我关了起来……” 贺沉心疼地亲了亲肿胀的眼皮子:“如果乖乖不想着跑,我就不会把你关起来啊。” “可、可是……”林煜心里明知道他是在倒打一耙,但脑子一时没转过来,干脆自暴自弃地瘫在男人身上。 贺沉很是受用,低笑着哄道:“乖宝,老公带你离开,只有我们二人世界好不好?” 闻言,林煜迷失的神智清醒了几分:“等等……” 贺沉往上托了托肉感的小屁股:“嗯?” 林煜拿下一只手,艰难地摸进自己裤兜里:“我拍了个东西,你看一看。” 他是整个挂在男人身上的状态,扭动腰身磨磨蹭蹭间,贺沉的眸色变得愈发幽沉,隔着衣服一巴掌拍向他的大腿|根部:“老实点。” “啊……”林煜惊喘一声,“贺沉,你又打我!” “对不起宝宝,我错了。”贺沉立即道歉,唇畔的笑容却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我给你揉揉?” “不用了!”林煜终于顺利抽出手机,“你先放下我,我给你看张照片。” 贺沉显然兴趣缺缺:“什么照片?” 林煜狠狠瞪着他:“你先放我下来!” “别这么看着我,乖乖。”贺沉又笑了,咬着他的耳垂吐字,“我会控制不住……” 只听了一句,林煜耳根爆红:“贺沉!” “好了好了,不说了。”贺沉尝够了甜头,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抱着他坐到床沿上,“乖宝要给我看什么?” 林煜打开手机相册,翻出自己拍的照片:“这是我刚才” 话音未落,手机就被一把抢走了。 贺沉死死盯着那方小小屏幕里的背影,纯黑的瞳孔深处泛起可怖的猩红,失去跳动的心脏竟猛地往堪堪愈合的胸腔上撞了一下。 林煜发觉他的异样,心里咯噔一下:“你真认识画里的人?” “他是谁?”贺沉阴沉沉的目光仿佛要穿透屏幕钻进画里,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他、是、谁?” 林煜想从男人怀里挣脱开,这次几乎没有任何遇到阻碍就顺利落地了。 贺沉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副画上,无瑕分神桎梏他。 林煜只怔了一秒,迅速回道:“他就是祭堂里的那位林氏先祖。” “林氏先祖……”贺沉哑声重复着,语气陡然变得阴戾,“他到底是谁?” 林煜沉默了片刻,轻声回道:“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或许有一个人能为我们答疑解惑。” 贺沉抬起赤红的眸:“谁?” 林煜回望他:“你先保证,接下来一切都听我安排。” * 林家老宅,林正扬坐在桌旁陷入沉思,手边的一盏茶早已凉透。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熟悉的呼唤打断了他的思绪:“父亲。” “怎么这么晚?”林正扬回过神来,皱眉看向儿子,“不是告诉过你要尽快回来吗?” 林煜咬了咬下唇,神色凝重:“父亲,贺沉他……不见了。” “什么?”林正扬猛地站起身来,“他的伤这么快就痊愈了?” “我不知道……”林煜摇了摇头,将紧紧捏在手中的布条递上前去,“他只留下了这个。” 林正扬接过布条展开,血红的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七日后,我来取走我的东西。” “荒唐!”林正扬用力一扬手,血色布条粉碎成渣,厉声喝道,“当日果真就不该心慈手软放过他!” “他恢复得比我想象中快太多了……”林煜苍白的小脸上写满了不安,“父亲,他一定会回来把我带走的。” 林正扬怒气未消,脱口而出道:“如若他执意如此,那便只有最后一条路可走了!” “什么路?”林煜眉心一动,试探着问道,“难道那位先祖还留下了别的东西?” “不需要别的东西,只要阿煜你”林正扬说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神情犹豫不决。 “那位先祖是什么来历,他跟贺沉究竟有什么渊源?”林煜趁势追问道,“父亲,这件事不仅仅关乎我的安全,也关乎整个林家的安危,您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唉……”林正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罢了,你跟为父进房。” 父子二人进入书房,林煜谨慎地关紧了房门。 林正扬站到书架前,背对着他缓缓开口道:“那位先祖,其实才是林氏一派真正意义上的开山师祖。” “所以我们都是他的后人?”林煜惊讶道。 林正扬摇了摇头:“那位先祖仙逝时,尚未娶妻生子。” 此言一出,林煜又疑惑了:“那……先祖那一脉岂非就此断绝了?” 难怪单独设了一间祭堂,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所有人和那位先祖都没有直系血缘关系。 “是。”林正扬转过身,“但那位先祖却世世代代受林氏后人供奉,每一代家主都要通过他留下的试炼,你可知为何?” 林煜不明白:“为何?” 林正扬神色一凛:“因为八百余年前,那位先祖亲手镇压封印了一位惊世魔头,拯救千万人于人间炼狱之中!” 林煜怔怔地和父亲对视,片刻后,心头悄然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又能合理解释一切的猜想。 第51章 “阿煜, 想必你已经猜到了。”林正扬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那个被先祖镇压的大魔头,就是贺沉!” 林煜身形不稳地晃了一下, 喃喃自语道:“怎么会……竟然是这样……” 他确实猜测贺沉与那位先祖应是旧识,但却万万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渊源。 但唯有这个理由, 才能解释为什么天不怕地不怕的贺沉,却会遭到先祖残留的灵力压制,甚至被那把灵剑所重伤。 “据说那魔头原本也是一位修士,奈何心术不正修了邪道, 是以走火入魔,滥杀无辜, 生灵涂炭。”即便那场大战已尘封近千年,流传下来的也是只言片语, 但林正扬提起时语气仍然慷慨而充满敬重,“幸而林氏先祖挺身而出,撼天动地一战后,最终成功封印魔头, 阻止了这场滔天浩劫!” 林煜神情恍惚, 像是在听一个久远的传说:“然后呢?” 林正扬叹了一口气:“人间恢复平静,然而先祖却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林煜反应过来:“先祖就是因这一战而仙逝?” “不错。”林正扬点头, 转身看向墙上挂着的祖师爷画像,“先祖油尽灯枯前卜了一卦,随后将最后一丝灵力注入剑中,留下那句谶语。” 林煜下意识追问:“什么谶语?” 林正扬忽地一顿, 语音含糊地回道:“大概的意思就是八百年后, 魔头会重新出世。” “我不明白。”林煜面上写满了困惑, “按您的说法, 贺沉早就被先祖封印了,为何又出现了?” 林正扬沉吟一番:“任何封印都不能永远维持如初,某种特殊的契机下,封印会有所松动,那魔头一定就是趁此机会逃出来的。” 林煜沉默了片刻,忍不住问道:“既然早就知道封印会松动,为什么不世代加固?” “这……”林正扬面露尴尬,浑厚的声音小了不少,“首先,我们并不知道封印地具体位置所在。其次,先祖留下的大阵,恐怕不是我等后辈……” 林煜垂下眼睫,试图消化自己刚才听到的巨量信息。 贺沉已经死了,八百年多前是作恶多端的魔头,被林氏先祖以身镇压。 而先祖虽然算到了八百年后魔头会逃脱封印,但他就是不告诉后人封印地在何处。 以及,先祖残存的灵力选中了他。 想到这里,林煜冷不丁开口问道:“所以这一切,与我又有什么联系?” 林正扬愣了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被打断了。 “既然那一卦测算到八百年后的今日,那么先祖必然留下了应对的方法。”林煜锁定父亲的双眼,“那么先祖选中我,究竟是要我做什么?” “先祖”话音戛然而止,林正扬猛地甩袖转身,“阿煜,此事与你无关。七日为限,为父再想想法子,定然不会让他带走你!” 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他绝不愿让儿子走上那条不归路。 他答应过妻子,只要他还活着一日,就会拼劲全力护着儿子一日。 “我知道了。”林煜心知肚明再问下去,父亲也不会说出更多,只好先退一步,“我先回房休息了,有事您叫我。” 说罢,便打开门退出了书房。 林正扬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忍不住又长长叹了一口气。 回到卧室后,林煜窝进沙发里,怀里抱着枕头愣愣地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的气温陡然降低。 林煜打了个冷颤,正要伸手去拿毛毯,纤细的腕骨被一只大手牢牢扣住了。 下一瞬,明亮的吊灯熄灭,凭空出现的男人欺身而上,压得他整个人深深陷进沙发里。 “贺沉!”林煜一头恼火,“你干嘛突然唔……” 开阖的红唇被堵住,后半句话全吃进了肚子里。 似乎之前解了渴,这次男人的吻轻柔了许多,冰冷的大舌勾缠摩擦着香软的舌尖,不消片刻便沾染了些许温度。 林煜向来喜欢这种温柔似水的吻,被亲得舒服了,情难自抑般从鼻腔里哼出甜腻腻的声音,手上却还在象征性地推拒。 只不过这点反抗的力道,在贺沉看来无异于小猫爪子在掌心里挠,反而更刺激得他心痒难耐,不断深入再深入。 漫长的一吻结束,唇舌分离时,两人的喘气声交错响起,在昏暗的空间里格外动情。 “乖宝。”贺沉低低开口,薄唇似有若无地啄吻软烫的耳肉,“我想要你……” “不是说……都要听我的?”林煜咬了咬下唇,神智清醒过来,“我让你消失几天,你怎么又” “我都听你的。”贺沉重重挤着他,嗓音低哑,“但乖乖总要给我点甜头尝尝,是不是?” “甜头?你想得美。”林煜一巴掌糊上在颈间拱来拱去俊脸,“起开,我快被你压死了!” 又折腾了好半晌,贺沉勉强放过他,这才想起来正事:“那个人的名字,乖乖问出来了吗?” “没。”林煜蹙了蹙眉,欲言又止,“不过……有一些别的线索。” 贺沉抱着他:“什么线索?” 林煜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 如实告诉他八百年前是为祸人间的大魔头,被林氏先祖镇压封印,还是说先祖早在当年就预见今日之事,所以很有可能留了一手,早晚要将他重新打回地狱? 短短几秒里,林煜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最终只是避重就轻地回道:“八百多年前,你们认识。” 何止是认识,分明是你死我活的仇人。 贺沉拧起眉心,试图从空茫茫的记忆中找出蛛丝马迹。 空气安静得令人心慌,林煜忍不住唤了一声:“贺沉……” 贺沉抽出思绪,应道:“嗯?” 林煜吸了一口气,心中思绪百转千回。 他现在处在一个极其矛盾的境地,一方面迫切地想要帮贺沉找回丢失的记忆,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找到化解男人执念的方法。 但另一方面,一旦贺沉想起自己当年是怎么死的,事情的发展还受不受控制就变得很难预料,毕竟他是正儿八经的林氏后人…… 贺沉有些不满地收紧双臂:“乖宝,想什么呢?” 林煜顺势将脸埋进男人肩头,瓮声瓮气地回道:“我在想,你以前是什么样的人?” 尽管男人对他的所做所做很恶劣,但无论如何,他都没办法将贺沉和父亲口中那个毁天灭地的大魔头联系起来。 贺沉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有趣,反问道:“乖乖觉得我会是什么样的人?” “我觉得……”林煜半真半假道,“你生前肯定是个大坏蛋。” “大坏蛋?做个大坏蛋不好吗?”贺沉下颌抵着他的发顶,沉沉地笑了起来,“常言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就要做那个遗害千年的大坏蛋。” 林煜一时无言以对,这人对自己的定位倒是清晰得很。 贺沉轻笑一声,刻意压低的嗓音显得暗昧不清:“现在大坏蛋要干坏事了……” 裸|露的肌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林煜抬手按住腰间不规不矩的大手:“贺沉,你再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贺沉耐着性子问道。 林煜抬起脸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伤人性命。” “那些人都是罪有应得。”贺沉向他保证,“我没有伤害无辜的人。” 林煜问道:“那林佑谦呢?” 贺沉眉头一皱,语气里充满厌恶:“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煜下意识想反驳,但又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与他争吵,便说:“之前的事我们不提,你答应我今后不再伤人。” 贺沉垂下头,亲昵地蹭了蹭挺翘的鼻尖:“你亲亲我,我再考虑考虑。” “少得寸进尺。”林煜挡住凑近的唇,语气又娇又蛮横,“到底答不答应?” “好,我答应你。”贺沉亲吻柔嫩的掌心,嗓音模糊地乱喊一气,“乖乖,心肝,宝宝……” 格挡他的双手渐渐松了力道,林煜轻声细语道:“贺沉,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会帮你找回身份。” * 翌日清晨,林煜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林正扬站在门口,沉声问道:“阿煜,你起来了吗?” 迷迷糊糊的意识瞬间回笼,林煜试图从男人怀里爬出来,刚起身又被一把捞了回去。 贺沉翻了个身,将他压在身下:“还早着呢,宝宝……” “快放开我……”林煜用气声提醒道,“父亲在门外!” “嗯……”贺沉张口含住小巧的耳垂,来回拨弄那颗小小的红痣,“正好,我跟岳父打个招呼。” “谁是你岳父!”林煜急得使劲捶他,“你还想不想知道你的身份了?” 假如现在被父亲当场抓住,那他撒的谎就会不攻自破,一切都前功尽弃。 “想,但其实不必这么麻烦。”贺沉掰开笔直纤长的一双腿往自己腰上勾,语调漫不经心,“要让一个人开口,我有的是办法。” “你”林煜狠狠瞪着他,“你再说一遍试试!” 这时,门外的林正扬提高了嗓音:“阿煜,你醒了吗?” 林煜气急反笑:“我早就该知道,你根本不会有任何改变!” “对不起乖乖,我错了。”见他真气着了,贺沉立即认错,“我说笑的,我怎么能对岳父动手呢?” 语气听起来一本正经,如果忽略掉蠢蠢欲动的某个东西。 迟迟得不到回应,林正扬担心起来,边喊边拧门把手:“阿煜,你在里面吗?” 林煜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滚烫的唇却往下滑去,在他的颈侧辗转亲吻。 “三天。”门把手转动的声音越来越激烈,贺沉不甘不愿地松开桎梏,“三天后我来接你,多一秒都不行。” 第52章 就在房门打开的前一秒, 压在林煜身上的男人化成一团黑雾,随即又像阵风似的消散了。 “阿煜?”林正扬大步冲进卧室,发现床上躺着一个人时, 显而易见地松了一口气。 林煜早就被吓清醒了,这会儿却要装出一副迷迷糊糊才睡醒的模样:“父亲?” 一大早就担惊受怕,林正扬语气不免有点严厉:“我叫了你好半天,你在房里怎么不应声?” “我不是故意的。”林煜坐起上半身, 轻声解释道,“可能是睡得有点沉,” 林正扬看着儿子那张清瘦的小脸, 立刻后悔自己语气重了:“你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是要好好休息,睡沉一点也正常。” 林煜拢了拢胸前的被子:“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是想跟你说一声, 以防万一,这几天你先住进宗祠去。”林正扬想起自己的来意, “我会派人” 说着说着,他的目光忽然被某一点吸引了:“阿煜, 你脖子怎么了?” 林煜心里一咯噔,下意识抬手捂住颈侧,口中胡乱回道:“好像是过敏了,有点痒, 我就挠了一下。” 幸好林正扬独身多年,又整日钻研修道驱邪, 对那方面的事很是迟钝, 倒也没有多想, 只说:“别用手挠, 擦点药膏。” “嗯, 我待会儿就涂药。”林煜应声,“您先去忙吧,我自己去祠堂就行了。” 他本来还在想要如何避开父亲悄悄去祠堂,这下倒是正大光明了。 林正扬又叮嘱了几句,这才满怀心事地离开了。 门一关,林煜赤脚下床,走进浴室对着镜子偏过脖颈。 一枚新鲜的吻痕映在雪白的皮肤上,活像一颗红艳艳的大草莓。 林煜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翻箱倒柜找创可贴。 但贴上后却怎么看怎么像是欲盖弥彰,他干脆又撕下来,只涂上药膏稍微遮了一下。 简单洗漱过后,林煜独自前往林氏宗祠。 刚一走近,迎面就看见林晟和林武一左一右守在祠堂大门前。 “林煜。”林晟主动向他打招呼,“你来了。” 林煜脚步一顿:“你们在祠堂干什么?” “你不知道吗?”林晟表情有些意外,“家主有令,最近各家都要派人轮流守祠,今天是我跟林武当值。” 林武插话道:“林煜,难道你也要参与守祠?” “不是,有别的事。”林煜心下了然,不欲与他们多说,“我先进去了。” 林晟应声:“行,那你去吧。” 林武忍不住嘀嘀咕咕:“搞这么神神秘秘的......” 林晟看了他一眼,低声制止道:“别说了。” 不过林煜根本没心思在意这些,他踏进宗祠,直奔祭堂而去。 再次推开那扇朱门,看见墙上挂着的那副画,他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关上门,林煜走到画像前,低低开口道:“如果您需要我做什么,请给我一些指示。” 画上的背影是亘古不变的沉静,一如过往的千年岁月。 林煜叹息一声,开始在祭堂内来回打转,试图找出一点有用的线索。 但很可惜,除了那把剑,他再也没看到其它属于先祖的物品,偌大的祭堂,一片空荡荡。 就在他一筹莫展时,门外响起一道男声:“林煜,你在里面吗?” 林煜回神,打开祭堂的门:“什么事?” 林佑谦举起手中的食盒:“我来给你送饭。” 林煜这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一上午。 “进来吧。”他侧身让开一条道。 “我就不进去了。”林佑谦透过门缝看向墙上的画,“家主收回了手串。” 以他目前这具身体的灵力,还不足以承受祭堂里设下的禁制。 林煜想了想,踏出门槛:“在祭堂里吃饭也不好,我们在院子里吃吧。” “好啊!”林佑谦笑了起来,小跑着走到台阶前,用袖子擦干净台阶上的灰,“林煜,坐这里吧。” “谢谢。”林煜坐下后接过食盒,打开盖子。 虽然他并没有胃口,但饭还是要吃。 林佑谦坐在他旁边,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件事进展怎么样了?” 林煜当然知道“那件事”指的是哪件事,他咽下口中的食物,回道:“我正在帮他找回记忆。” 林佑谦神情一僵:“找回记忆?” 林煜点头:“我必须搞清楚,他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可是......”林佑谦迟疑道,“万一等他想起来,怨气变得更强怎么办?” “所以,我也在找能压制他的东西。”林煜放下食盒,“我本来以为先祖还留下了别的东西,但是找了一上午,一无所获。” 话音落地,院子里陷入一阵沉寂。 好半天后,林佑谦试探着建议道:“要不,我们去别的地方找找?” 林煜看向他:“什么地方?” “林家祖坟。”林佑谦吐出四个字。 林煜蹙了蹙眉:“已经过了八百多年,林家祖坟都不知迁了多少次,还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幸运的话......”林佑谦用一种说不上来的语气回道,“还能找到那位先祖的尸骨。” 林煜微微睁大双眸:“你要我去挖他老人家的坟?” “不是不是!”林佑谦连忙摇头摆手,“我只是说说而已......” 林煜认真思索几秒,蓦地站起身来。 林佑谦也站了起来:“你不吃了吗?” “不吃了。”林煜将食盒放回地上,迈开脚步往外走。 林佑谦跟上他:“林煜,你要去哪里?” 林煜头也不回:“去挖坟。” * 林氏宗祠在半山腰,而林家祖坟就在山头上。 林煜体内的灵力尚未完全消失,爬山并不辛苦,没过多久便来到了陵园入口处。 他脚步顿也不顿地往里走,林佑谦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他:“等等!” “怎么了?”林煜一只脚已经踏了进去,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林佑谦笑了笑,“我以为入口处会有阵法,看来是我多虑了。” 结果他才刚抬起脚,就被一道光击中,飞出去撞到树上。 林煜看了看脚下:“还真有阵法......” 费了一番功夫,两人终于进入陵园,放眼望去全是一座座坟冢。 八百余年光景,历来只有家主以及部分对林氏有重大贡献的林家人才有资格进入陵园,这里的每一座坟都大有名头。 林煜踏上石阶:“顺着这条路往上找吧,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位先祖的坟冢应当在最上面一排。” 果不其然,他们在最顶上找到了一座孤零零的坟冢。 林煜越挨近那座坟,心跳速度就越来越快,直到停在墓碑前。 这座石碑久经风霜,上面刻着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他蹲下身子认真辨认,一字一顿地念道:“林、疏、逸?” 下一瞬,身后传来“噗通”一声巨响。 林煜诧异地回过头:“你怎么跪下了?” 如同被泰山压顶,林佑谦整个人跪伏在地上,全身骨头“咯吱咯吱”作响,一口牙几乎咬碎,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林煜以为这是为了表示对先祖的敬重,便没有管他,继续研究坟冢:“我们没带工具,该从哪里挖呢?” 林佑谦艰难地开口道:“此举......实乃对、对先祖大不敬,还、还需.......从长计议......” 林煜应声:“我知道。” 寻常人家迁坟都有一堆的禁忌和讲究,更何况是天师世家? 假如被父亲知道他今日偷偷跑来挖祖坟,一定会气得把他逐出家门,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试一试。”林煜蹲下身子,徒手拔了一根坟头上的草,“假如先祖没有阻止,那就是默许了我的行为。” 话音未落,指腹上便传来一阵刺痛。 被刺破的指尖滴下一滴血,很快没入坟头。 林煜怔怔地看着渗血的手指:“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们、先走吧......”林佑谦断断续续地说着,听起来又恢复了口吃的毛病。 “行。”林煜直起腰身,“反正今天也没带工具,挖不成坟。” 说罢,他转过身:“你怎么还跪着?” 林佑谦恳求道:“林煜,你、你扶我一把。” 林煜没多想,弯腰扶起他。 那只苍白纤长的手碰上胳膊的一刹那,压在林佑谦头顶上的东西终于消失了。 “走吧。”林煜松开手,率先往山下走去。 由于各怀心思,回去时两人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走到半路时,林间突然袭来一阵阴风,林煜脸色一变:“你先走!” 林佑谦不明所以:“为什么?” 下一秒,凭空出现的黑雾毫不留情地击中他。 林煜扬声喝道:“贺沉!” “林疏逸,林疏逸,林疏逸......林疏逸!”头顶上方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嗓音,可怖得像是无数道来自地狱冤魂的呐喊声叠加而成,“林疏逸,你给我出来!” 林煜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一只黑色大手狠狠掐住了他的脖颈,将他带离地面。 一张熟悉的俊脸浮现在眼前,但往日那双深情款款的黑眸,已彻底被猩红所取代。 贺沉盯着他的眼神阴鸷且癫狂:“林疏逸,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咳咳……”林煜本能地挣扎起来,“你发什么疯……” 贺沉走火入魔般不断收紧五指:“八百余年,你躲了我八百余年,可叫我好找啊!” “贺沉……你看清楚,我到底是谁……”林煜努力唤醒他的理智,“我是林煜!” 最后两个字仿佛某种禁制的开关,贺沉眸中的血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了下去。 掐住脖颈的手一松,林煜脱力往地上摔去。 贺沉好似大梦初醒,疾步上前一把接住他:“乖乖?” 第53章 落入熟悉的怀抱中, 林煜剧烈地咳嗽起来。 望着怀中人涨红的小脸,贺沉想都不敢想自己动手的那一幕,语无伦次地道歉:“对不起乖乖,我不是故意......刚才突然......” 急促的呼吸平复下来, 林煜立即问道:“你想起什么了?” “我想起”贺沉微一停顿, 神情变得晦暗不明, “想起我要找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林煜心下一跳, 佯装镇定地追问道:“你找他干什么?” “不记得了。”贺沉感受到体内黑气的躁狂不安,不禁皱起眉头,“我只知道,我找了他很久。” 就在那个瞬间,他突然想起了过往的八百余年岁月, 他究竟是如何度过的。 黑, 无尽的黑暗, 他被无数条燃烧的绳索牢牢束缚住, 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烈火焚骨之痛。 他听见黑暗中充斥着永不停歇的凄厉哀嚎, 其中夹杂着一道突兀的声音, 不断重复着“林疏逸”三个字, 仿佛唯有念着这个名字, 才能减轻他的万分之一痛苦。 他头痛欲裂, 理智全无,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林疏逸,林疏逸,找到林疏逸! “等我回过神来, 就发现自己正掐着......”贺沉心里极其罕见地涌起一阵后怕, “乖乖, 让我看看你的脖子。” 林煜往男人怀抱深处躲了躲,不让他看:“我没事。” 贺沉浑身一僵,手指神经质般抖了抖:“乖宝,你不怪我?” 林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说:“这里不能久待,先找个安全的地方。” 贺沉将他往上托了托,目光往山顶的方向看去:“那上面” “那上面什么也没有。”林煜打断道,抬起绵软无力的胳膊,圈住男人的肩,“我们走吧。” “好。”贺沉应声,抱着他转身往山下走去。 林佑谦,林煜忍不住回过头,和趴在不远处的人对视了一眼。 半昏半醒间,林佑谦努力朝他的方向伸出一只手,似乎是想挽留什么。 但最终只能狼狈地趴在地上,亲眼看着两人一起离开。 一如八百多年前。 * 回到小木屋,贺沉将怀中人放到榻上,自己则半跪在床前。 林煜垂着眼睫,心事重重地唤道:“贺沉......” “我在。”贺沉掀开眼皮子,目光往上移动至某处时,瞳孔骤然一缩。 纤长如玉的脖颈上印着几道鲜明的指痕,在白嫰的皮肤上看起来尤为狰狞,又莫名有一种被凌虐的美。 “乖乖......”贺沉情不自禁抬起手,靠近那截玉颈。 林煜条件反射般捂住自己的颈侧,往床头躲了躲。 骨节分明的大手瞬间顿在半空中,贺沉嗓子哑了下去:“乖乖你知道......我不会舍得伤害你。” 林煜咬了咬下唇,随后放下手部的遮挡,甚至主动朝男人扬起了脖颈。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贺沉猛地欺身而上,将他困在床头和自己的身体之间。 薄唇小心翼翼地吻上肿胀的红痕,温柔而虔诚的姿态仿佛在吻着最心爱的珍宝。 火辣辣的指痕被冰凉的气息抚慰,但唇瓣辗转的力道又带来一丝丝刺痛感。 林煜不受控地将下颌仰得更高,唇畔溢出难耐的低吟,双手揪住男人胸膛前的衣服布料,不知到底是推拒还是想要更多一点。 贺沉细细吻过每一寸红痕,从喉咙里发出低沉模糊的声音:“宝宝好乖.......” “贺、贺沉......”林煜抽出双手,抱住拱在颈窝里的脑袋,“够了......” “不够。”逐渐炙热的唇向上游走,贺沉喃喃重复道,“远远不够......” 他想将人含进嘴里,吞进肚子里,融进骨血里,再深深嵌进灵魂里。 如此哪怕魂飞魄散,也无法将他们分开了。 “我问你,如果......”林煜偏开脸,躲避男人的唇,“如果有一天你想起了一切,你愿意为了我放下过往吗?” 贺沉动作一顿,抵着他的额头问道:“乖乖是指什么?” “已经过了八百多年,当年与你有恩怨的人早就成了一抔黄土。”林煜望进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里,“你能放下千年前的执念或者仇恨吗?” 贺沉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沉默片刻后,低低开口回道:“乖乖,我现在无法承诺你。” 明知道是这个结果,但林煜面上还是浮现出失望的神色。 他很清楚鬼魂的执念有多么强大,尤其是像贺沉这种被困了近千年的邪祟。 只是他心中尚且存有一丝幻想,幻想男人可以为他放下过往的一切。 “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伤你一根毫毛。”察觉出他的情绪波动,贺沉紧紧握住清瘦的肩,“乖乖相信我,好不好?” 林煜脱口而出:“哪怕” 哪怕是我的祖先让你变成今天的样子,你也会依然爱我吗? “哪怕什么?”贺沉盯着他的眼睛追问道。 “没什么。”林煜不自觉错开眼神,“你还想起了什么?” 贺沉垂眸看向自己的身体:“我想起来,我好像被什么东西封印住了。” 那种几乎撕裂灵体的痛楚,一旦回想起来就很难再遗忘。 “封印?”林煜眉心微动,“你被封印在什么地方?” 贺沉摇了摇头:“看不清。” 林煜没有继续追问,话题一转:“我有点累了。” 贺沉自觉地伸手抱他:“休息一会儿。” “不用。”林煜推开男人的怀抱,“说好的三天,这才第一天,你记得吧?” 贺沉磨了磨后槽牙,开始秋后算账:“那我有没有说过,离那个林佑谦远一点?” 林煜蹙眉:“你又把他伤成那样,还不够?” 贺沉脸色阴沉:“乖乖,他对你图谋不轨。” “说什么呢?”林煜哭笑不得,“他是我们林家人,是我弟弟。” 真正图谋不轨的人,明明近在眼前。 贺沉掐住尖尖的下颌:“我不管他是什么东西,只要他敢接近你,我就”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林煜凑过去亲了他一口,“你也乖一点,等我回来好吗?” 猝不及防被亲,贺沉怔了怔神,耳根处竟难得染上一丝可疑的红。 等他回过神来,想把人回来狠狠欺负一通,可他的乖乖已经溜走了。 还有两天,度秒如年的两天。 * 事情有变,等不及告诉任何人,林煜连夜带上工具再次前往林家祖坟。 夜半三更,山顶气温极低,冷风吹得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黑暗中像是潜伏着很多未知且危险的东西。 林煜打了个冷颤,硬着头皮踏入陵园。 若是平常,以他招鬼的体质绝对不可能半夜去坟地里找死,但这次他是别无他法了。 贺沉随时可能会想起更多的记忆,他必须抢先一步。 好在这是林氏祖坟,在座躺着的都是他的祖先们,至少不会无缘无故害他。 心中默默背诵心经,他拾级而上,来到那位先祖的坟前。 手机电筒灯光照在石碑上,他仔细看了一眼,竟意外地发现石碑上刻着的名字似乎比白日里更清晰了几分。 “怎么会……”林煜不由感到困惑,“难道是白天看错了?” 陵园里只有他一个人,自然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林煜定了定神,拱手行礼道:“事急从权,冒犯了。” 说罢他便抡起铁锹,照着坟头铲下。 但这座坟冢比他想象中要更深,他哼哧哼哧地挖了好半天,结果连砖墙的影子都没看见。 林煜停下来,用手背擦了擦额前渗出的汗,心里有点绝望。 以他目前的进度,挖一整夜恐怕也挖不出棺材。 就在他琢磨着要不直接弄个炸药炸开坟墓时,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你在这干什么?” “啊啊啊!”林煜吓得惊叫出声,本能地一把将手中铁锹扔向声音来源处。 林正扬单手接住铁锹,高声喝道:“是我!” “父、父亲?”林煜大喘一口气,惊魂未定,“您怎么来了?” “阿煜你”林正扬既震惊又愤怒,但却无法责骂出口,只能徒劳地问一句,“你竟真要挖林家祖坟?” “父亲,我……实在是逼不得已。”林煜回过神来,直接倒打一耙,“您不愿意告诉我更多的事,我只能自己来找。” “你、你唉!”林正扬仰天长叹一口气,“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 “因为我要知道真相。”林煜寸步不让地和父亲对峙,“其实您心里也很清楚,您自己解决不了这件事。” 林正扬闭上眼睛:“罢了罢了,这一切都是命,早已注定的命!” 林煜拧起眉心:“我不明白。” “你想知道我究竟还瞒了你什么?”林正扬转过身,“跟我下山。” 林煜扭头看向坟头,权衡一下后,选择跟父亲下山。 林正扬一路都没再开口,回到林氏宗祠后,径直走进祭堂,取下墙上的画像,摸索着按下机关。 本该严丝合缝的墙体往里凹陷,露出一个古朴精致的紫檀木箱。 他取出木箱,双手捧着来到儿子面前:“打开它。” 林煜依言打开箱子,发现里面放着一幅卷轴。 他满脑子疑问:“这是什么?” 见儿子如此随意就打开了这个箱子,林正扬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熄灭了:“你展开看看。” 林煜拿起卷轴,解开系在上面的红绳。 画卷缓缓展开,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林煜微微睁大了眼眸:“谁把我画” 尾音戛然而止,消失在后半张画卷里。 画中人满头青丝以红带束起,身着一袭白衫,左手执剑,衣摆无风自动,端是一副惊绝出尘的仙人之姿。 只是那画中人的脸,与他平常在镜子里看见的毫无二致。 林煜猛地抬眸,望向高高架起的那把青剑。 “这便是为父对你隐瞒的最后一个秘密。”林正扬满脸疲惫,两鬓不知何时已花白,“先祖临终前的卦象显示,八百多年后的某一世,他将会重新轮回入林家。” 话音刚落,林煜双腿一软,重重跌坐在地上,手中的卷轴也随之掉落。 不忍心见儿子如此失魂落魄,林正扬背过身去,声音里压着千斤重:“阿煜,这就是你的命啊。” 半晌后,林煜捡起画像,盯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突然大笑出声。 笑着笑着,豆大的眼泪珠子顺着雪白的两腮滚落,“啪”地一声滴在画上,晕开一小团水渍。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贺沉从一开始出现在他梦里,根本就是来找他索命的! 第54章 林正扬被儿子又哭又笑的反应唬住了, 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喃喃唤道:“阿煜......” 这时,林煜突然有了动作, 两只手分别抓住画卷的两头, 试图将这张画从中间撕开。 “阿煜!”林正扬一惊, 连忙走过去阻止他,“这画不能撕!” 林煜充耳不闻, 手指用力时不自觉咬住牙根,紧抿的唇角透着一股发狠的倔强。 但他手中的画卷材质特殊, 过了近千年都维持不腐不烂,画中人看起来甚至栩栩如生, 无论如何也无法撕裂开一道口子。 最终他只能放弃,浑身的力气也仿佛被这幅画抽走了,有气无力地问道:“所以, 他要我做什么?” “普天之下,只有先祖知道当年封印之地何在,也只有先祖能将那人重新送回地下。”林正扬低声回道, “阿煜,事到如今,你明白我为什么非要瞒着你吗?” 从他确定眼前这个孩子不仅仅是他的儿子,还是林氏先祖转世的那一日起,他便食难安寝难眠。 身为一个父亲, 他私心只想让儿子平安顺遂地度过这一生, 有无灵力也只是锦上添花的事, 他有能力保儿子衣食无忧。 但身为林家家主, 他必须遵从先祖的遗训, 他还要为林氏的存亡与兴盛不惜一切, 哪怕是自己的生命。 林煜扯了扯唇角:“我明白了。” 哪怕是当年全盛时期的林疏逸,为了镇压贺沉也落得油尽灯枯的下场,八百年后毫无灵力的他,到底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大概也不难猜。 太可笑了,他这一世的命运,竟然早就由八百年前的自己书写完毕。 “这副画不光是先祖的肖像,也是一幅隐藏地图,”林正扬捡起卷轴,动作小心地卷起来,“至于如何显示出来,也只有你知道。” 林煜沉默片刻,面无表情地接过卷轴。 “林佑谦那孩子说贺沉又出现了,他并没有遵守七日之约。”林正扬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阿煜。” 林煜单手撑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一旦贺沉想起八百年前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些回响在耳畔的声声爱语还会作数吗? 不,贺沉一定会来找他报仇,也许像无数次在梦中那样亲手掐死他,或是赐他更惨烈的死法。 “您先离开吧。”林煜语气恢复一贯的平静,“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林正扬点头:“我不走远,长老们就在议事厅。” 朱门阖上,林煜站在祭堂中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墙上的背影。 不对,怎么想都不对。 他是林煜,他脑海中没有八百年前的一点记忆,就算他真的是那位先祖转世,但这八百多年里,林疏逸早已不知道走过了多少轮回。 或许哪一世为人,或许哪一世为牲畜,甚至有可能为花为草为树木,凭什么偏偏要他来为千年前的那一世买单? 想到这里,林煜粗鲁地一把将卷轴塞进怀中,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不想惊动父亲和长老们,他趁人不注意,悄悄从侧门离开了祠堂。 “林煜!”走到半道上,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唤。 林煜脚步一顿,惊诧地回首:“你没事了?” “我没事了。”林佑谦站在不远处,冲他露出一个笑容,“林煜,你要去哪里?” “我......”林煜迟疑了一下,没有说实话,“我回家一趟。” “你撒谎,你不是要回家。”林佑谦朝他走了两步,清秀的脸上挂着一抹僵硬且诡异的笑,“你是要去找贺沉,对吗?” 林煜直觉眼前这人好像哪里变了,不由往后退了一步:“与你无关。” “就算他打算活生生掐死你,你还是要去找他。”林佑谦脸色阴沉下去,“为什么,他究竟有什么好?” 林煜不动声色地摸向裤兜:“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八百年,已经过了八百多年”林佑谦迅速抬起手,抢先飞出一道黄符,“林疏逸,你眼里依然只有他一个人.......” 林煜心中暗道一声不好,然而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抗,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 再次睁开眼睛时,林煜大脑依旧昏昏沉沉。 他甩了甩头,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破旧的屋子,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的椅子上,一动不能动。 嗓子里干得冒烟,他咳嗽了几声,开口喊道:“林佑谦!” 几秒后,一道瘦弱的身影快步走进来:“你醒了?” “你是谁?”林煜抬眸直直看向来人,“你把林佑谦弄到哪里去了?” 来人半跪在他面前,习惯性似的抬头仰视着他:“我就是林佑谦啊,林煜你不认识我了吗?” “你不是他。”林煜面色冷静,“我早该知道的,醒来的根本就不是他。” 这段时间他经历的事情太多太复杂,以至于他没有注意到林佑谦醒来后一系列的变化。 林佑谦望着他哈哈大笑起来:“阿逸,你还是这么聪明啊!” 林煜蹙起眉心:“你到底是谁?” “你还不明白吗,阿逸?”林佑谦伸出手,摸向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八百多年了,你转世成为林煜,而我则转世成了林佑谦,我们之间依旧有着斩不断的缘分。” 林煜下意识偏开脸,躲避他的碰触。 半空中的手顿了顿,转而狠狠抓住微长的发尾:“看着我,林疏逸!” 林煜吃痛,开口骂道:“你有病啊?” “我是有病。”林佑谦的表情变得扭曲起来,“这一次明明也是我先认识你的,为什么你还是看不见我?” “我什么时候看不见你了?”林煜火大地反问道,“如果不是我帮你,你现在能好好待在林家冲着我发疯?” “是!你就是这样的,总是高高在上地施舍我一丁点!”林佑谦变本加厉,跪在地上逼着那张漂亮的小脸向自己靠近,“可你心里根本就不在乎我!哪怕我像条狗一样巴巴跟在你身后,你也不会多看我一眼!” “你想让我怎么看你?”林煜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你是我弟弟,你疯了是不是?” “疯?”林佑谦嗤笑一声,“我疯了有八百多年了,你才知道吗?” 林煜不想再跟他掰扯,冷冷道:“松手。” 林佑谦不为所动:“我要是不呢?” “你觉得你是贺沉的对手吗?”林煜和他对视,“无论我在哪里,他都能找到我。” “贺沉贺沉,又是贺沉!”林佑谦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狗一般跳了起来,“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我还怕他什么?” 林煜心头一紧,顾不得头皮上传来的扯痛,立即追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林佑谦面上多云转晴,甚至开心地笑了起来:“阿逸,他可是要杀你的,我帮你解决他,你不应该感谢我吗?” 林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 “阿逸,我什么都知道啊。”林佑谦重新蹲下身体,一字一句地说着,“我知道当年贺沉走火入魔,你为了拯救苍生与他对战,最后两败俱伤,但你拼着最后一口气,将他封印在十方万鬼阵中,叫他永世不得超生!” 林煜闭了闭眼眸,这个说法和他从父亲那里听来的倒是没什么出入。 但是,他总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刻意被遗漏了。 假如他与贺沉八百年前的关系真是如此水火不容,那为什么他一提起贺沉,林佑谦的反应就如此激烈? 还有,他已经确定脑海中曾经闪现过的那个画面里,身穿白袍受伤的人是他自己,而那个背着他的黑衣男子,分明同贺沉的身形十分相像…… “等他彻底消失后,我就放了你。”林佑谦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先委屈你几天,好吗?” 林煜掀开眼睫,试探道:“你真知道怎么对付他?” “阿逸,你果然什么都没想起来。”林佑谦又露出那种诡异的笑容,“其实除了你,这世上还有一个人,知道封印他的地方在哪里。” 林煜怔了怔:“你怎么会知道?” 千年前算无遗策的林疏逸,怎么会留下这么大一个漏洞? “这不重要。”林佑谦避而不答,站起身来,“我要去亲眼见证他灰飞烟灭了,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吧。” 林煜没有挣扎,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后,这才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屋子收拾得很干净,一点锋利的东西都找不到。 林煜只好凝神屏息,竭力调动体内残存的最后一丝灵力。 “嘭”的一声,身后的椅子被他强行挤散了架。 林煜忍着剧痛,将几近麻木的双手从椅背上抽出来,顾不上喘|息,从怀里掏出那幅画。 但是他左看右看,翻过来覆过去地研究,怎么也找不到地图藏在哪里。 直到磨破的手腕凝结出的血珠子,不小心滴落在画中人的眉心,仿若朱砂般妖异。 下一秒,那滴血彻底融入画卷里,隐隐约约现出一小块不同的颜色。 林煜灵光一现,对着画握紧手腕,果不其然,随着血液的浸染,画像终于在他眼前展现出隐藏的面貌。 但他嫌血滴得太慢,干脆咬牙撕裂伤口,一大股血霎时喷洒在画卷上,令地图完整地显现出来。 匆匆撕下布条缠住手腕,林煜抓着地图走出屋子,想找人求救。 但当他站在门口,看着面前重重叠叠的参天大树时,不由愣了愣神。 那个神经病到底把他带来了哪个深山老林? 林煜在屋前转了一圈,突然举起手中的地图盯了好半晌,拔腿就往其中一条小道上跑。 就是这里,他现在就身处封印之地! 第55章 山间小道格外错综曲折, 林煜边看手中地图边努力分辨方向,不一会儿就累得满头大汗。 突然间,他似乎在浓郁的松木香中隐约嗅到一缕极为熟悉的阴冷气息。 他脚步一顿, 阖上眼睫, 仰脸感受穿行在林间的风。 几秒后,林煜睁开双眸, 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朝那股气息奔去。 放弃地图后山路变得愈发难走,丛生的荆棘挂烂衣裤, 干枯的枝桠擦破脸颊, 但他没有时间去思考疼或者危险。 他只知道, 心底有个声音不间断地催促着他:快点,快点,再快点...... 相隔半山之外,贺沉身处法阵中央, 周身肆虐的黑雾疯狂地撞击金光罩。 一刻钟前, 他循着乖乖的气息找到这座山,不慎踏入为他设下的陷阱。 不知是之前受的伤尚未痊愈, 亦或是此阵有什么古怪,他一时竟被困住了。 就在这时, 一道阴阳怪气的嗓音响起:“一别八百余年, 贺沉, 我们又见面了。” 贺沉抬眸望过去,眼中杀意骤现:“是你。” “是我, 也不是我。”林佑谦站在不远处,弯腰捡起地上被他当做诱饵的衣服。 贺沉语气森寒, 警告道:“别碰他的东西。” “我不仅要碰他的东西, 我还会碰他的人。”林佑谦紧紧搂着衣服挑衅道, “不过你也看不见了,毕竟你马上就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你敢!”贺沉猛地往前,硬生生将金光罩撞得剧烈一震,“把他还给我!” 林佑谦条件反射般往后退了好几步,随即意识到对方一时半会儿出不来,胆子又大了起来:“贺沉,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吗?” 贺沉面色阴翳,阵内黑雾以可怖的速度扭曲分裂,撞击屏障的力道与频率愈发狂躁。 林佑谦自顾自道:“你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贺沉透过层层黑雾看向他,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林佑谦浑然不觉:“那场大战中,林疏逸不对,这辈子应该叫他林煜。” 漆黑的眼眸覆满猩红,贺沉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林佑谦背过一只手,语气中充满令人作呕的恶意:“八百年前林煜亲手封印你,令你受近千年焚骨燃魂之苦,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牢不可破的金光罩裂开一道缝隙,蜘蛛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至整个光罩。 “嘭”的一声,金光四溅,张牙舞爪的黑雾急速袭向林佑谦。 但林佑谦显然早有准备,闪避的同时叫嚣道:“贺沉,千年前林煜能杀你第一次,如今我也能杀你第二次,这次你可不会有那么好运了!” 周身黑气翻腾咆哮,贺沉刹那间显出本相,杀意漫天。 一道粗壮的黑雾死死缠住林佑谦脖颈,就在即将扭断那根脖子前,倏然凝滞了一瞬。 紧接着,那些黑雾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集聚成一条黑色长龙,飞速朝某个方向奔涌而去。 贺沉也如同遭受一记重创,黑色血液大股大股地涌出唇角。 林佑谦死里逃生,看着那些黑气的流向欣喜若狂:“阿逸,你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今日我会比你先找到封印之地!” 九道金光自林中接连竖起,光柱直冲天幕,“轰隆隆”的巨响声中,群山震颤,草木哀鸣,打破了山林千万年来保持的寂静。 同一时刻,林煜也看见了冲天光束。 他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即刻加快脚步,不顾一切地跑向金光来源处。 越是接近那个位置,他就越清晰地感受到铺天盖地的怨气,但他心中并无恐惧,反而升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 悲伤。 然而他无暇深思,拖着沉重麻木的双腿,跌跌撞撞地来到金光前,映入眼帘的景象却令他瞳孔骤缩。 除了起先的九道金光柱,眼前无数道金光严丝合缝地组成了一座巨大的囚笼,或者说是坟冢。 “林、疏、逸!”阴戾嘶哑的嗓音如平地惊雷,林煜蓦地回过神来,来不及开口就被一只大手掐住脖子提了起来。 “你骗我......”贺沉满面青黑,瞳孔红得滴血,“你为何骗我!” “贺沉......”呼吸不畅,雪白的脸颊迅速涌上红潮,林煜断断续续地吐字,“我没有......我也是才知道......” “是你杀了我,是你将我镇压在此地八百余年,日日夜夜受烈火焚烧!”贺沉眼神怨毒,黑色大手狠狠扼住纤细脆弱的脖颈,“林疏逸,你可知我有多痛?” “我......没有……”林煜挣扎着握住那只手,“贺沉……你说过你不会……伤害我……” 假的,都是假的吗?难道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 眼前一片模糊,眼眶承载不住水汽的重量,夺眶而出。 温热的眼泪滴落下颌,贺沉好似被烫了一下,大手一松,眸底恢复短暂的清明:“乖乖......” “我没骗你咳咳......”林煜跌坐在地上,透过朦胧泪眼望着近乎不知所措的男人,“如果你想冲八百年前的林疏逸索命,我认了。但不管八百年前发生过什么,这辈子的林煜从没有想过,要你下地狱。” 父亲告诉他所有真相的那一刻,他才明白,原来自己最害怕的不是贺沉会杀他,而是贺沉不再爱他。 无论他内心如何耻于承认,都无法改变他也已经爱上贺沉这件事。 “果然!果然如此啊哈哈哈!”林间响起疯疯癫癫的笑声,“林疏逸,既然你还是如此心慈手软,那就让我来帮你一把!” 说罢,林佑谦现身落地,一掌将点燃的符箓拍向阵眼,大喝一声:“十方恶鬼,听吾号令!” 地上凭空出现一个黑色旋涡,盘旋在金笼外的黑气尽数聚拢至漩涡中心。 “不好!”林煜神色一变,“他在召唤那些东西!” 贺沉正欲动手,却见胸口本已修复的窟窿被撕扯开,黑气源源不断地往那旋涡中心集聚。 见形势不对,林煜从地上爬起来:“贺沉,你快离开这里!” 贺沉回首,盯着他的眼睛,哑声问道:“乖乖,你爱我吗?” 没想到男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问出这个问题,林煜怔忪一秒,张口催促道:“你先走!” “走?走去哪里?”林佑谦狞笑一声,“此处便是他的葬身之地!” 话音刚落,贺沉的身体就好似一滩泥沙般坍塌消解了。 “不……不要!”林煜眼睁睁看着男人化成黑气汇入阵中,只来得及抓住一缕阴风。 下一秒,他想也不想地跟着踏入漩涡中心。 “林疏逸!”林佑谦气急败坏地甩出一道符,“你疯了吗?” 林煜被黄符击中,飞身往后撞上金笼。 “嗡”的一声,金笼发出低低的铮鸣。 林煜回眸看向那座坟冢,一把扯开缠在手腕上的布条,手心抹上血,用力按上去。 鲜血浸入金光,笼壁破开了一道口子。 只一霎那,无数道金光如江流汇入大海般朝他奔涌而来。 “啊”林煜发出痛苦的叫声,身体漂浮在半空中,修长的四肢被迫完全舒展。 在那道道万丈金光中,八百多年前的一幕幕如走马灯般在他眼前掠过。 那年鲜衣怒马少年郎,一位是修道世家翩翩公子世无双,一位是天赋异禀独来独往的孤狼。 那一世他叫林疏逸,是名扬天下的江南修道世家林氏二公子。 * 正是江南好风景,一年一度道界驱邪大会如期举行。 驱邪大会顾名思义,是修道人士集体驱邪捉鬼的比赛。 所有参赛人员进入迷障森林,三日为限,以降伏的邪祟鬼怪等级和数量为评判标准,决出的名次即修道人士在名谱上的位置。 往年驱邪大赛中,自称修道正统的世家公子们往往抱成一团,其余散修则习惯了单独行动。 而身处名谱最顶端的林疏逸,俨然被一众修士众星捧月般簇拥起来。 去年林公子年满十八岁,那是他首次参加驱邪大会,名谱上稳如泰山的榜首一连往下挪动了两个名次。 林疏逸一战成名,轰动了整个修道界,修士们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津津乐道那场大赛。 不过林公子本人对排在他底下的那个名字更感兴趣,暗自可惜他们在驱邪大会中没能正面碰上。 迷障森林入口处,四下搜寻一圈无果,林疏逸开口问道:“你们知不知道,那个叫贺沉的修士,今年来不来参加驱邪大会?” “谁?贺沉是谁?” “贺沉你都不知道?那个去年名谱上的第二名啊!” “林公子你有所不知,那个贺沉已经被修士名谱除名了,据说上次驱邪大会中他作弊造假才得到第二名!” “我早就说嘛!他一个师出无名的小小散修,怎会有和林公子相媲美的实力?铁定是弄虚作假了!” ……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林疏逸微微蹙眉:“英雄不问出处,以门派作为实力论断,恐有不妥。” 众人不由噤声,这时有人高声道:“林公子高风亮节,想来不屑于背后说人是非,实乃我等狭隘了!” 此人话中有话,林疏逸只淡淡一笑,四两拨千斤:“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 那修士自讨没趣,摸摸鼻子退至一旁。 气氛有些凝滞,林疏逸微一拱手:“诸位道友,不妨先行一步。” 世家修士们回过神来,纷纷三两结伴进入林中。 待一众身影消失在经年不散浓雾中,林疏逸才不疾不徐地踏入结界。 比起带上碍手碍脚的道友们,他宁愿孤身一人,速战速决。 白袍一尘不染的公子手执青剑,于重重迷雾中好似闲庭信步。 青锋穿云,青云既出,百鬼伏藏,诸邪避退。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林疏逸正想休息片刻,耳畔忽地响起一阵极其细微的悉索声。 “谁?”美目微凛,他拂袖转身,衣袍与剑气自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只见来人一身黑衣,姿态懒散地半躺在高高的树干上,胸前环抱一把长剑,正自上而下地望着他。 林疏逸微微一怔,试图从记忆中搜寻这张陌生而俊美的面孔。 “你就是林疏逸?”那人率先开口,低沉磁性的嗓音莫名拨人心弦。 “正是在下。”林疏逸身形不动,指尖按在剑柄上,“敢问道友尊姓大名?” 此人可以悄无声息地靠近他却不被他察觉,绝非等闲之辈。 闻言,那人展颜一笑,凌厉深邃的眼眸霎时变得温柔多情:“听说你在找我,怎么却不认得我?” 第56章 被剑气驱散的浓雾渐渐回拢, 林疏逸长身玉立,与男人遥遥对视。 电光火石之间,他脑海里突兀地浮现出一个名字, 不禁脱口而出道:“你是贺沉?” “聪明。”贺沉唇畔的笑容扩大,抱剑自树上一跃而下。 落地的一刹那, 沉渊剑出鞘,一道寒光风激电飞般刺向林疏逸面门。 但他神色不变,手腕一翻,带动青云剑挽起漂亮而凌厉的剑花。 “铮”的一声, 剑与剑正面交锋碰撞, 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不过咫尺。 林疏逸望进那双漆黑含笑的眼眸中,竟有一瞬间的微微失神。 下一秒, 两人各自退回原位,隔着几步远。 “在下贺沉。”贺沉收起剑,彬彬有礼地拱手致歉, “方才多有得罪, 林公子。” 青云剑归鞘,林疏逸拱手回礼:“久闻道友大名。” “是吗?”贺沉语气漫不经心道,“我虽声名在外,但名声恐怕不太好听。” 林疏逸沉默片刻, 淡淡回道:“比起传言, 我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贺沉朝他走近一步,饶有兴味地追问道:“那你觉得, 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我现在还不能回答你。”林疏逸微微一笑, “我不喜欢轻易下定论。” 短暂的交手后, 两人开始明着较劲。 那一年的驱邪大会, 第一、二名包揽了迷障森林中近乎七成的妖邪鬼祟,后来修道界甚至流传着一个趣闻,说是两人掘地三尺,硬是将躲在地底深处的东西都挖了上来。 最终,林疏逸以微弱的优势蝉联修士名谱桂冠,而躺在他底下的那个名字也依然没有变动。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驱邪大会结束后,两人开始书信往来。 林疏逸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修道奇才,无论是在阵法、符咒、法术或剑术等任一领域,自幼就展现出了极其惊人的天赋。 最令人忌惮的是,他体内蕴藏着难以预计的庞大灵力,宛如浩瀚无边的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外人挑战他,敬畏他,或讨好他,林家人则羡慕他,嫉妒他,又指望着他,唯独没有任何人试图理解他。 但当他遇见贺沉的那一刻,他心底生出一种笃定的预感:他们是同类。 事实证明,贺沉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身为林氏家族未来掌门人,林疏逸行动不能完全受自己控制,但无门无派的贺沉却是真正的自由身。 他独自游走于大江南北,看遍山川湖泊,驱邪除鬼,修行悟道。 每到一个新的地方,他都会给林疏逸寄一封书信。 信中除了描绘自己的见闻,往往还会附赠一瓣花,或是一片叶,有时是新奇的小玩意儿,有时仅仅是一颗清晨的露珠。 指尖触摸的一刹那,林疏逸便能感受他所感受的一切。 如一对相识已久的旧友,他们没有提前约定过,却不约而同地选择退出驱邪大会,仿佛那个修道界的盛会,存在的唯一意义只是让他们完成一场遇见。 往后三年里,他们一年通常只会见一次面,或暮春时节共乘一叶扁舟随波逐流,或夏日并肩立于亭下听雨打荷叶声声慢。 第三年秋,贺沉如约而至,从天黑等至天亮,却没有等到赴约之人。 他四处探听消息,得知林家二公子为了救人,几日之前已动身去往无人之境。 无人之境,号称无人生还的死地,传闻中古往今来从没有人能活着从里面走出来。 但贺沉没有哪怕一秒钟犹豫,即刻动身前往无人之境。 死境中黑气遮天蔽日,放眼望去除了黄沙便只剩森森白骨。 他就是在那堆白骨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人。 林公子有些许洁癖,常年身着不染尘埃的白衣,但此刻白袍已被血水浸染成鲜红,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一碰就会消失。 贺沉单膝跪地,清晰地听见自己胸口处传来一道碎裂声。 他背起昏迷不醒的人,一步步往外走。 那日他肩负一人,手执沉渊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魔来斩魔,真正如入无人之境。 * 林疏逸伤得很重,从死境出来后,修养月余才勉强恢复元气。 在此期间,贺沉一直陪在他身边,他干脆将一切事务抛诸脑后,闭门谢客。 每日要么躺在榻上听那优美磁性的嗓音给他念书,要么搬两把椅子并排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与贺沉喝茶对弈,难得棋逢对手,谈笑间便过了好几招。 那段日子,是林疏逸短短二十载人生中最平淡亦是最快乐的时光。 转眼间,秋去冬来。 午后日光温暖,棋局厮杀正酣时,贺沉低低开口道:“疏逸,明日|我便要启程了。” 话音刚落,林疏逸心下一乱,棋子落入不该落的位置。 “这一子是送羊入虎口。”贺沉哂笑,“你输了。” 林疏逸稳住心神,抬眸问道:“为何如此仓促?” “没什么,只是你既已痊愈,我也是时候该走了。”贺沉温声细语地解释道,“我总不能一直待在林家。” “有何不”林疏逸咬了咬舌尖,生生将后半句话吞下去,“好,明日|我送你走。” 贺沉望着那张略显失魂落魄的小脸,心尖一抽一抽地疼,却只能保持沉默。 他们太了解彼此,他何尝不知其实林疏逸受的伤并没有那么重,装病只是为了多留他几日。 他又何尝不想无限延长这偷来的短暂欢愉,甚至趁机将人占为己有? 他想得心肝脾肺都痛,但他不能。 与无名散修贺沉不同,林二公子光风霁月,前途坦荡,他会开创属于自己的道法盛世,他会成为万人敬仰的开山鼻祖,他还会儿孙满堂,福泽绵长,受子孙后代百世千世供奉瞻仰。 他不该被困于林家,更不该困于自己手中。 贺沉离开那一日,江南罕见地飘起大雪。 林疏逸身披雪衣,雪花落在满头散开的青丝上,圣洁而美丽。 贺沉忍不住抬起骨节分明的大手,随即又凝滞在半空中,到底只是克制地替他拢了拢雪披:“照顾好自己。” “好。”林疏逸应下,“你也保重。”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好风景。 这一年里,两人依旧频繁互写书信。 凛冬将至,林疏逸终于厌倦了他身处的一切,不声不响地留下一封辞别信,踏上旅程。 他没有刻意打听贺沉的踪迹,但初雪降临之时,他们再度重逢了。 贺沉对他离家出走似乎并无惊讶,将他领回自己的栖身之所。 那是一间茅草屋,屋内陈设简陋,但遮风避雨足以。 贺沉关紧木门,口中却说道:“要是住不惯,我带你去镇上住客栈。” “有什么住不惯的?”林疏逸笑吟吟地回望他,“贺公子住得,我住不得?” 对视片刻,贺沉率先挪开眼神:“天冷,我去生火。” 雪夜火炉,斟两盏热茶,两人促膝絮絮话谈。 “你这次出来,真不回林家了?”贺沉随口一问,仔细听来才能察觉嗓音下暗藏的紧绷。 “真不回了。”林疏逸捧着茶盏,鸦羽似的眼睫微微颤动,“做个和你一样无牵无挂的散修,岂非逍遥快活似神仙?” 屋内沉寂了片晌,贺沉冷不丁反问道:“谁和你说我无牵无挂?” 林疏逸心念一动,下意识掀开长睫,撞上一双幽沉莫测的眼眸。 贺沉眸底涌动着他看不懂的狂风暴雨,危险且慑人心魄。 “你……”抵在茶盏上的指尖不自觉用力,林疏逸试探着追问,“那你说你牵谁挂谁?” 贺沉低笑一声,语气颇为意味深长:“我牵谁挂谁,谁心里有数。” 枯枝干草燃烧时偶尔发出噼啪声,围炉火光掩映下,雪白的双颊染上一层胭脂般艳丽的颜色。 贺沉喉头动了动,发现自己无法将目光从眼前殊色上移开分毫。 他万般忍耐,可心上人偏不领情,竟主动送上门来…… 茅草屋内气温愈升愈高,直到窗外传来的声响打破一室旖|旎。 林疏逸如梦初醒,掩饰般起身走至窗前,仰脸看向夜幕中接二连三绽开的烟花。 贺沉深呼吸一口气,平复身体的躁动,嗓音微哑:“怎么了?” 满面潮红褪去,林疏逸拧起眉心:“这是林家发出的信号,代表林家出了大事。” 贺沉不动声色道:“也许他们只是为了找你。” “不是,找我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林疏逸回过头,“贺沉,你听见了几声响?” “七声。”贺沉回道。 林疏逸神色凝重:“七道信号是林家最高级别的号令,凡林氏族人须即刻返回。” 贺沉目光定定地看着他:“那......你要回去吗?” 林疏逸迟疑了一下,很快做出决定:“我要先回去一趟,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说罢,他又主动补充道:“解决林家的麻烦后,我会再来找你,你愿意等我吗?” “一万个愿意,但”贺沉张了张口,“再等等,等雪停下再走吧。” 后来被封印的八百余年里,他无数次痛恨自己,当日为何不遵从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将人强留下来? 但那时谁也没想起来卜上一卦,林疏逸重新坐回他身旁,轻声哄道:“你先睡吧,也许你一觉睡醒,我又回来了。” “好。”贺沉应声,顺从地阖上眼眸。 林疏逸安静注视着男人的睡颜,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柔软。 片刻后,他情难自抑般缓缓俯下身,挨近那张俊美无俦的脸。 鼻尖相抵,呼吸交错间,心跳几乎撞破胸腔。 下一瞬,他仓皇而逃。 屋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贺沉睁眼轻笑,覆着薄茧的指腹碾过薄唇,反复回味那个似是而非的吻。 半晌后,他自言自语道:“罢了,来日方长。” 殊不知经此一别,沧海桑田。 第57章 林氏府邸。 林疏逸尚未踏入家门, 便已明白是真出了大事。 往常林家戒备极为森严,今日竟只留了一个看门小厮。 那小厮一见他便如同见了救星,连忙跑上前来:“二公子!您可算是回来了!” “发生了何事?”林疏逸目光四下扫了一圈, “父亲呢?” 小厮回道:“老爷吩咐过,您一回来立即前往迷障森林与其他人汇合!” 林疏逸心里一咯噔,二话不说动身赶往迷障森林。 等他来到入口处,这才发现不单单是林家人汇集在此, 还有不少熟悉的修士面孔。 “林二公子来了!”这时,有人高喊出声。 正耗费灵力修补结界的众修士纷纷面露喜色:“太好了!” 林疏逸在人群中寻到林家人, 上前问道:“结界什么时候破的?” “二公子!”那人眸光一亮,语速飞快地回道, “不知何时破的,但昨夜才发现!” 作为驱邪大会的主赛场,迷障森林外围设有重重结界, 以此保证妖魔鬼怪无法为祸人间。 但昨夜负责巡查的修士赫然发现,牢不可破的结界竟已变得千疮百孔。 林疏逸望向浓雾弥漫的林中:“我父亲呢?” 身后人抢先回道:“有邪物趁结界松动逃窜出去,家主亲自带领部分弟子去抓了!” 林疏逸蹙了蹙眉,走至阵眼处, 拔|出腰间的青云剑, 单手将剑贯入地下。 一道刺目的金光矫龙般飞速游向结界, 随即四散开来, 向四面八方无限延伸, 直至完全包裹整座迷障森林。 修补结界的修士们顿时大松一口气,等他们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所有人都不禁露出震惊且恐惧的神色。 众所周知, 这道结界当年由数以千计的修士齐心协力设下, 但如今林疏逸却以一己灵力覆盖了结界。 他的实力, 究竟已经到了何种境地? 然而片刻后,林疏逸却觉察出不对劲。 这道结界变成了一个无底洞,持续不断灌入的灵力并没有修补好破漏之处,而是流向了某个地方。 林疏逸面色微变,毫不犹豫地拔|出灵剑。 失去灵力支撑的结界,瞬间被打回原形。 众人大惊失色:“林公子为何停下了?” “结界有问题。”林疏逸抬起修长如玉的手,指尖点过剑锋,一抹指尖血留在剑上。 随后他单膝跪地,再次将青云剑插|入阵眼。 “结界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又有人按耐不住焦急,连声追问道。 “这道结界,被连接了另一个法阵。”林疏逸抬起眼眸,语气发冷,“你们送进去的灵力,全都流向了那个法阵。” * 要想找到连接的法阵并不难,林疏逸点燃一道追踪符,顺着青烟来到另一座山头。 愈靠近目的地,他所感受到的异样也愈发强烈,直到停在一片被黑雾笼罩的林子前。 他略一思索,挥剑劈开森森黑雾,一方黑气盘旋的巨阵映入眼帘。 林疏逸瞳孔骤缩,脱口而出道:“十方万鬼阵?” 他曾在林家的某本禁书中见过这种阵法,以法阵召集十方冤魂厉鬼,将其炼化为阵主所用。 但此阵极其凶险,极有可能反噬阵主,一般修士根本无法控制万鬼阵,一旦万鬼逃离法阵,势必会造成生灵涂炭,因此一直被列为修道人士的禁阵。 林疏逸神情前所未有地凝重,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发出信号先通知林家。 但他不知道的是,十方万鬼阵一朝启动,只有一种方法可以令其停下 以身饲鬼,与阵中万鬼一道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而当今世上,能做到以身镇压万鬼阵的修士,不过寥寥数人而已,林家便占了两位。 十方万鬼阵即将成型,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权衡考虑。 “爹已日薄西山,我儿将将旭日初升。”林父看着一向引以为傲的次子,不自觉叹息一声,“以后,林家就交给你和你大哥了。” 但林疏逸并未应下发扬光大林氏的重担,他抢先一步划下结界,独自踏入阵中。 随着法阵运转,目之所及皆是遮天蔽日的黑气,这一方天地陷入了永无止境的黑暗中。 他就孤身一人坐在这黑暗中,手指摸索剑柄上繁复的纹路,再慢慢摸到剑首,将垂坠的红穗捏进掌心里。 他的灵剑上本无任何装饰,但有一次贺沉回来时给他带了这条剑穗,他越看越喜欢,便系在剑上。 贺沉,贺沉,贺沉…… 他在心里反复念着这个名字,开始后悔那夜为何没多看一眼,再看一眼。 不过,其实多看几眼也没什么用,毕竟今日过后他便魂飞魄散了,上天入地,轮回之路再也找不到他。 这样想着,浓稠的黑雾中,突兀地亮起一道光,那张深深刻在脑海中的脸竟浮现在眼前。 林疏逸怔住,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却还是情不自禁伸出手,想碰一碰那道幻影。 “林疏逸。”贺沉任由冰凉的指尖抚上脸庞,“你说等我一觉睡醒就会回来,你骗我。” “贺沉?”林疏逸蓦地清醒过来,“你怎么会来?” “你的结界能挡住所有人,却挡不住我。”贺沉抓住他的手,一字一顿地质问道,“林疏逸,你打算就这么抛下我?” 林疏逸无法回答,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你走!” 贺沉语气平静:“我不走。” 下一刻,黑暗中裹挟着深重怨气的厉风呼啸而至。 “你不走留下来陪我一起送死吗?”林疏逸顾不上怨气化成的利刃剐过脸颊,厉声喝道,“万鬼阵即将成型,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贺沉却一掌拍向他的肩膀。 这一掌并未留情,林疏逸又完全没有防备,直接被打出了万鬼阵。 他不敢置信地撑剑起身:“你要干什么?” “认识这么久,一直都在让你等我,我很抱歉。”低沉温柔的嗓音响起,“林疏逸,这一次,别等我了。” 下一瞬,万鬼齐哭,无数冤魂厉鬼化成驱散不开的黑雾,顷刻间便将站在阵中的人彻底吞噬。 “贺沉!”林疏逸肝胆俱裂,毫不犹豫地冲向万鬼阵。 但十方万鬼阵业已成形,他根本无法靠近分毫。 他只能强忍剜骨钻心之痛,浑身发抖地跪在阵口处,听着阵中传来不间断的凄厉尖啸,直冲云霄。 也许过了很久很久,也许只是短短一瞬,阵中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哭狼嚎声戛然而止。 如同从一场噩梦中遽然惊醒,林煜咬紧牙关,抬起颤抖的手,举剑划破手腕。 鲜血喷涌而出,像是受了什么指引般汩汩流向灵剑。 他跪在地上,将染血的剑插|入阵口,霎那间,无数道金光齐齐射出,仿佛一张金光织就的严丝合缝的网,将整个大阵笼入其中。 林疏逸眼眸闭阖,口中念起古老晦涩的咒语,手腕上的血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好似一口永不枯竭的泉。 片刻后,他睁开双眸,抽出十八道以灵气凝聚,以鲜血浇灌而成的锁魂鞭。 那日,贺沉在阵中吸收接纳了数以千万计的怨气,正欲与大阵一同覆灭,却被飞入的十八道血鞭牢牢束缚住。 与此同时,阵外之人将体内剩余的灵力尽数贯注进他的身体里。 就在那一刻,他成了这天地间唯一的凶煞,不死不灭,又被十八道灵鞭锁在万鬼阵中。 至此,八百余年前那双鲜衣怒马少年郎,一个立地成恶鬼,一个散尽毕生修为,终将数以万计的冤魂镇在地下,挽救了那场人间浩劫。 只待某一世,再度重逢。 第58章 很久很久以后, 人们仍忘不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红颜白发的青年撑一把长剑,跪坐于金笼前,染血的宽大袖摆随风飘荡,如一面圣灵的旗帜。 那日林疏逸吊着最后一口气等到父兄, 留下遗愿后, 油尽灯枯而死。 为了铭记他所做的巨大牺牲, 林家单独为他修建了祭堂, 受林氏子孙世世代代香火供奉。 然而近千年岁月逝去,受困于万鬼阵中之人,却背上了遗臭万年的骂名。 “是你......”林煜缓缓睁开双眼, “八百年前设下十方万鬼阵的人, 原来是你。” 林佑谦猛地抬起头, 清秀的脸庞因激动而变得扭曲:“阿逸, 你终于想起我了!” 八百多年, 他叫林漠,是林家收养的外门弟子,在那段荡气回肠的故事里, 甚至连姓名都不配拥有。 但谁又能想得到,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竟能启动那样的大阵? 林煜冷声喝道:“林漠, 林家待你不薄, 你为何要恩将仇报?” “待我不薄?哈哈哈!”林漠突然大笑起来, “我因修炼天赋差, 在林家受尽白眼和欺辱,若不是那年你出手施救, 我早就死在冰天雪地里了, 这也叫待我不薄?” 林煜蹙起眉心:“我并不知” “你当然不知道!”林漠打断他的话, “你是天纵奇才林家二公子,你高高在上,纤尘不染,我自然入不了你的眼!” 林煜捏决,唤来青云剑:“所以,你启动万鬼阵是为了报复我?” “不,不是……林疏逸,你不该下凡......”林漠回想起百年前的时光,“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喜欢上贺沉!” 他们站在一起的模样那样般配,吝啬施舍于他的笑容如朝霞般灿烂,而他就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日复一日偷偷看着那谪仙般的少年。 “我只是想变强大,我想让你对我也另眼相看!”林漠失控地咆哮道,“我究竟有什么错?” 当年,他根本没想到林疏逸会为了阻止万鬼阵而牺牲自己,情急之下只能去找贺沉。 他赌贺沉不会眼睁睁看着林疏逸魂飞魄散,但他万万没想到最后还是那样不可挽回的结局。 林煜眉心紧拧:“你为了一己私欲,不顾后果启动万鬼阵,你说你有什么错?” “我没错!”林漠状若疯癫,“林疏逸,当年你为什么不让他替你去死!” 林煜眸色一寒:“该死的人,是你!” 林漠被剑气击中,飞出几丈远又爬了起来:“没用的!一旦两阵相连,就算是全盛时期的你也无可奈何,今日你休想阻止我!” 林煜垂着眼眸,忽然开口道:“林漠,你真可怜。” 他的眼神确确实实是怜悯的,林漠一时愣住了:“你说什么?” “即便你成为最强者,我也不会对你另眼相看。”林煜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地说道,“因为你根本不明白什么是爱。” “我怎么不明白?”林漠咆哮道,“我爱你林疏逸!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青云剑划下一道流金弧线,林煜语气冷漠:“林漠,我不会浪费力气杀你,你好自为之。” 说罢,他毫不迟疑地转身踏入万鬼阵。 阵中依旧是八百余年前的光景,丝毫不见岁月流逝。 遮天蔽日的黑气,以及永不停歇的鬼哭狼嚎。 他不敢想,一点也不敢想象这近千年的漫长岁月里,贺沉究竟是如何度过的? “你是恨我的,对吗?”林煜喃喃自语道,“恨我强留你,让你受千年焚骨燃魂之苦。” 锁魂鞭感知到主人的灵力,十八道金光穿透浓稠的黑雾亮起。 “我不是没有后悔过,但......”林煜笑了起来,“再来一次,我仍会如此。” 他缓缓抬起指尖,阵中黑气好似有了生命般蠕动起来,下一瞬,尽数朝那修长如笋的手指钻去。 只短短几秒,他便承受不住地半跪下去。 他从无数冤魂厉鬼的怨气中感知了他们生前最深的执念,如汹涌澎湃的海水迅疾将他淹没。 左耳耳垂上的那颗痣红得泣血,但他没有停下,一刻不停地吸收着四面八方源源不尽的黑气。 作为林煜,已是他的第十一世轮回。 八百年前他死前卜过一卦,十世后他将再次托生于林家,于是他给自己下了一道禁咒。 轮回十世,他曾转世为农夫、为书生、为将军、为丞相......无论身份如何天差地别,每一世的他都会为救人救世而死。 他修十世福缘,只为了等这一日,消解困缚心上人八百余年的怨气和煞气。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能看见阵中的那个人。 高大的身躯漂浮在半空中,如果不是周身缠绕着十八道锁魂鞭,会让人误以为他只是陷入沉睡中。 林煜忍不住唤了一声:“贺沉......” 贺沉指尖微动,英挺的眉心也蹙了起来。 “别醒,再睡一会儿。”林煜抬起另一只手,隔空描摹男人的轮廓,轻声细语地安抚道,“很快,很快就结束了。” 但区区一介凡人之躯,如何能承受数以千万计的怨气? 来不及净化的黑气在四肢百骸中来回冲撞,搅得他五脏六腑都几乎移位,浑身筋脉更是胀得像要爆炸。 满头黑发自发根处迅速褪去颜色,眨眼间变得白如雪,与耳垂上的红痣交相辉映,诡异而艶丽。 就在林煜吐出一口血时,倏忽之间,剩余的黑气尖叫着朝另一个方向争先恐后涌去。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艰难地挪向阵口。 林漠正站在第二个阵中,任由那些黑气疯狂撕扯他的身体。 “停下......”林煜撑着青云剑,气若游丝,“你镇不住这些冤魂,会被......被反噬......” “林疏逸,我也愿意为你去死,为你永世不入轮回。”林漠身处冲天黑气中,语气反倒恢复了平静,“现在,你能相信我爱你了吗?” 林煜张了张口,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永远记得你在冰天雪地里,朝我伸出的那只手。”林漠张开双臂,面上露出怀念的笑容,“那么柔软,那么温暖。” 最终,他没有等到任何回答,就那样与万鬼阵共同覆灭。 “轰”的一声,盛大而永恒的覆灭。 * 林正扬带领林家人找到大阵时,一切已归于平静。 他心急如焚,却在看清阵口处的景象时猛地顿住脚步。 披头散发的黑衣男人单膝跪在地上,怀中搂着一个人。 他搂得太紧,像是守财奴抱着稀世珍宝,以至于怀中人只漏出一点雪白发尾。 林正扬愣了愣神:“阿煜?” 贺沉抬起脸来,看了他一眼。 林正扬膝盖一软,竟差点当场下跪。 他无法形容这种感觉,明明还是那张他认识的脸,但那轻飘飘的一眼如同携万钧之力,穿越近千年的悠悠岁月来到他面前。 贺沉低低开口:“他睡着了。” 虽然一头雾水,但设想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林正扬还是松了一口气。 贺沉起身,无视一众复杂的目光,抱着人兀自朝林子外走去。 行走间衣袂翻飞,竟有股说不出的风雅。 林正扬回过神来,高声喝道:“你你要带阿煜去哪里?” “与你无关。”贺沉头也不回,“他是我的。” 这几个字听起来倒是颇为熟悉,林正扬脸色一黑,正欲驳斥,却被另一道声音抢了先。 “林煜看起来受了伤,林家更适合他养伤,贺先生您觉得呢?”林晟礼貌而诚恳地提议道。 贺沉停下脚步,思索片晌后,微一点头:“也罢。” 直到踏进林家老宅,旁人都没能窥见一眼他怀里抱着的人。 他走进卧室,房门在他身后自动关上,直直撞向林正扬的鼻子。 最后还是匆匆赶回的青梅站在门口百般央求,才得以进去看一眼。 这一看,眼泪就止不住了,哗啦啦地往下淌。 林煜躺在床上,双眸紧闭,苍白的小脸不足巴掌大,曾经乌黑的发比洁白的床单还要白上几分。 “哭什么?”贺沉语气笃定,“他很快就会醒了。” * 十天后。 林煜一睁眼,正正撞进那道幽沉深邃的目光里。 他眨了眨眼睫,声音有些艰涩:“贺、沉?” 下一秒,那人便发了疯似的一把将他搂起来按进怀里,嗓音嘶哑而颤抖:“你终于醒了......” 林煜睡了多久,他就硬生生熬了多久,他多怕自己一闭眼,心上人就会消失不见。 那他们又要花多久,才能重逢? “没事,我没事了......”林煜轻轻抚摸男人的肩背和后颈,如同安抚一头惶恐不安的幼兽。 良久后,贺沉终于稍稍放松身体,垂眸盯着怀中憋红了的小脸,目光克制而又难掩贪婪。 林煜被看得连耳根都热了,不由抬手捂住那双眼:“看什么?” “看你。”贺沉握住他的手拿下来,“八百六十一年未见,让我好好看看你。” 林煜微一挑眉:“先别看,我们还有帐没算。” 贺沉顿了顿:“什么账?” 林煜望着他:“八百年前我骗你一次,你骗我一次,姑且算是两免。” “嗯。”贺沉应声,“你说了算。” “八百六十一年不见,结果你一出来就狠狠欺负我,一个不够还精分成两个,这件事又该怎么算?”林煜戳着男人结实的胸膛控诉,“亏得我以为贺郎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他说话时眼眸湿润发亮,语气透着一股娇憨,不像是要算账,倒像是撒娇。 “林公子错了,贺某可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贺沉捉住那根手指,薄唇挨近又烫又软的耳垂,哑声问道,“八百年前日夜相对之时,我脑子里想的究竟是什么,你当真一点也不知情?” 第59章 滚烫的呼吸喷洒在耳根, 引起脊椎蹿起一阵要命的酥麻,林煜控制不住打了个颤, 下意识往后躲:“你在想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 贺沉不依不饶地追着压上来,将人牢牢困在身体和床头之间,低沉磁性的嗓音愈发喑哑:“当真不知?” “除了我在无人之境受伤那次, 你一年就只会回来一次。”林煜努力抵住宽阔坚实的胸膛, “每次见面,你还装得特别正经, 我怎么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那你知道,为何我一年里只见你一次吗?”贺沉到底按捺不住,张口含住软烫的耳肉, 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因为我怕一见你便会控制不住自己,想扒下那身白衣,想将你摁在床榻间上.....” 八百年前, 林家二公子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 犹如九天之上的谪仙,凡人多看一眼亦是冒犯。 但贺沉见到他的第一眼,便想将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衣染上属于自己的颜色。 那次从死境中出来后朝夕相处,是他的贪念和痴妄滋生得最疯狂的日子。 那时他甚至考虑过, 假如他趁人之危将林公子带走, 囚|禁起来,从此以后就只有他一个人可以看见,可以触碰, 可以拥有。 哪怕只有一辈子, 他也愿意用生生世世来换。 但是他终究还是不忍, 不忍将那样光风霁月的林公子拖入深渊。 他怎么舍得? “原来八百年前,你就有这种想法了......”林煜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所以你才” “所以逃出来的那部分我,代替八百年前的我,实施了我藏在心中最深的执念。”湿热的吻渐渐游移,贺沉近乎叹息般,“我一想到我们错过了八百多年,我就觉得好遗憾,好遗憾......” 幸好上天给了他们一次机会,一切重新来过。 林煜眸光闪动,难耐地仰起天鹅般纤长白皙的脖颈,断断续续地唤道:“贺、贺沉......” “嗯,我在。”男人亲吻的动作并未影响他回话,“乖宝,我好想你,想了你八百多年了......” 八百多年的焚骨燃魂之苦,支撑他的一直都是怀中这个人。 他知道,他的心上人在等他,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被黑暗吞噬。 林煜再也抵挡不住男人的攻势,揪住衣襟的手指松了开来。 积攒了近千年的爱与欲霎那间喷薄而出,仿佛一场铺天盖地的熊熊大火,将两人彻底吞没…… 从沉睡中醒来,贺沉维持了当年的模样,黑发倾泻而下,与雪白的发丝纠缠不休。 林煜好似溺水的人囚住唯一的浮木,手指拽住那头上好绸缎一般的长发。 但他的手心太湿了,滑到根本抓不住那头发,很快便无力地滑落在床沿边。 另一只大手寻到了他的手,五根手指一根一根地插|进他的指缝里,指根贴着指根,热汗与热汗交融,仿佛他们之间从未错过近千年的岁月。 ...... 对于卧室里发生的一切,林家其他人无知无觉。 唯一知情的人只有青梅,她偷偷来到卧室前,本来只是想向贺沉求情,能不能让她进去再看一眼,结果却不小心听到了奇怪的动静。 她贴着门板仔细辨认,隐隐约约听到了小少爷的声音。 她大喜过望,正准备敲门时,又听到了小少爷似哭非哭的叫声。 青梅瞪大了眼眸,下一瞬,一张脸从额头红到了脖子根。 她虽然年纪小,但是现在女高中生知道的东西多得很,这声音一下子就让她联想到...... * 直到第二天下午,卧室门才从里面打开。 贺沉一头黑发松松束起,身上拢着一件睡袍。 两人的身形有不小的差距,所以那件在林煜身上宽宽松松的睡袍上了他的身,立即就变成了紧身款,清晰地勾勒出块垒分明的肌肉。 青梅只看了一眼,脸又唰地一下红了。 “拿点吃的东西过来。”贺沉并未在意她,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吩咐道。 “啊?”青梅傻傻地应了一声,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哦哦哦......” 想了想,贺沉又补充道:“要清淡一些。” 青梅眨了眨眼,一下子又想歪了。 按理说林煜都饿了这么久,应该想吃点好的东西补一补,怎么还要清淡的呢...... 虽然脑子里被各种不良想法充斥着,但青梅还是吩咐厨房做好晚餐端上去。 这次来开门的人,依然是贺沉。 房门半开,青梅匆匆一瞥,只见乱糟糟的被窝里躺着一个人,同时鼻尖处传来一股浓烈的气味。 “嘭”的一声,房门又关上了。 “宝宝,吃的来了。”贺沉端着餐盘坐到床沿边,从被子里挖出黏糊糊的小糖糕。 林煜双眸闭阖,小扇子似的眼睫被泪水湿成一簇簇,满面潮红,连鼻尖都红彤彤的,一副惨遭欺负的小可怜模样。 “真可怜......”贺沉将人搂进怀里,无限怜惜地亲了亲红肿的眼皮子,语气里却满是毫不掩饰的餍足。 “唔......”林煜眼睫半掀,寻常清清冷冷的嗓子又哑又软,“谁害的?” “是我,都怪我。”贺沉伸手取过粥碗,低声哄道,“先吃点东西,吃饱了再找我算账,好不好?” 林煜哼了一声,窝在他怀里张口接受投喂。 贺沉吻了吻他的发顶:“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那可太多了。”林煜仰起脸,气哼哼的,“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不是说那个。”贺沉笑了起来,随即又正色道,“你吸收了太多怨气,我怕” “我没事了。”林煜打断他的话,“我的灵气又回了一些。” “是吗?”贺沉若有所思,“什么时候,怎么回来的?” “就”林煜咬了咬舌尖,声音变得含混不清,“就是......就是我给你的灵力......” “从我身上来的?”贺沉面露惊讶,“我怎么不知道?” 林煜羞赧地从男人腿上爬下去:“别问了!” 就在他即将顺利爬进被窝里时,贺沉猛地握住白得晃眼的脚踝,一把将人拖下来。 林煜挣扎起来:“你干嘛?” “干。”贺沉死死抵着他,蹭蹭湿红的唇,笑得意味深长,“原来那种修道的法子,竟不只是传说。” 眼见胳膊拧不过大腿,林煜转变战术,睁着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可怜兮兮道:“贺沉,我好累......” “乖。”贺沉舔舔那颗殷红的小痣,“我再多还你一点灵力。” 本来还是有所顾忌,毕竟乖乖死里逃生,他不敢下手太狠。 但如今既然知道不仅不会伤害他的身体,还能帮他疗伤,那 “我不要了......都送你了.......”林煜腰身颤得厉害,“不要了呜呜......” “这可由不得你。”贺沉又露出那熟悉的温柔似水的表情,“既然当初你给我时没问过我,那如今我还给你,也不需要你的同意。” 那些在他身体里流转了近千年的属于林疏逸的灵力,如今又被他以另一种形式灌溉回去。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何尝不是真正的融为一体呢? * 三日后,林正扬终于忍无可忍地拍门:“阿煜!阿煜你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片刻后,房门打开,露出一张英俊的脸:“有事吗?” 林正扬满脸的怒气瞬间凝滞,但又不甘心退让:“你你你......你让我看看阿煜!” 那一日他便想明白了,他知道的全部并非八百年前的真相,否则他的儿子不会好端端地活着。 但眼前这人未免太过嚣张,就算他和林氏祖宗同辈,但既然林煜这辈子转生了他的儿子,作为父亲想看自己儿子却难于登天,真是岂有此理! 贺沉目光平静:“他需要休息。” “贺沉......”就在这时,卧室内传来一道沙哑的嗓音,“让我父亲进来。” 贺沉微微眯了眯眼眸,应声:“好。” 说罢,他侧过身子,恩赐般开口道:“进吧。” 林正扬二话不说,疾步走进房间内:“阿煜!” “父亲。”林煜靠坐在床头,被子严严实实地裹在身上,只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 林正扬见儿子气色不错,一直提着的那颗心放回了肚子里,这才注意到他的头发:“阿煜,你的头发变黑了?” “嗯。”林煜伸出手,摸了摸发尾,“今天早上变黑的。” 经过贺某人坚持不懈的浇灌,他的灵力勉强恢复了三成。 林正扬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落在光|裸的手臂上:“阿煜,你胳膊怎么了?” 林煜一顿,飞快地将手臂塞回被子里:“没什么......” 就算再迟钝,这下林正扬也意识到了不对,老脸一僵,回身一掌劈向身后的人:“你竟敢!” 贺沉抱着手臂,随意挪了一步,轻松避开充满怒火的一掌。 “砰”的一声,房门遭了殃。 “你怎么敢!”林正扬气得吹胡子瞪眼,破口大骂道,“你都死了八百年了!你怎么敢染指我儿子!” 贺沉冷笑一声:“我认识林煜时,你的祖宗还在被我打得满地找牙。” 林正扬心头一梗,差点没被气得当场仰倒在地。 林煜实在看不下去了,忍着内心的羞耻解释道:“父亲,我已经想起了全部记忆,其实贺沉他是......” “我是什么?”贺沉磨了磨后槽牙,那副神情好像只要他说出的答案不能令自己满意,就会扑上去咬他。 林煜抬起眼眸,语气轻柔而笃定:“他是我的知己,亦是我的爱人。” 第60章 话音落地, 室内陷入一片寂静。 好几秒后,林正扬反应过来,胡子抖动如筛, 太过惊骇以至于声音都劈了:“你说什么?” “他说我是他的知己, 亦是他的爱人。”贺沉迫不及待地重复了一遍, 唇角扬起的弧度嚣张到八百头牛都拉不回来。 而林煜说完脸就红透了, 垂着眼睫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尖尖的下颌埋进去,抿进嘴唇不说话了。 林正扬简直难以形容自己此刻内心五味杂陈的感受,有震惊,有愤怒, 还有不敢置信。 含辛茹苦养大的水灵灵的小白菜就这么被拱了, 结果小白菜还说是自愿的? 贺沉开口下逐客令:“看完了, 可以走了吗?” 林正扬猛地回身, 怒斥道:“这是我林家!要走也是你走!” 他现在浑身上下像是绑满了炸|药包, 不好冲着儿子发火, 旁人却是一点就炸,尤其是这只拱走小白菜的老鬼。 “行。”贺沉冷静地应了一声, “那我带林煜走。” “你敢!”林正扬还想出手, 但下一秒又想起刚才落空的一掌, 转而看向儿子,压抑着满腔怒火问道, “阿煜, 你是要跟他走, 还是留在林家?” 贺沉似乎觉得这个选择很可笑, 嗤笑一声, 好整以暇地抱臂等着:“林煜?” 林煜身体慢慢往下滑, 这下连鼻尖都陷进了被子里。 一个是这辈子生他养他的亲生父亲,一个是他等待了近千年的爱人,他能不能不做这么幼稚的选择..... 就在气氛紧绷得一触即发时,门外探进来一颗脑袋:“林叔叔,有客人来访。” 林煜和青梅对上眼神,立即会意:“父亲,您先去忙吧,我想再睡一会儿。” 林正扬板着一张老脸,可想想自己根本打不过这只死了八百年的老鬼,只好顺着儿子递过来台阶下了:“你好好休息,切记不可劳累!” 刻意加重语气,强调了后两个字。 林煜快没脸见人了,躲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应声:“我知道了......” 房门一关上,贺沉眼冒绿光,如同一头饥肠辘辘的野兽一般,凶猛地扑到床上去:“老婆!” 林煜差点被他给闷死,艰难地抬起脸:“谁是你老婆,别乱叫啊......” 贺沉低下头,在红扑扑的脸蛋上胡乱地亲:“老婆,你是我老婆,你是我的.....” 话音渐渐消失在胶合的唇瓣间。 良久后,林煜躺在床上,红肿湿热的唇微张,失神地喘着气。 贺沉指尖反复揉捏烫得快要融化的耳垂,低声诱哄道:“乖宝,叫一声老公听听,嗯?” 林煜摇了摇头,怎么都不肯叫。 贺沉叹息一声,亲了亲沁出汗珠的鼻尖:“好了,先睡吧。” 倒也不急于这一时,反正他总会有办法让乖乖开口的。 * 林煜在家修养了几日,很快便迎来农历新年。 在这期间,他找机会跟父亲详细讲述了八百多年发生的事,以及他与贺沉之间的羁绊。 林正扬得知真相后,对贺沉的态度大为和缓。 假如对方没有觊觎他的儿子,他甚至会为这种舍己为人的行为肃然起敬。 新年要有新气象,腊月二十八,林煜准备亲手为贺沉剪去长发。 但是剪刀拿在手上,他又变得犹豫不决。 “怎么了?”贺沉透过镜子,视线一眨不眨地盯在他脸上。 林煜掀开长睫:“我怕我剪不好,还是去理发店修理吧。” “没事。”贺沉温柔一笑,“你剪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林煜眉心微动,泛红的指尖眷念地抚过黑发:“我突然有一点舍不得。” 贺沉静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你喜欢的话就不剪了,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林煜神情警惕起来,“不合理的要求我不答应。” “怎么会?”贺沉笑了起来,“我只是想让你答应我,不要再拽我的头发。” 林煜怔了一下:“我什么时候拽你” 尾音戛然而止,他的脑海中霎那闪现出一幕幕场景。 那些他哭着求饶无果的时刻,那些他被逼得失声尖叫的时刻,以及...... “宝宝,也不是完全不让你拽。”贺沉耐心地解释道,“我只是怕你拽多了,我的头发会掉。” 林煜回过神来,不由想象了一下男人秃头的模样,当即“噗嗤”笑出声。 “嗯?”贺沉微一挑眉,“你在想什么,乖乖?” “没......”林煜当然不会承认,“我没想什么。” 贺沉站起身来:“不对,你想了。” 下一瞬,他一把将人拦腰抱上桌子。 “贺沉!”林煜吓得低叫一声,连忙将手中的剪刀扔掉,“你干嘛?” 贺沉站在桌沿边,劲瘦有力的腰身卡在垂落的一双长腿之间:“到底想什么了?” 林煜往后仰了仰:“你这人怎么这样,我想什么你都要管。” 自从醒来后他们朝夕相处,很快他就发现了,面前的男人和八百年前比起来,性格变了不少。 或许是那一世隐藏太深,又或许是近千年的封印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如今男人表面看起来依然温柔似水,但却时不时会暴露骨子里可怕的占有欲。 比如说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比如说要他的时候也不许他躲,越躲动作就越凶。 现在甚至连他在想什么,都非要刨根问底不可。 贺沉顶起膝盖,低声威胁道:“乖宝,说不说?” “这是你逼我的。”林煜倒吸一口气,“我在想你秃头会是什么样子!” 贺沉微微眯了眯眼眸,掐住柔嫩的后颈往自己面前送:“如果我秃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林煜眨了眨眼睫,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即将来临。 但贺沉没有等他的答案,直接动手卷起毛衣下摆。 “哎等等......”林煜挣扎着不让他脱,试图补救,“喜欢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贺沉笑了一声:“晚了。” 奶白色的毛衣并未完全脱下,两只袖子还穿在手臂上,只是反过去背在腰后,形成毛衣绳索。 林煜本能地挺起单薄的胸膛,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刚才还是很纯洁的剪头发,怎么又演变成...... 但他完全没有时间深思,桌上放的东西“噼里啪啦”摔了一地,沉重的梨花木硬生生移动了好几寸。 * 最终,贺沉到底还是剪去了长发。 他本就是极其惹眼的长相,要是再加上满头长发,无论去到哪里回头率必然是百分百。 林煜倒不是觉得太招摇,只是不喜欢别人的目光过多停留在他身上。 除夕夜,一家东拼西凑的四口坐在桌子前吃年夜饭。 林正扬本就是寡言的性格,这顿饭吃得更是十分沉默。 这一桌子四个人,一个是林氏先祖本人,一个是死了八百年的先祖爱人,偏偏模样看起来都是他的小辈。 吃过年夜饭后,林正扬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按照惯例给了儿子压岁红包。 另一只老鬼,自然是没有的。 林煜脚步不稳地回到房间,从抽屉里拿出准备好的红包,塞进跟在身后的男人怀里。 贺沉低头看了一眼:“给我的?” “给你的。”林煜眉眼弯弯地冲他笑,“以后我有的,你都有。” 贺沉心尖一颤,抬眸凝望抵在眼前的那张脸。 林煜晚上只喝了一杯红酒,但他不胜酒力,这会儿脸蛋酡红,一双漂亮的眼眸里也盈满了水光,笑起来娇憨又诱人。 喉结动了动,他将人正面托抱起来:“宝宝,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林煜双手捧起棱角分明的下颌,嗓音黏黏糊糊地告白,“因为我爱你呀......” 爱一个人,自然就会想给他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贺沉呼吸一窒,有些粗暴地仰起脸,吻住那张吐出甜言蜜语的小嘴。 迷迷糊糊间,林煜被抵在了床头。 湿漉漉的手心贴着实木床板,他背对着男人跪在枕头上,两条长腿被分得很开。 “贺沉......”他吃力地扭回脸,“我腿有点软......” 贺沉凑过去吻他,柔情蜜意地哄道:“没事的,乖宝宝,我会帮你。” 除夕夜的烟花接二连三炸开,点亮了漆黑的天幕,也遮掩住一切异样的声音...... 不知多了多久,贺沉含住最钟爱的耳垂:“乖乖,叫人。” 林煜揪住男人短短的发根,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 “又拽头发。”贺沉掰开汗津津的手指,在他耳畔哑声笑,“叫我,叫了就让你拽。” 林煜从嗓子里发出小猫似的呜咽:“贺......贺沉呜......” “不对。”贺沉握着他的腰,将他提得更高,“再想。” 林煜怕极了,搂着男人的脖颈喃喃唤道:“贺郎......贺郎你疼疼我......” 这一声“贺郎”,彷佛时光倒回了千年前,雪夜茶炉旁,神清骨秀的林公子抛却世俗礼教的束缚,不顾一切地投入心上人怀抱,央求他的怜爱。 “不是正疼着,还要怎么疼?”贺沉呼吸声彻底乱了,英俊的眉宇间凝着一股说不出的痴狂与凶狠,说出的话却完全相反,“林公子......求你也疼疼我......” 他们之间错过太久太久,无论相拥多少次,都无法填满逝去的百年岁月。 “林疏逸……”贺沉眉头紧皱,将人死死按在怀里,“别再离开我……永远……” 他们要一起生,一起死,哪怕化成一粒尘埃,也要一起消融成泥。 第61章 正文完 年初一,祭宗祠。 一早,天还没亮,林正扬就已经收拾整齐,坐在正厅里等其他人。 左等右等, 天光破晓, 连青梅都准备好了, 还是不见另外两人下来。 “青梅。”林正扬脸色一垮, 将茶盏重重搁在桌面上,“去叫阿煜起床!” “好的。”青梅脆生生地应道,“我这就去!” 她一路蹬蹬小跑上了二楼,来到林煜房门前却犹豫了一下。 里面那位脾气实在算不得好, 每次有人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那冷冰冰的眼神都能将人给活活冻成冰渣子。 但祭祀确实事关重大,最终她还是大着胆子敲响房门:“那个......你们醒了吗?” 房内毫无动静,她正打算加大敲门力气时, 脑海中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安静,他才刚睡下。” 青梅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眼神惊慌地四下寻找:“谁?谁在说话?” “我, 贺沉。”脑海中的声音再度开口。 “怎么跑到我脑子里吓人......”青梅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又想起自己的使命,连忙说明来意,“今天是林家祭宗祠的日子,林叔叔在楼下正在等林煜,您快让他起来吧。” “祭祀?”卧室内, 贺沉搂着趴在胸膛上的人, 微微皱了皱眉,“不去。” “那可不行!”青梅说话声音大了起来, “今天所有林氏嫡系后人都要参加祭祀,林煜也不例外,不然” 贺沉冷笑一声:“他们也配?” 青梅一下子噎住,她倒是忘了林氏这一派的开山鼻祖究竟是谁了。 “嗯......”就在这时,林煜轻轻哼了一声,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问道,“几点了?” 贺沉低低应声:“才六点,还早。” “都六点了?”林煜眼清醒了一点,试图撑着坚实的胸肌爬起来,“今天祭宗祠,我得起来了......” 贺沉抬手将人重新按进怀里:“别去了,多睡一会儿。” “不、不行......”林煜安抚似的摸了摸棱角分明的下巴,“要去的。” 贺沉捉住纤瘦的手腕,啾啾亲了好几下他的手心:“那我帮你穿衣服。” “嗯。”林煜闭着眼睛指挥道,“黑色,要穿黑色的衣服......” 脱去睡袍,目之所及皆是自己留下的密密麻麻的痕迹,贺沉眸色不禁暗了暗。 肌肤接触冷空气,林煜打了个冷颤,本能地往男人怀抱深处钻。 贺沉呼吸微顿,不轻不重地拍了肉嘟嘟的小屁股一下:“老实点。” 林煜软着嗓子叫了一声:“我哪儿不老实了......” “老公错了。”贺沉揉揉丰嫩的臀肉,笑着哄道,“宝宝最乖了。” “这还差不多。”林煜窝在男人怀里,让伸腿就伸腿,让伸胳膊就伸胳膊,简直乖得不行,像只任人打扮的漂亮洋娃娃。 穿好衣服,贺沉奖励似的亲亲挺翘的鼻尖,又抱他去卫生间洗漱,比照顾宝宝还要更细致温柔。 等两人都收拾妥当下楼去,林煜瞌睡也全跑光了,向父亲道新年好:“父亲,新年快乐。” “阿煜,今天是初一,你怎么”林正扬依旧板着脸,习惯性想教训两句,无意间对上另一道眼神,又止住了。 贺沉若无其事地微微一笑:“新年快乐,林叔叔。” 被一只死了八百多年的老鬼叫叔叔,林正扬面上表情瞬间变得一言难尽。 但儿子正眼含期待地望着自己,他还是勉强应声:“你们也好。” 青梅在一旁接道:“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林煜:“……” * 六点半,一行人出发前往林氏宗祠。 这是林氏一年一度的祭祀活动,悼念祖先,祈求庇佑,仪式一如既往的盛大而繁琐。 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又多了一道程序。 在父亲的眼神示意下,林煜缓步走到神龛前,抽出三炷香点燃。 祠堂内响起一阵窃窃私语,毕竟林煜从小到大试过无数次,但从来没有一次成功点燃一根香。 但很快,所有人不约而同噤声,完全不敢相信眼睛所见。 三缕青烟袅袅升起,只短短几秒,立香便燃成了灰烬。 “轰”的一声,祠堂内炸开了锅。 今日林煜点燃了三炷香并燃尽,这也就意味着,他拥有了继承下一任家主之位的资格! 林正扬脸上挂着难以掩饰的笑容,片刻后,清了清嗓子:“安静。” 在一众复杂而震惊的目光中,林煜神色平静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与另一道颀长的身影并肩而立。 其实林家传承这么多年的点香测试,不过是当初他设下的一个启动阵,只为了八百年后的某一世,将贺沉的一缕灵魄引到自己身上来。 贺沉也确实在他六岁那年遁入他的梦中养阴,只是他没想到,男人恢复自主意识后,竟然第一时间对他做那种事...... 想到这里,他不由斜睨了身旁人一眼。 贺沉感受到他的视线,侧过脸用眼神询问。 林煜懒得搭理,正眼直视前方。 下一秒,垂在身侧的那只手背蹭上了什么温热的东西。 他心下一跳,来不及躲开,小手指就被勾住了。 众目睽睽之下,贺沉借着衣袖的遮挡偷偷摸摸牵起了他的手。 林煜脸色微红,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几次三番无果后只能放弃挣扎。 现下盯着他的人太多,动作愈大反倒会引起注意。 但是,就这样在他父亲和大哥的神龛前与贺沉牵手,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羞臊感。 尽管迟了八百多年,但怎么莫名像是带对象见家长...... 好不容易等祭祀仪式全部结束,林煜手心都湿透了。 在林正扬看过来的前一刻,贺沉不动声色地放开了手,表情是一贯的风轻云淡。 林煜将手心里的汗擦到衣服上,这才开口道:“贺沉,你跟我来。” “去哪儿?”贺沉转过脸,语气温柔地问道。 林煜和父亲对视一眼,回道:“去祭堂。” 贺沉怔了怔:“祭堂?” 林煜率先转身往外走:“跟我走就是。” 封印解除,束缚在身上的十八道灵鞭消失,贺沉靠近祭堂时终于不再产生那种灼烧的痛苦。 他们来到祭堂前,林煜推开了朱门。 贺沉跟着踏进去,目光触及供奉台上方挂着的那副画,瞳孔微缩:“这是......” 林煜轻声回道:“是你给我画的那幅画。” 林公子向来并不喜别人画他,所以当年他唯二留下的肖像画,皆是出自贺沉之手。 其实现在看来,这幅背影图中蕴藏的感情几乎要从笔锋中喷薄而出,那时候的他怎么就没能早点意识到呢? 贺沉百感交集,盯着墙上的画看了良久,低声问道:“你要给看的就是这幅画?” “当然不是。”林煜摇了摇头,走到供奉台前,揭开了一块黑布。 原先孤零零的牌位旁,不知何时多了一块新牌位。 贺沉再度怔住,眼神一眨不眨地落在那两块并排的牌位上。 “你没有留下后代,现在也很难去追寻你的祖根,我就想着......”林煜抬起手,指尖轻触上面刻着的名字,“不如进我林家祠堂,与我一起受林氏后人世代供奉。” 他受林家后代香火供奉,而贺沉却被困在黑暗中近千年不得解脱,这是藏在他心底最深的隐痛。 身后太过安静,林煜忍不住又道:“反正你本来就是......” 贺沉终于找回了声音:“本来就是什么?” 林煜抿了抿唇,鸦羽似的眼睫轻颤,雪白的耳根悄悄染上热意。 “本来就是什么?”贺沉走至他身后,哑着嗓子追问。 林煜闭上眼睛,到底还是说了出来:“反正你本来就是我的人,入我林家祠堂,天经地义。” 最后一个字堪堪落下,他被大手掐着下颌转回脸,一双唇急切地堵了上来。 林煜熟练而顺从地张开齿关,任由火热的大舌侵入口腔,凶猛地吸|吮吞噬他的舌尖。 然而转眼间,这个吻就变得失控了。 贺沉将他挤到供奉台前,湿热的吻顺着脸颊逡巡至后颈,如同野兽叼住猎物般恶狠狠咬住了他的后颈。 林煜喘着气,心头警铃大震,不由挣扎起来:“贺沉你......你冷静点......” “别动。”贺沉一把将人按在台子上,低沉磁性的嗓子俨然哑得不像话,“乖乖,听话......” “不行......”林煜伏在供奉台上,一抬眼便看见两人的牌位,内心的羞耻在此刻达到巅峰,“这里是林家祭堂,将来后人要来这里祭拜我们唔......” 尾音被吞了进去,一把细腰控制不住簌簌发颤。 “我就是要在这里证明......”贺沉将红得沁血的耳珠含进口中,“我是你的人。” 他终于不再偏执地重复着“你是我的”,而是将“我是你的”一遍又一遍地刻进身体里。 供奉台,蒲团,榻上,墙角..... 并肩而立的牌位见证着祭堂内发生的一切,带着亘古不变的沉默。 又仿佛正喃喃诉说着至死不渝。 正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